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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公堂之上,庄严肃穆。

赖英毅一声升堂之后,候在旁边的守城官兵和几个家仆打扮的人闻声,齐齐在正堂中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被押解的张文华也被迫曲膝跪下。

张文华的确受过刑,蓬头垢面,粗布衣衫沾了血迹,人也憔悴不堪。

“文华。”任新萍欲要上前,被乔落栗拉住了。

赖英毅凛然之态环视一圈后,声如洪钟道:“疑犯张文华,本官已查明,你与屠夫张洪放曾有旧怨,你憎恨张洪放,因你认为他与你义父李兴业之死有关,你虽明面上不与张洪放来往,但暗地里,一直在找他茬。可有此事?”

当日王府的孙管事没调查如此详尽,是上官檀亲自去王府,借由王爷的名义向王府的家仆施压,打听出这些事——

张文华在其母病逝之后,认了大夫李兴业为义父,二人情感甚笃,李兴业将其视为己出,张文华待李兴业也如生父。

提到了李兴业,张文华终于抬起头,眼中尽是恨意。他没说话,押解衙役扣住他的肩膀提醒后,他眼里又增添了不屈。

可他仍旧不作答。

赖英毅早有预料,问起堂下的王府家仆:“你们且说说,张文华是如何找张洪放的茬?”

那几个家仆平日里与张文华交好,互相知根知底,也讲究彼此之间的‘兄弟义气’,可如今张文华扯上官府,他们若是袒护,恐怕饭碗不保,甚至得罪王爷和尚书,以后很难在京城混下去。

一人老实道:“回大人,是张文华提议,把张洪放当乐子肆意戏耍,抢夺他替人屠宰的肉,讹点买酒钱,最多再吓唬他几句……我们并未做得太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赖英毅道:“小事与否,不是你们说了算。”

那人连连应道:“是,是,大人你说了算。”

衙门外的任新萍想起来,张洪放的确时不时会遇到一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乔落栗道:“虽是小事,但可以此证明,张文华对张洪放的恨意始终都在。若是稍加激怒,这张文华说不定会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任新萍还在为张文华说话:“可仙子,你不是说,张洪放的死是意外?”

“那是我推测,眼下人证有两个。张婆子和张文华。张婆子疯了,不能作证,只剩下张文华,只要他开口,便可知晓张洪放死的真相。”

“既然非他所杀,他为何不愿开口?”

“原因有二。其一,他想以此开脱,只要他不承认,那他就与张洪放的死无关,他就无罪。其二,或许他说了事情真相,但肯定无人相信,除了疯了的张婆子,无人替他证明。”乔落栗转头看向任新萍,“张文华不傻吧?”

任新萍犹豫着看向正堂上跪着的张文华:“他是不傻,可若是讲给我听了,我肯定信他。”

“……”乔落栗一时无言,片刻后,她才叹道,“任姐姐,你与他相识不过几个月,他不曾告诉过你他的过往,还欺骗过你,甚至可能还有你不知晓的过分之事,你还信他?”

任新萍眼神黯淡了下去,迟疑道:“我……我不知道……”

公堂上,赖英毅威严道:“张文华,本官问你,张洪放失踪一日后,你是否用推车搬运过张洪放尸身?”

张文华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

赖英毅又道:“守城的官兵可在?”

一个官兵服饰的男子道:“回大人,小人在。”

赖英毅道:“你是何时看见张文华推车出了城?”

那人道:“是张洪放出事后,中间隔了一日。小人记得清楚,他是在辰时出的城,说是推的病死猪,小人也是昨日才想起,那装病死猪有两个麻袋,其中一个麻袋,似沾了血,小人唯恐是死人,才特意报官说明此事。”

堂下,任新萍捂住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乔落栗看了她一眼:“事实摆在眼前,即便你不信,也不得不信。”

赖英毅也看向了堂外,大声道:“任新萍可在?”

任新萍还在发愣,乔落栗推了推她,她才迟钝回道:“小人在。”

赖英毅道:“到堂上来。”

任新萍颤巍巍走了过去,在张文华旁边跪下。张文华偏了偏头,似瞄了一眼,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

赖英毅问道:“张文华埋病死猪之事,你可知晓?”

任新萍道:“知,知晓。”

“他为何会去埋病死猪,埋了几只,地点在何处,你一一道来。”

“是……那日本该是我去,但他恰好不当差,说不愿我受累,就替我跑一趟。地点在城郊……那处废宅之后的山林,埋,埋的是一只病死猪。”

此言一出,当下哗然。

“肃静!”赖英毅拍了拍惊堂木,高声道,“一只病死猪,该是一个麻袋,张文华,为何经你的手后,会出现两个麻袋?另一个,是不是张洪放的尸身?”

然而张文华,还是不开口。

“张文华,你若再不作答,休怪本官用刑。”赖英毅抓了两根红签,洒在地上,“来人,杖刑伺候。”

衙役领命,扣住张文华,脱掉其中衣,抬起木板就开打。

张文华趴在地上,被按住动弹不得,衙役下手很重,声声入肉,打得张文华惨叫连连,十下后,衙役杖毕,退回一边。

此刻,张文华已是奄奄一息。

“你不是说你与此事无关,你为何要骗我?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难道你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任新萍红着眼,去扯张文华,哭喊道,“你为何不说话,你倒是说啊。张洪放并非你所杀,你只是搬运尸身,是不是如此?”

