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公正
我站着没动,看着宋珩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憷。可是想到休书乃是他亲自写的,胸中又升起些底气,打了个哈哈:“你怎么来了,不用上朝么?”
“媳妇儿都没了,哪还有心情上朝。”宋珩下巴轻抬,死死盯着我,步步逼近:“今日出门前总是心神不宁,没想到娘子给了我如此大的惊喜。”
“行了,宋珩,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我尴尬一笑,反正已经脱离了夫妻关系,不愿意和他继续纠缠,左顾言它:“宋珩,你先回去吧,我去雇辆车,夫妻一场,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宋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拦腰将我抱起,对着驾车的张锦道:“锦哥儿,掉头,去我城西的别院。”
城西别院,不该回宋家么?
我摸不准宋珩发什么疯,一时之间忘了挣扎,大概我脸上疑惑的表情过于明显,宋珩“好心”解释道:“宋家到处是眼线,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是私下处置比较合适。”
屁的私下解决,这根本就是人身囚禁!
我实在没料到宋珩如此不讲武德,生怕届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着宋珩又踢又咬,撕心裂肺地大喊:“救命,有人强抢民女了!”
皇城根下的百姓,正义感爆棚,听见有人为非作歹,纷纷挺身而出,摩拳擦掌欲伸张正义,结果看清宋珩的模样后,顿时刹住了脚,又瞅了瞅我的样子,迟疑道:“这位公子生得如此英俊,不像歹人啊!”
“……”我欲哭无泪,这以貌取人的残酷社会啊!
宋珩捂住我的嘴,将我摁在怀中,对着众人腼腆一笑:“这是内子,小弟刚刚得罪了娘子,惹娘子生气,一怒之下要回娘家,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大概见我挣扎得实在厉害,终究没有被宋珩的俊脸蒙蔽,没有信他的片面之言。一个大汉拦住了宋珩,质疑道:“夫妻哪有解不开的结,公子既然知道错了,好好给夫人赔个不是,何必当众闹得跟拐子强抢民女一般?”
显然大汉看在宋珩过于出众的相貌,没有直接问他,你怎么证明这是你媳妇?
我不禁眼泪汪汪地看向大汉,大哥明白人啊!
“小弟乃当朝命官,绝非歹人,腰间挂着小弟的宫牌,大哥一看便知。”宋珩自然也听出了大汉的言外之意,不正面回答,而是亮出了自己的官身。
“那是进出皇宫的腰牌!”在场有识货之人惊呼,见众人看向他,得意地显摆:“我曾有幸在远房侄子那里见过,玄铁所铸,中间刻有一个令字,跟这位大人的一模一样。”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众人有了退缩之意,就连大汉的眼神里也有所松动。
宋珩更是趁热打铁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内子性烈如火,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跑回娘家,就不肯回来了,所以小弟才出此下策。”
“诸位见路不平,拔刀相助,有古侠之遗风,在下佩服不已。不过他们二人确实乃我家爷和夫人,若有怀疑,可以问问衙门的刘大人。”张锦也适时跳下马车帮腔,对着听到动静赶出衙门的领头之人,拱手笑道:“还请刘大人给我家二爷当个见证人。”
我焦急地朝刘大人抽抽眼,刚刚可是他给我办得和离手续,肯定清楚宋珩已经与我毫无干系了,现如今的行为就是绑架!
哪知刘大人心虚地移开视线,轻咳两声,亮了亮嗓子,一脸诚恳地对着众人道:“此乃户部宋大人,与这位娘子多年的夫妻,他们成亲之时,本官还曾去喝过喜酒呢。他们之间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诸位还请散了吧。”
我眼中冒火,这个刘大人简直是官场老油子,每句话都挑不出问题,可是最重要的真相却隐去不提,故意误导老百姓,我跟宋珩还是夫妻!
