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道是管何文秀喊妹妹的无赖汉是哪个?
还真是她嫡亲的二哥何文虎。
何家三兄妹,大姐何文慧流落青楼,之后从良跟了苏爷,后又把三妹何文秀也接了过来,只因家境贫困,家人又偏心二弟何文虎,担心日后三妹和自己走上一样的道路,于是何文秀便在大姐的照拂下长大。
何文慧身为苏爷的侍妾,妾的地位实际上很低下,若是论起规矩,妾的亲戚根本就不能算作是自家的亲戚,所以大姐死后,何文秀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但是何文慧之死和苏爷也脱不了关系,所谓是我不杀伯人,伯仁却因我而死,且她生前对苏爷是百般体贴,尽心伺候,她一死,苏爷也不好不照顾她的妹妹。
何文秀一向惧怕苏爷,然其姐身故之后,苏爷没有赶走她,反而对她很好,衣食住行无一遗漏的照顾。
本就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也不晓得她是如何误会的,心里默默的将大姐和苏爷,看成了一对相爱而不能相守的苦命鸳鸯,进而不知何时产生了向往之心,导致她在最花季的年纪,昏头昏脑的暗恋上了自家的姐夫——苏爷。
虽然这份仰慕之心来的诡异,但怎么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嘛,既然前有乔峰和阿紫,再后来个苏爷和何文秀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说苏爷与乔峰的这个比较,听起来感觉为什么会有点恶心?秦桑抖了抖。
她在第一次与何文秀相见后,特意的打听过这个小姑娘的事,所以还是比较了解情况的。
此时茶楼之下,那名疑似何文秀二哥的无赖汉大声囔囔:“你这忘本的小娘皮,别忘了你到底是姓什么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连你二哥你都不认,你还反天了你,别以为你勾搭了姓苏的就有多了不起,还不是给人暖被窝的……”
秦桑闻言,脸色微变,眉头也轻轻皱了皱,不过转瞬即逝,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之前的模样。
她唤来茶楼里的伙计,打赏了几个子儿,叫他下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何文虎一张嘴就是骂骂咧咧的,句句都戳何文秀的脊梁骨,还夺了路不让其走,弄得何文秀隔着面纱都看得到满脸通红,周围也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让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秦桑微微一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转向小唐问道:“你们苏爷平日是怎么照拂他小姨子的,以致这般受人欺负?”
小唐忙解释道:“苏爷以前很少留在缅罗城,早几年前,苏爷说何小姐大了,再养在苏府容易授人话柄,所以置宅院让她搬出去了,平日都是管教嬷嬷照管,那边丫鬟下人也不曾短缺,而且苏府这边的总管时常过去照看,从未听说过她受人欺负一事,今天这个事情似乎有些蹊跷,那人好像是她本家那边的人。”
他小心的看了看秦桑的脸色,接着道:“何小姐的大姐是苏爷的……侍妾,生前把何小姐接在身边照顾,只因她爹娘不像话,重男轻女的厉害,后来她亡故了,而苏爷重情,才跟她把妹子养大……”
要不怎么说小唐忠心呢,一番话不仅解释了苏爷和何小姐之间清白的关系,附带的还赞扬了一下苏爷高尚的道德情操。
只是,苏爷重情?这个可真让人无语的,真不知道对于苏爷来说,这算不算是对他的诽谤……
不多时,伙计便上来回报,原来今日是何文虎约了何文秀在此见面,之前两人一直在包间,后来何文秀和丫鬟先出来,像是要离开,何文虎赶了出来拦住了她,根据他话里的意思,大约是要何文秀认祖归宗,而且要她现在就跟他回家,何文秀不肯跟他走,所以他才骂骂咧咧,且看他的样子,凶神恶煞,是非要何文秀跟他走不可。
结合秦桑的认知,这话粗粗听起来,的确是有几分何文秀嫌贫爱富,不认骨肉亲人的意思,但看实际情况,却又有几分值得斟酌的地方。
何家对何文秀一直不闻不问,为何现在要她认祖归宗?
就算是要她认祖归宗,又不是什么丑事,大可以登门拜访,心平气和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何私下约出来见面,而且态度蛮横恶劣,非要逼其就范不可?
认祖归宗是大事,若是真有诚意得慢慢来,何必一定要抢在今天就要带人走?
这其中必有古怪!
何文虎嘴里说不出好话,一会数落何文秀背祖忘本、嫌贫爱富,和苏爷之间勾勾搭搭、不清不白,仿佛那些龌龊事,都是在他眼皮子下发生似得;一会又说家里爹娘想念她,老娘想她都想病了,临了就想再看她一眼。
周围的人被何文虎一番唬弄,都对何文秀指指点点,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脸皮薄性子臊,果然受不住了,只好答应和他回家看一下。
何文虎这才罢休,领着何文秀出去,在巷子口那里牵出一辆破旧驴车,还道:“我看你当小姐当惯了,怕你走不动路,特地找了辆驴车,妹子,你看哥哥我对你多好啊。”
何文秀翻了个白眼,也不言语,在丫鬟的扶持下上了马车,心里悔恨怎么鬼迷心窍的就真溜出来应他的约?
