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变化的日常（五）
我试着思考。话虽如此，但是想要给出的答案几乎是确定的。
一回到家，我就躺在没叠的被子上，手里握着手机，一直盯着天花板。一个按钮就能连接到店长。那样的话，该怎么说呢?
“我想辞职。”我想，这句话应该能说得通吧，我马上就能听到店长沮丧的叹息声。
从王波那里听说的事情。我觉得这不是我应该涉足的领域。更确切地说，是无法踏入的领域。因为一般情况下谁都不相信吧?
我好像还在做梦。偶尔会出现在王波背后的巨大盔甲，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唉声叹气的男人，贴在窗玻璃上的女人。这些今后每天都要看那种东西。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按下手机的通话键，一是对才一个星期就辞职感到羞愧，二是对剩下的夜班组的同事感到抱歉。
至今为止，我点点滴滴地换过很多地方，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最短记录。
不，那无所谓，怎么都行。
我大概是不想让人觉得我和之前离开的那些家伙一样吧。虽然也有自己在心里冷静地说，不需要那种傲气吧，但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实在是太……
因为太过纠结而无法对一行做出决断。说想辞职不是很容易吗?明明不想去的地方，非要特意去，真是太奇怪了。即使不愿意，也要有责任感。虽说只是打工，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又不是小孩子。
王波不是也忠告过我吗，最好不要接近他，说不定又会被卷进大事。青山和平川关系都已经融洽了，这样结束真的好吗?
即使纠结，也很难确定答案。明明只差一步，却有什么东西拦住了我。我开始焦躁起来。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疲惫，混乱，心情不舒畅，导致我对信息消化不良。
我自暴自弃地一脚踢开旁边壁橱的拉门。由于用力过猛，盖得不好的破门刚要打开，里面塞得满满的破烂和纸箱就像雪崩一样落了下来。
我发出一声奇怪的惨叫，被落满灰尘的杂志什么的压在下面，因为灰尘味和疼痛，我放声大哭。以前和妹妹一起来的母亲说这太乱了，让我有时间的时候好好整理一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啊……”
灰尘在被子上，在我的头顶上飞舞。
喂……今天是个怎样的日子。我提不起干劲，呆呆地盘腿坐了一会儿，看着那惨状。
我的手机响了。看了看画面，原来是我刚才还在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的那个人，“店长”。我一手抓着杂志，一手抓着手机，贴在耳边，按下通话键。
我刚一回答，就听到店长惊讶的声音。
“啊，蒙田?你没事吧?”
“什么事?”
“不，没事，看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眼前浮现出脸色大变正在给我打电话的店长的身影。
“我在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店长虽然做事不太果断，但这时却觉得他的直觉很灵敏。因为是“那个第一周”。店长应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有，没有。”
其实，我犹豫着要不要这么说，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于是。
“骗人。”
“什么?”
“我觉得你的声音有什么消沉的地方。”
“什么?”
怎么回事？店长，突然说什么……。
“哈哈，其实我今天早上听人说，你回去的时候脸色铁青，
所以……”
原来是这样啊。
“我很担心你呢，喂，真的没事吗?”
“有啊。”
我已经死心了，说谎也没用。大概店长已经做了几十次这样的应对了。肯定无法用问话来搪塞过去。
“这样啊，真不容易啊！”
听了我的话，店长为了让我安心，说了句“是啊是啊”。
我问店长一件在意的事。
“店长，你也见过他吗?”
“嗯。上夜班的时候偶尔会有，而且极少是白天。那里真的很可怕。”
“是吗？”
店长用熟悉的语气回答，是啊，这个人好歹也是店长。胆战心惊的话就工作不了。
“那么，你怎么办?”
“什么?”
“没必要勉强自己，我只是想，你告诉我真实的想法。”
我立刻明白店长想问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也就罢了，但看你那样子，应该不是那么想吧?如果觉得讨厌的话，还是早点好……而且，很久以前勉强自己继续打工的孩子遭遇过非常危险的事，我不希望你遭遇那样的危险。”
“可是……”
“就算你决定了，我和夜班的人也绝对不会说你的，没关系。”
我又陷入了沉默。就像店长说的那样，或许就这样辞职才不会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一直犹豫的答案终于要定下来了。
这时，整理杂物的一只手撞到了纸箱一角。那家伙倒下了，里面的东西又散落在被子上。
我用肩膀和头夹着手机，用双手把东西拢在一起，想再收起来。然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下来。
如果要说什么的话，那就是满是灰尘，有点褪色了……是照片。
我拿起来翻了翻，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照片。
看到那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张照片……
拍照片的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全力奔跑过一般，心脏剧烈跳动，呼吸节奏变得奇怪。
为什么现在这张照片会出现在我面前。这张照片我不想看，但又舍不得扔掉，就封存起来了，我甚至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出现在我面前是偶然吗?还是……眼睛无法离开，不知这样做了多久。我的脑袋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店长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喂?”
“啊?”
不行，完全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
“没事。”
不知不觉间，连声音都沙哑了，很明显，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店长担心的声音再次通过手机传来。
“店长，我想继续！”
我没有把照片放回纸箱，而是把其中一张照片仔细地扣在被子上。我做了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深呼吸，然后开口。
“什么?”
我的回答让店长吃了一惊，扯开嗓门大喊。
“你说要继续?”
“是的。”
“继续在便利店上夜班?”店长沉吟道。
“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但你这次应该也知道那个地方是选择人的地方。”
“只是在别的地方找工作比较麻烦而已，反正很快就会习惯的。”
“这真的是理由吗?”
沉默被视为肯定。我赶紧动了动嘴，思考着下一句话。
“是的，而且我也没有受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想就这样继续下去。”
“话虽如此……”
这次轮到店长沉默了。
“从立场上看，我无法强迫你辞职或继续。”
尽管如此，店长还是希望我优先考虑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有什么愧疚的事，所以想要勉强自己坚持下去的话……”
今天的店长直戳核心，令人毛骨悚然。但我现在脑子里浮现的东西，根本不是可以跟店长说的。说了也于事无补，也不想说。
我已经决定了。我一旦决定了，就会坚持到底，不管谁反对，我都是那种蠢笨的冒进型。
“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很感谢你能继续下去，不过别勉强，你是个普通人。”
店长看到我出乎意料的回答，担心地打了一声招呼，挂断了电话。
盯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画面，静静地合上。
我小声嘀咕。“不是偶然吧?”
我下意识地翻了翻趴在被子上的照片。
不是偶然。
发生在我身边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全部，一定不是偶然。我不能逃避。我没有逃跑的选择。所以，继续。我会继续留在那个地方。今后无论发生什么。
我从破烂中拿出一张照片，用力按在胸前，闭上眼睛。心跳自然加快了，胸口的中心有一点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