张文华扭动了几下,脸贴着地,眼睛盯着任新萍,哑声道:“你知道多少?”

任新萍抹了一把泪,说道:“张婆子虽脑子不清楚,但有些事,她还是记得。张洪放意外身故,张婆子惊吓过度,你突然出现,欺骗张婆子,还拿了她的银子,对不对?”

张文华讶然道:“你……”

话未出口,上官檀却插话道:“此话怎讲?”

他看了看任新萍,又将目光放远,看向了府衙外的乔落栗——

乔落栗那一身飘飘若仙的白衣,在一干人中尤其显眼,只是她垂着头,发簪晃着,只露出滚圆的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新萍注意到上官檀,不同于众人,他倚靠着太师椅坐着,看似身份不简单。任新萍不由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是……方才,我和仙子……去见了张婆子,张婆子被仙子的话刺激到,说了一些话,她说……他儿流了血,好像晕了,不对,好像没晕,后来文……张文华出现,说他死了,张婆子不信,给了他银子,张文华骗她说要救人……”

这话说得莫名所以,在场众人,估计除了张文华,都没听明白。

上官檀心里有数,知道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人可以。他朝府衙外说道:“仙子可否上前一步说话。”

乔落栗叹了口气,心想,也好,此番需与张文华对质,便可知案情真相。同时,还能与上官檀把赌约了结。

乔落栗进入公堂,行礼后,正要跪,上官檀忽然道:“不必下跪。”

乔落栗顿住,看向赖英毅。

赖英毅咳了一声,说道:“不用跪,你们几位证人,也请起吧。”

公堂上,只剩下张文华,还趴在地。

乔落栗道:“赖大人,可否让我问张文华几句话?”

赖英毅看了一眼上官檀,后者点点头,他才道:“问吧。”

乔落栗走到张文华面前,低头问他:“那晚,你是在张洪放摔倒之前还是之后到张家的?”

张文华一脸恶相:“我为何要告诉你?”

“任新萍和这位官兵,都可以证明你搬运过张洪放的尸身。你若不答,那便是你杀了张洪放,你若答了,我倒是有一些于你有利的推测。”

“于我有利?”张文华哼笑道,“你无非是想套我话。”

“张文华……”乔落栗沉声道,“杀人可是要偿命,莫非,你是想寻死?”

“我说我未杀人,你愿相信?”

“我不信你说的话,但我信我自己……”乔落栗道,“我在张家灶房摔了一跤,当时我就在想,张洪放或许就在此摔倒而死,因为他尸骨上有两处致命伤,与摔倒致死的伤情一致。当然,我也曾想过,若是张洪放不是自己摔倒,而是被你所推,但只要你在场,张洪放肯定对你有所防备,不管你如何推,张洪放都不可能是直直伤到后脑勺和颈骨。而且,你虽憎恨他,却不是会痛下杀手之人。如果你要动手,恐怕早就动手了。”

张文华低低笑了起来,他挣扎着起身,奈何被棍杖的屁股太痛,他只能跪趴着,半晌之后,他道:“那晚,我到张洪放家中时,他便已死,那张老婆子吓傻了,嘴里反复喊着血,好多血,我叫也叫不应。我探过张洪放的鼻息,已经没了气,但张老婆子坚称他没死,还说要给我银子,让我治他。那个时候,我就看出张老婆子脑子不正常了,我收了她的银子,背着张洪放尸身要走,她又突然拉住我,问我把他儿背去哪儿,还指着地上的血问,为何那里那么多血。”

张文华抿了抿干渴的嘴皮,嗤笑道:“我说是畜生的血,她就神神叨叨,拿了抹布去擦,还说她儿真是不省心,干个活儿还要她来收拾。我把尸身背走后,还听她嚷嚷着,她儿怎么转头功夫就不见了……可笑,张洪放遭了报应,自己摔死了,张老婆子那么彪悍一泼妇,竟然被自己儿子的死给吓疯了。”

果然如此。

张文华所言,与乔落栗的推测几乎一模一样。

乔落栗又问:“你将张洪放尸身背走后,是不是暂时放在了李大夫的旧宅中?”

她是在赖英毅提起李兴业时,才想起来,这位李大夫的宅子,就是张家到城门,与东市到城门的重合之处。

李大夫的宅子被乞丐和醉鬼霸占,他们之间互不相识,张文华即使背着张洪放进去,也不会被人怀疑。而且当时是在深夜,旧宅没有掌灯,张文华摸着黑,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尸身,隔日再去取,同样不会引人怀疑。

当然,张文华选此地,还有一个原因,他曾在这里呆过,对此地无比熟悉。

张文华没料到乔落栗竟然能猜到这种地步,瞠目结舌,须臾后,小声道:“是。”

他以为此事,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如今看来,果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

乔落栗道:“但我想不明白,张洪放的死与你无关,你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却非要大费周章,将张洪放尸身扔进城郊枯井中,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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