其实是何文虎买通了别院里的一个杂役,带了个口信给何文秀,约其出来见面,说是家里老娘病重,有事相商。
何文秀一时心软应了约,可是没说两句话,何文虎就要拉她走,她对何文虎还是有映像的,知道这是二哥,可是小时候就不亲,后来又分开这么多年,早已经陌生的如生人一般了,这时要拉她走,她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发虚,便闹着要回去,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何文虎驾着破驴车出了城,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大河边,河边停靠着一只小船,小船上候着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在那翘首以盼。
何文秀挑起门帘,越看越觉得不妥,喊道:“二哥,二哥,这路不对,这条路不是回去的路——”
她离开时已经记事了,这些年过去,还是有些映像的,看得出何文虎走的这条路,分明不是通往老家的路。
这时,何文虎停了驴车,招呼小船上的两人过来,然后对何文秀说:“妹子,有件事没告诉你,哥哥我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今天就把你送过去!”说完,没安好心的嘿嘿一笑。
原来这何文虎从小被溺爱,爹娘不加管束,长大之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染上了吃喝嫖赌偷的恶习,成了村里有名的无赖,平日不事生产,只知道找老爹老娘要钱,要不到就发脾气打人,他爹都被他打伤了,他娘也被他气病了,闹得是家宅不宁,村里人见他都是关门闭户。
后来某一日,他想起自己有个妹妹养在苏家,也曾跑上门去闹事,无非就是要钱,那时苏爷不在缅罗城,结果连主人家都没见到就给打出来了,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最近赌债逼得紧,就想着方儿要把何文秀骗出来,用船运出去卖掉,然后拿着钱跑路,也不理那些债务了。
何文秀也没料到何文虎这般心黑,她和她的丫鬟拉扯着不肯上船,但是她们两个弱女子,怎么强得过三个大男人呢,正在哀哭之时,小唐从天而降!
自然是秦桑、周旭和小唐三人,偷偷尾随在后面。
小破驴车走得不快,他们也就没有雇马车过来了,毕竟若是马车的话,目标太大到底是有些不便,所以走得秦桑是腿酸脚麻,若是再走下去,只怕她是放弃看看何文虎玩的是什么花样,就地让小唐去把人带走了。
她看到那三个男人拉扯何文秀,激动的对小唐说:“快去救人去。”这下给她抓了个现行,不用再跟了。
“可是,他们有三个人……”小唐老毛病又犯了,扭捏起来装柔弱。
“不怕,苏爷说了,你可以以一敌百!”秦桑信心十足道。
“其实,也没那么厉害,顶多以一敌十吧。”小唐谦虚道,话音刚落,就冲了出去,先以潇洒的姿势来了个亮相,惊艳全场。
何文虎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还未搞清状况,小唐就接连几招刷刷刷,光用剑柄就将他们打昏过去了。
小唐啊,物美价廉文武兼修内外俱备,一树梨花压海棠,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小唐啊,秦桑眼睛放光,几乎都舍不得再放他回苏爷身边了。
其实方才周旭也想出手,他也习过武,虽然没有小唐这么厉害,但跟一般人比还是属于不错的,不过秦桑拦住了他,道:“你留下来保护才是正紧。”
故此,周旭才放弃了。
他们将几个歹人捆起来,留下小唐看守,秦桑和何小姐连同她的丫鬟一起上了驴车,周旭赶车送他们回城去找官差过来。
话说这样的安排,乃是因为秦桑实在不愿再走路了,但驴车太小,装不下所有人,只好先将他们留在此处,这荒郊野外肯定得留下武功最好的小唐看守,那么赶车的人嘛,就只有周世子了。
虽然驴车不符合周世子华贵的气质,但也没有办法了,谁叫他会驾马车呢,呃……马车、驴车,一理通,百理同。
何文秀这丫头差点吃了大亏,虽然不喜欢秦桑,到底受了她大恩,踌踌躇躇、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还是道了谢。
话说秦桑越来越把恶趣味了,看到何文秀这副含羞带臊、不情不愿又不得不为之的模样,心里居然有几分快意,还不安好心的暗自盘算,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得跟苏爷说一说,找个好人就让她嫁了吧。
最后何文虎三人抓进了官府,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了。
府衙之外,小唐进去找熟人给何文虎他们安排安排去了,只怕牢里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苏府的人,在缅罗城都有特权啊。
秦桑和周旭等在外面,周旭见小唐不在这里,心里便有些活动,话说这几日,想要找个和秦桑单独相处的时间,还真是不容易,于是他想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根紫玉兰花簪,递给秦桑。
“嗯……这个送你。”
这只紫玉簪,不光质地莹润细腻,清透光滑,做工也是极其精细考究,簪头是一朵半开的兰花,线条柔和,形态逼真,尤其是花心的那部分,还带着一丝天然的墨绿色,更是难得。
周旭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却是有一番来历的。
