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噎食

转眼敏敏已经成长了一百天，现在到了4月初夏季节，天气变得暖和，对于父母来说，孩子减去身上的辎重衣服，更好带了。

尽管一百天是婴儿的重要节日，林家良同样没有办宴了。对于贫穷家庭来说，每一个节日几乎都是沉重负担，能省还是把它省了吧。

从孩子满月那天起，李月娥的产休也结束了，她必须每天跟着村民们一起下田下地出工。夫妻出工时间，孩子只能交给年迈的奶奶和爷爷。

爷爷和奶奶倒也尽心，孩子在他们手里，就象一棵雨露充足的秧苗，茁壮成长。

然而，那天李月娥没有上工，孩子只交到她手里一天，就出了事情。

那是早饭以后，李月娥给敏敏喂饱了食，就放在一个木制婴儿车里，让她自己玩。这是乡下人家的普遍做法，家家都是这么带孩子的。

毕竟，洗碗、扫地啊……，大人还有其它事情必须忙碌，没有可能整天抱着孩子不撒手。

那时，李月娥放下孩子，就去切猪食。家里还养着一头猪，必须每天喂食。

孩子没有离她太远，就在四五米之距的视线内。

一会儿，二哥家七岁的儿子小杰跑过来，蹲到车边跟敏敏玩。

二哥跟林家良居住的是同一间平房，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一墙之隔，共一个屋檐。所以，两家孩子常混在一起，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李月娥还很高兴有孩子陪着女儿，以免女儿寂寞哭闹。

但是小杰手里抓着一把南瓜子在吃，他一来就放几粒南瓜子到婴儿车上，跟敏敏分享。

敏敏好奇啊，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她毫不客气的就把南瓜子抓起来，塞进嘴里。

一百天的敏敏，哪里会吃南瓜子？那瓜子一入了口，变得湿滑，很快就整粒自动滑到孩子喉咙口去了。

敏敏喉咙口还小啊，南瓜子当即卡在了喉咙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敏敏感觉到了不舒服，她面现痛苦表情，双目瞪圆，双手乱抓……。

偏偏这会儿，李月娥人去了灶房把猪食倒进锅里，孩子的危险没有看见。

那七岁小杰不懂事，看见妹妹的表情，竟然自作主张，伸手到妹妹嘴里去抠，反而弄得敏敏更痛苦。

小杰这才开始叫喊李月娥：“三婶，你快来看妹妹。”

李月娥终于跑过来：“敏敏怎么了？”再一看女儿的样子，自己也吓住了：“这是怎么了？”

她把女儿紧急抱起，左右查看，女儿哪里受了伤。正想再质问小杰，小杰见势不妙，一溜烟跑了。

敏敏的脸色变得青紫，即使她皮肤红色，也是那么显眼。她不停的咳嗽，眼泪、口水流不停。

李月娥慌得赶紧抱去上屋，向婆婆求救。还好，婆婆在家。

婆婆果然经验丰富，一看敏敏样子，就知道是被东西噎到喉咙了。她立即把孩子趴到大腿上，让孩子身体向下倾斜，然后不停拍打孩子脊背。

还算幸运，敏敏很快就把瓜子吐了出来，转危为安。李月娥身子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这件事，婆婆只是象征性的埋怨了李月娥几句，就此平静收场。

但是到下午，林家良回来，听说了这件事，立即对妻子开起了“批斗会”，跳脚责骂妻子粗心大意，毫无责任心。

事实上他对妻子发火，不完全是针对已经转危为安的敏敏噎食事件，而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憋着火。

原来他今天也很糟心。

今天农场主任召集农场全体职工开了一个会，宣布因农场连续亏损，上面决定，农场正式关闭，不办了。

这意味着，林家良的猪场“保姆”当不成了，也得跟其他村民一样，下田下地跟湿泥巴打交道，那一点点的优越感也消失贻尽。

这让他十分苦闷，再听说了敏敏噎食的事，他一肚子火就顺势发到了妻子身上。

他情绪激动，越骂越滔滔不绝，越扯越远。历数起妻子平时的各种罪状，哪里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哪里犯下大错，把对妻子的不满一古脑渲泄出来。甚至又扯到老生常谈的敏敏“残疾”上去。

他骂妻子为什么屡教不改，同样的错误反复犯，是不是对他不满，故意跟他作对。

李月娥虽然软弱，但她到底也是一个有正常意识的人，她也有知冷知热的神经线，也有自尊和自我防卫的天生本能。

丈夫一开始骂几句，她都消化忍受了，没有吭声。表示接受丈夫批评。

但是林家良口若悬河骂了十几分钟了，没有停歇。李月娥再也消化不了，出于本能的开始自卫。

李月娥开始顶嘴，说你只知道骂别人，好象自己从来没有犯过错一样。

妻子竟敢顶嘴，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更加暴跳如雷。他是一家之主，一定要让妻子服服帖帖，绝不允许妻子有抗争意识的。

他加大了音量怒问妻子：“我犯过什么错？我哪里犯过错？你给我指一件出来。”

李月娥被逼到悬崖，终于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吐了出来。她说：“你跟向晚菊好，我都没有说你呢。”

向晚菊是邻村的一个女人，已经结婚有孩子。但她名声不好，据说婚前，同时跟两个男人好上了，脚踩两只船，结果两个男人为了争夺她，大打出手，有一个被另一个活活打死，另一个也被判了死刑。

向晚菊未嫁先害死两个男人，成了当时当地的热闻，到处传开了。从此大家都认为她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最爱勾引男人，女人们都提防着她靠近自家的男人。

林家良正好有一天跟向晚菊同路走了一段，还聊了几句，被人看见了，就告诉了李月娥。叫李月娥当心，别让向晚菊把林家良勾引走了。

李月娥觉得丈夫经常骂她，也很怀疑丈夫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才对妻子那么讨厌。但她惧怕丈夫，一直没敢跟丈夫提。

这会儿，被丈夫一逼，她顺口就说了出来。

林家良当然跟向晚菊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听妻子这么一说，真的是气炸了。因为他最在乎自己的个人声誉，把名誉看得高于一切。如此肮脏的污蔑和指控，他如何受得了？

他爆发了，发了疯。

“你放什么屁？”他操起一条小板凳，就朝妻子身上砸过去。

李月娥受不住疼痛，本能的逃跑。林家良怒气未消，还不罢休，继续追赶妻子，要教训到妻子服帖为止。

李月娥一路跑向屋外，跑到那条田埂路上，跑得急了，一跤摔进秧田里，坐在烂泥上哭泣。

林家良这才停止追赶，返回家里。

李月娥被一个女人扶起，送回家里来。这时老爷子林光耀闻讯过来了。

看见李月娥那个狼狈相，所有人都指责林家良做得太过份，老爷子的怒火也终于爆发了。

老太太把李月娥扶进里屋去换衣服，老太爷就把林家良一顿痛骂，骂他在外面一事无成，只知道回家欺侮自己的妻子。

老爷子最后宣布：“从今天起，月娥和敏敏就搬到上屋去，跟我和你妈生活，你呆在下屋一个人过日子，反正你也不需要妻子和女儿。”

老爷子说到做到，真的让老太太把李月娥和敏敏带去了上屋。丢下林家良一个人在下屋，品尝没有妻子和女儿的孤独生活。

不过，第二天一早，林光耀才从大儿子口中得知，林家良当天晚上，就离家出走，远赴外乡谋生去了。

林家良给父亲留了一封信，说他再也忍受不了村里的生活，一定要外出闯荡，寻找人生的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