虽然有聪明人听出了些蹊跷,可瞅了瞅刘大人的官服以及他身后凶神恶煞的衙役,低头躲过我的眼神。
唉,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本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我跟宋珩之间的破事,肯为我出头已经是极大的义气,不能再为他们招去麻烦。
宋珩纵然囚禁我一时,难不成还能关我一世?
于是我放弃了挣扎,轻轻捏了捏宋珩腰间软肉。
以前我对宋珩生闷气,想和好可又拉不下脸来时,每次就做这个动作,暗示自己投降了。
宋珩微微怔愣,大概没想到我为何服软了,低头看我一眼,又看了看围观人群,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轻轻一笑,松开捂着我嘴的手,却重重攥着我的手腕。
我知道这是他的警告,只要我敢乱说一句话,他一定不会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万分憋屈,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勉强打起精神对着众人道:“实在对不住,给各位添麻烦了,他确实并非歹人,我们闹着玩的。”
人群中顿时有人露出一片好心喂了狗的表情,七嘴八舌道:“这种事情怎能胡乱开玩笑?”
“我就说大人这般品貌,怎么看也不像歹人。”
“这位夫人,勿要消费别人的同情心……”
我尴尬地听着,低着头给众人赔礼道歉,保证不再犯云云。
人群渐渐散去后,眼见我就要被宋珩带走,忽然空中射出数道石子,接连打在宋珩的右肘上,估计力道不轻,困住我的手出现松动。
顾不得查看哪位好汉杀了个回马枪,我趁机挣脱宋珩,正要喷他个狗血淋头,结果宋珩却神色冰冷地盯着一个方向。
宋珩性情温和,习惯用笑掩饰自己内心,即便再生气,顶多也只是面色冷漠,极少见到他如此冰寒刻骨的神情。
我顺着宋珩的目光,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男子映入眼帘,他身后还站着上下抛石子玩的郭莱。
虽然看不到高大男子的样貌,可他的身份一点也不难猜出,除了赵旭之外,谁还能使唤得动郭公公为我解围呢!
看着那高大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宋老爷口中的攀高枝,我不禁有些尴尬,可心底又微微松了口气,有赵旭在,宋珩今天就没法发疯了。
待到人群彻底散去,我走到宋珩身边,无力劝道:“我们已经和离了,你好好跟表妹过日子,不要过于执着了。”
“那你呢,莫非要跟了圣上?”宋珩闻言,低头看向我,眼底似笑非笑,语气轻慢起来。
这天下间难道就你们两个男人么!
为了避免宋珩无休止的纠缠,我用余光估量了一下跟赵旭的距离,确认他听不到后,把心一横,对宋珩道:“你上次倒是提醒我了,我观圣上确实对我有些意思。”
顶着宋珩吃人的目光,我继续道:“圣上乃天下之主,跟了他,有数不尽的好处,念在我们夫妻一场,不要耽误我的前程。”
“素娥,我不信。”宋珩听到这里,反而轻笑起来,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心里怨恨宋家,怨恨他们的利用,甚至一刻都不想看见宋家人,可你依然留在宋家。你说是为了躲避仇家,而事实上,这些年你在京城向来都是横着走,不就是为了躲避圣上的纠缠么。
他对你有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果你真的对他有旁的想法,会等到今天?”
宋珩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耳侧,我不由略感恶寒,赶忙伸手推开他的脑袋,挺直腰杆,大义凛然道:“宋珩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随意给我戴绿帽子,直到两个月前,我都还以为我们是夫妻,我还在遵守着妇德!”
“……圣上三宫六院,你若跟了他,岂不是天天绿云罩顶?”宋珩噎了一下,不甘示弱道。
你能跟圣上比么?他可是皇帝!
我见宋珩诚心比烂,正要祭出了双标**,可话还未说出口,宋珩抢先道:“你嫁给我之后,心里始终想着陆誊。他活着的时候,你忧心他跟舅兄的争斗,担忧他的前路、身体……他死了之后,你只想为他殉情,我的伤心痛苦你看不到,孩子没了你若无其事,你又何尝不是伤透了我的心?我不过犯了一个错误,难道就如此不可饶恕吗?”