且说他与李远怀在路上,偶然见到此物,李远怀到底是过来人,见周旭与那个姚小姐已经指婚,心想着要促进这一对顺利发展,便怂恿他买了此物回去捎给姚小姐,也可作定情信物,周旭也无所谓,便买下了。
可是眼下,他见到秦桑之后,觉得此物与其送给素未蒙面的姚小姐,还不如送给面前这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
秦桑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用手拈起簪子,眼里发出赞叹的目光,这个簪子煞是喜人啊。
这时,府衙里出来一人,秦桑余光看见他,也顾不得欣赏簪子,便把那人唤过来。
那人是谁?程少泽是也。
这人之前护送何文秀去拜祭过她大姐,回来的路上和秦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误以为秦桑是死人。
那次他阴错阳差将秦桑看作是一具艳尸,故此对秦桑记忆犹新,再次见到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心道,当时是怎么看出她很美貌的?真是奇怪。
秦桑从程少泽口中得知,因为何文虎是何文秀的二哥,所以他要是狡辩起来,绑架和拐卖之罪终是很难定罪的,小唐也因为如此,所以还在里面磨工夫。
秦桑闻言想了想,问:“如果不告他们是绑架拐卖,而是偷窃的话,这罪是该如何定?”
“五十两以下□□,五十两以上便是要流放了。”程少泽回答。
五十两,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还有余,不算少了。
她略想了一想,然后把手里的紫玉兰花簪塞到程少泽手里,意味深长的道:“其实……本来是因为何文虎偷窃了我的簪子,我才去追寻他的,谁知看到他在河边把簪子交给另外两人带出去销赃……若是程捕快能在他们的衣兜里搜到此物,那么他们便一定能定罪了。”这个簪子起码值两百两呢。
周旭听到她的话,愣了愣,这簪子……
程少泽却犹疑了……并未立刻将簪子接过,人家是正直青年,还没做过栽赃陷害的事儿呢。
听说这程捕快是何文秀的青梅竹马,上回秦桑亲眼见到,他一路上对其可是殷勤的很呢,于是她道:
“苏爷不过是她挂名的姐夫,而何文虎到底是她二哥,就算是强迫她嫁人,也是说得过去的,你觉得呢……何况那人是个泼皮无赖,指不定哪天就真把她卖到哪里去了,你们相识一场,总该帮上一帮才是啊。”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秦桑说话时,一双眼睛仿佛会蛊惑人一般,程少泽果然矛盾了起来,最后还是接过了簪子,藏进了袖子里。
待程少泽离去后,秦桑才歉意的望着周旭道:“这个何文虎心思歹毒,作恶多端,若是放出来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这番作为虽然不地道,但总比让他出来害人强,所以才行这权宜之策,你勿要介意,我保证将簪子完好无损的拿回来,你可莫生气才是。”
周旭摇摇头,道:“无妨。”
话虽这样说,可心里终究是纠结难平,默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疑问,道:“其实我有一事问你……你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替何小姐打抱不平,还是为着苏越?”
之前在茶楼上,周旭分明看见,当听到何文虎说了苏爷和何小姐的恶言之后,秦桑才变的脸色。
果然,闻言秦桑脸色又变了,望着周旭没有回答,但是那模样,答案不言而喻。
“你……是不是……”周旭吞吞吐吐居然不敢问出来。
“是。”秦桑回答。
她又不是傻的,周旭喜欢她,她早就知道,便是从这两日的接触,也能看出他有旧情复燃的迹象,但是她……如果是当初,他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可如今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了。
一方面她做不到接纳他,一方面她又不想伤害他,如果他不提出来,相聚一段时间,便回去过他身为世子逍遥自在的生活,将他们之间的过去看作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也不想打破。
可是既然他已经流露出来了,难道她还暧昧的给他指望,让他一直为她纠结吗?那样未免太过自私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让他死心而说的借口,她也必须这样说——
“我喜欢……不,我爱苏越。”
这句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重重的敲在了周旭心上,让他痛到了麻木。
可是于秦桑而言,说出来之后,仿佛轻松许多,似乎这不止是借口而已,后面的话,便像是自动自发的从她嘴里蹦出来。
“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我也……已经改变了许多,再不是你记忆中,那个压抑无助的小姑娘了,现在的我不相信眼泪,也不需要别人来保护。
苏越他……让我感到我不是孤身一人,哪怕不在身边,我也不会觉得孤独,他让我有勇气……”
秦桑顿了顿,道:“有他在,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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