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谁的理解
白玉林睡得很沉。
头一天折腾的那么晚,对于白玉林而言也是很少有的经历。幸运的是他的精神很好,也没有耽误第二天的行程。
在办公楼里遇到了陈绮云,小姑娘给她做了个打气的动作,没有来打扰他。
‘看样子自己昨天的表现是有点紧张啊。’白玉林体会着此刻的心情,觉得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好像是……不怎么在意这个结果呢。’
这次的考核,其实只是刘长洲为了让白玉林更好的发现自身问题而设立的,并不是说考核不通过就让白玉林离开乐团。
‘就是不知道都找了谁来听……’
简单的准备了一下,白玉林也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好不好,带着小提琴就来到了排练厅。
此刻的排练厅里已经来了一些人,看架势,白玉林可能是最后一个到这里的了。
“主角登场了啊。”刘长洲笑着说道:“你上台准备准备吧。”
白玉林看到除了刘长洲外,坐姿台下的还有贾春秋、陈扬天、马行舟以及两位他不认识的人。这五位坐在一排,应该就是评委,或者说是考官。
除了这五位以外,白玉林还看到乐团小提琴组的一些哥哥姐姐,还有陈绮云和张琳,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
“小白你先准备着。”刘长洲站起来,对所有人说道:“这次的考核呢,是因为小白的小提琴演奏有点问题,我想让他在大家面前表演一下,给他点压力。同时呢,也希望大家能给点意见。很高兴大家,尤其是陈指和贾总有时间能来这里给小白指点指点啊。那么,小白,你那准备好就开始吧。”
‘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介绍人了?’
白玉林站在台上,摆好曲谱,就点了点头,鞠躬,架上小提琴,开始了表演。
第一首曲子《concerto22》,曲作者Battista。
这是维奥蒂的第二十二号小提琴协奏曲,说是冷门的小提琴曲也算是没什么问题,因为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在演奏会上演奏这首曲子了。
白玉林曾经在训练用的教材上看到过,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在小乡村呆着,没有完整的看过曲谱,也没去练过。
这首曲子主题平和、亲切,连接段、发展部平稳、流畅。小提琴独奏部分之前,有一个简短的概述,这段就是用昨天白玉林录的钢琴代替,主要是为了简单呈现之后的每一个主题。小提琴进入主题是激昂、豪迈的,在简短的链接段后进入A大调,在一个类似“问号”的乐句后,又一次进入活泼、轻松的连接段,引出第二主题温柔、自信的旋律。
这个曲谱刘长洲给的是总谱,白玉林在演奏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压抑,因为这首曲子从技法上来看很“平”,既不难,也不需要什么华丽的技巧。但是白玉林在演奏的时候就是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似乎这个曲子更加凸现小提琴的部分,给了小提琴很大的自由度,但是这个自由度似乎是在一个框架里面,圈住了出不去。
演奏完毕,白玉林鞠躬后等待着台下的评判。
“嗯,小白你对乐曲的理解是有点问题。”贾春秋想了想,说道:“但是这和你上次表现出来的问题不一样,你应该是很不熟悉维奥蒂那个年代……不对,这和上次是一个毛病,你的演奏太过于单纯了。抛开时代、背景、曲作者故事这些外在因素,你无法从乐谱的本身去寻找乐曲的韵律,
表达乐曲的含义。”
贾春秋看大家都在看他,于是接着说道:“维奥蒂的这首《第二十二号小提琴协奏曲》,要求演奏者必须熟悉当时曲谱中通用的惯例习俗,因为其中一些独特的记谱方式今天已不常见了。现在很多演出在做加法,给了大家极大的自由度,而维奥蒂的《第二十二号小提琴协奏曲》要求演奏者必须依照曲谱所要求的弓法和手法进行演绎。这也是这首曲子在当下变得冷门的原因,限制太大,没有给演奏者足够的表现空间。”
也不用再说什么了,白玉林也已经明白了这首曲子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里。但是这首曲子出现的问题并没有体现出他所怀疑的部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理解方式似乎没什么问题。
“有时间多拓展下视野,你会有很不一样的发现。”陈杨天指挥说道:“贾总说的已经很到位了,至于说技术上,我感觉没什么大问题,昨天拿到曲谱今天演奏,这个完成度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后可以多练练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拿来练习弓法还是不错的。”
其他几个人点头同意,接着几个人就相互讨论了一下,讲了讲关于这首曲子的各种情况。
白玉林趁这个时间拿起保温杯喝了点水,感觉状态……也就一般,没什么激情,也没感觉怎么紧张。
“嗯,好,小白你开始演奏第二首吧。”
第二首曲子是《魔鬼的颤音》,曲作者Tartini。
DiabolusinMusica。
这是一首十分炫技的小提琴奏鸣曲,难度很大。虽然是奏鸣曲,但其实也还是需要钢琴来配合一下的。
该曲使用g小调,分为3个乐章。
第一乐章是慢板,演奏速度很慢有些哀伤与幽怨,几个较强较长的音甚至有点哭诉的味道,这和小提琴的音色特点十分吻合。
第二乐章是快板。一开始便是几个强音,颇有气势,接着旋律便川流不息的进行下去,表现出勇往直前的毅力和锐气。同时开始了大胆的动机跳跃,独奏小提琴时而如舞者般急速地跳跃,时而强奏,时而悠扬婉转,显得千姿百态。