“放你娘的狗屁!明明是你自己又当又立,既贪图林思苑的财产,还想保个情圣的名头。”听着宋珩如此颠倒黑白,我简直气炸肺,将旧账一一翻出:“光是你的两个表妹、你的两个儿子,你好意思说犯了一个错误?你是接二连三地犯错误!”
“你明知道她们皆非我所愿,这恐怕不是真正的理由吧。”宋珩眯起眼睛道:“追根到底,不过怀疑我故意害死了——”
“少卿,你怎生如此狼狈?”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宋珩的话,我定睛一看,原来赵旭跟郭莱正朝着我们走来。
听了这话,我看向宋珩,他先前试图绑架我,被我又抓又挠,衣服都扯变形了,如今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刚刚只顾和他相互指责,没注意到他的狼狈。
宋珩都是这副鬼样子了,想来我更加不堪入目了。
“圣上,恕臣眼拙,未能及时认出圣上。”宋珩装出一副才认出赵旭的样子,作势要行礼参拜。
赵旭快步上前拦住,笑眯眯道:“今日朕乃微服私访,少卿不必多礼拘束,就当朕是个普通人吧!”然后围绕着宋珩转了一圈:“少卿,远瞧着就好生狼狈,近看更狼狈了,究竟是谁舍得下此狠手。”说完,赵旭的眼神朝我身上飘来。
方才就是赵旭从宋珩的魔爪里解救了我,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显是给我递话啊。
我要是豁出去,向赵旭诉个苦,他肯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我对着宋珩嘴硬,口口声声要榜上赵旭,可事到临头,我蔫了,低着头不敢搭腔,生怕做出引起他误会的举动。
并非我清高,不愿意傍他,而是……
我十年前就知道赵旭对我有那么些意思,后来断断续续地见面,发现他还挺长情,只是姜氏和李氏落入他手,我实在咽不下这个口气,一直借着他的纵容,趁机pua他,出口恶气。
我也曾认真分析过赵旭为何喜欢我,自从失去李家和入微之术后,除了会些医术和写话本之外,我实在是个一无是处之人。
我要是赵旭,绝对连看一眼都觉得碍眼。神奇的是,他一直表现得很深情,这个实在令我有些费解了。
思来想去,我终于想出了个最靠谱的答案:赵旭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从来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没有女人拒绝过他。如今遇到我这么一个头铁的,定然升起了一种“女人,你成功引起我注意”的征服欲。
但我知道自己是个毫无内涵的草包,一旦他看穿了我的本质,午夜梦回想到为我做的蠢事,以他的小肚鸡肠,肯定不会给我个痛快。
我的人生还长着呢,可不能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宋珩微微上前一步,用他修长的身影将我遮在身后,拱手道:“让圣上见笑了,刚刚我夫妻二人起了些口角,一时冲动,讨了些罪受,望圣上恕臣与拙荆失仪之罪。”
我望着宋珩的背影,此刻觉得宋珩顺眼起来,有时候他还是有点用的。
“原来是这样。”我缩在宋珩背后,听见赵旭略略停顿后,提高声音道:“刘大人,李娘子今日来你的衙门,究竟所谓何事?”
“回圣上,李娘子带着多年前的和离书,拿走了自己户籍,立了女户,户籍就落在东南坊新郑街甲九号。”刘大人这下不打官腔了,在我喷火的眼神中,将我的老底抖了个一干二净。
赵旭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不由分说对我和宋珩道:“李娘子既然不跟少卿过了,财产、嫁妆就要掰扯清楚,以免将来再生事端。朕正好闲来无事,陪你们走一趟宋府,当一回见证人。放心,朕定然秉公办理,绝不偏私另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