第三乐章一开始就是慢板。抒情的旋律好像是狂欢后的感叹,又稍微带点颓废。之后便是慢板段落和快板段落多次交替进行。慢板庄严雄浑,快板生动活跃,小提琴演奏的难度较大,经常演奏双音,把狂欢与悲伤两种情绪诡异地糅合在了一起。在三个快板段落中还各有一段颤音,先后用D弦、A弦和E弦奏出。夸张的颤音和诡异的旋律,在协奏乐队阴暗旋律的衬托下。
乐章最后是小提琴华彩段,从双音发展到三个音的和弦和四个音的和弦。在双音部分,有时上面是颤音有时下面是颤音,充分显示出华丽的演奏技巧。在抒情上,最后的华彩段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小提琴的顿弓造出声嘶力竭地哭喊的效果,使人内心为之震动。
白玉林是没有完全展示这首小提琴曲的魅力,那传闻是和魔鬼交易换来的乐谱,肯定不仅仅是白玉林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点炫技。
这也很正常,这首曲子本身就很容易陷入到炫技的泥潭中,很多演奏者都会不知不觉的痴迷于如何演奏好那些高难度的颤音,白玉林一开始也是如此,但后来他发现短时间内不能完整的将乐曲中的所有颤音都演奏出来后,他选择了做减法,在能流畅演奏乐曲的同时,尽可能的将颤音演绎出来。
第二首曲子也完成了,白玉林有些喘。这首曲子其实并没有特别冷门,但是这个曲子的难度特别大,演奏者必须有炉火纯青的演奏技巧才行。
幸好,白玉林的水平不错,这首曲子演奏得还算完整。
这其实从观众那里也能看出来,第一首曲子结束掌声没几声,第二首演奏完所有人都在鼓掌。
“很不错的演绎,很巧妙的避开了一些比较难的颤音,没有让这首曲子变得破碎,很完整,可以看出技术很娴熟。”一位白玉林不认识的业界大佬说道:“至于说乐曲的表达,没太听的出来。”
“确实是这样,不过也可以理解,昨天晚上拿到乐谱,就算之前有所了解,到今天能有这个水平是真的不错了。”
“小白,昨晚半夜的时候还在录音轨。”马行舟今晚第一次开口说道:“我昨天加班,帮小白录的,大概完成是凌晨2点左右吧。”
“嗯,昨晚刚拿到曲谱,能有这个表现,很不错了。”陈杨天说道:“这首曲子本身就是以炫技为主,充满着浪漫主义的气息。”
“哦,对了,小白,还没为你介绍呢。”刘长洲突然想起来他刚才忘记为小白介绍这两位客座的嘉宾了,“这两位你是第一次见吧,这位女士是路羚,小提琴演奏家,我的好友,这位男士是孙子彦,是贾总的学生,很厉害的指挥,下个月要在团里当助力指挥。”
几个人客气一番,贾春秋开始点评道:“有人认为这首曲子是一首炫技之作,这是错误的认识。不可否认这首曲子对于技巧有着极高的要求,曲中对颤音的使用多而精彩。但是这首曲子本身富有着十足的浪漫主义色彩,在流畅的使用高难度技巧的演绎下,将乐曲表达的美妙出奇,才是这首曲子最难的地方。你的技巧和音色都很不错,可能是因为时间的问题,你没有表达出乐曲美妙的地方。刚才小马说这个音轨还是你自己录制的,时间这么紧,做了这么多的事,可以理解。”
“嗯,小白好好听,来,第三首曲子。”
第三首曲子是《ConcertoNo.8inAminor,Op.47》,曲作者路易斯·施波尔。
这首曲子……白玉林着实没有听过,就连曲作者都不甚了解,这可以说是纯纯的冷门之作了。
路易斯·施波尔,最著名的身份应该是小提琴演奏家。而他身位作曲家创作的大部分乐曲,都已经遗失了,现存比较著名的曲谱大多是单簧管的协奏曲。
这首曲子,白玉林可以说是演奏的一塌糊涂。
这首曲子应该说是这几个曲谱中最简单的了,对于听众也很友好,其实白玉林应该算是相对完整的演奏了下来,但却没有‘味道’。
“你对于曲谱的演绎似乎总是掺杂着很多属于‘你’的部分,而忽略了其中属于‘作曲家’的部分。”贾春秋评价道:“这和你之前演奏的《春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从一个极端到达了另一个极端。”
白玉林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记在心里,回去慢慢琢磨了。
终于到了最后的曲子,
《ConcertoinDmajor,Op.35》,曲作者埃里希·沃尔夫冈·科恩戈尔德。
这首曲子的冷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柴可夫斯基那首名曲重名了。
这首协奏曲对于白玉林而言是最难的一首,-因为全部三个乐章似乎彼此并不关联,在昨天练习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他都以为是自己神志不清了。
第一乐章是宽广而激情,第二乐章缠绵而惆怅,第三乐章狂热而诙谐……在白玉林看来,主题似乎并不统一。
但那个时候白玉林已经没有脑子去想那些东西了,就很自然的开始了照本宣科。
没想到的是,这首曲子还真就是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贾春秋——“嗯,这首曲子演绎的最好,在这四首曲子里,是唯一一首能听到曲作者声音的曲子。”
陈杨天——“这首曲子不是很难,你的演绎也很有水准,音色也很不错。”
路羚——“终于没有了那种精神分裂的感觉了。”
孙子彦——“在这首曲子的演绎中,你终于是不再彰显错误的个性了。”
至于刘长洲和马行舟,两个人没有做什么评价,刘长洲似乎是打算之后找个时间专门的辅导一下。而马行舟则是认为自己的水平有限,在这种等级的交流中,自己的意见很可能是错误的。
但在白玉林看来,他现在很需要一个外行来给他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这些大佬似乎不会好好说话,要么是说的五迷三道、云里雾里,要么是说些没用的。
“好,今天就到这,大家好好休息一下,辛苦了。”
“感谢各位老师……”
一通有用的、没用的客套话后,白玉林带着小提琴和乐谱又回到了自己的琴房,往椅子上一趟……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