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凭你也配

系统的机制虽然是保护了李洛本身的记忆，让他的根底不至于给区区妖魂知晓，但属于当前模板北洛的“心结”、以及这些日子所积攒的情绪，就不是系统所能屏蔽的了。

以前的因果相连，转世宿慧，此刻倒成了将他困在梦中的束缚。

……

那些血脉不俗的妖怪，自生下来就有灵性感知。

——可“他”却没有得到哪怕是一点点母亲的关怀、疼爱。

被驱逐出族群，受亲族追杀，从阴世魔域逃到人间常世，是无尽的仓惶、恐怖。

在荒山之中，“他”唯一能感觉到一点点温暖的怀抱也没有了。

那个战士为了保护“他”，永远地离开了。

还没有化形的幼兽，只能躲在草窝里，瑟瑟发抖。

一只小兽艰难地独自觅食，在风雨里奔跑，在种种天灾**里活下去。

“他”曾见过在泥石流中丧生的走兽，也看见飞禽在洪水上空哀鸣。

精怪想要吞噬“他”，许多野兽也都是他的敌人，人类觉得异兽奇货可居，可“他”也在猎人遗弃的小屋里避过风、取过暖。

山神老爷子庇护过“他”，没有让那时的幼兽给人捉住，“他”心里是很感念的。

只是，总觉得这世上没有自己的归处，在哪里都不能安顿。

美艳的半蛇，给墨衣青年的手足下了禁制，然后将他的身子搂在怀里，让他的面颊贴在自己柔软的胸/脯边，用一种蛊惑的语调，和沉浸在梦中的大妖怪交流：“他们把你驱逐出了天鹿城，让你一个人流离失所，你就应该憎恨他们~”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是怎么长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呢？”

睡梦中的墨衣青年眉头紧锁，喃喃道：“后来…我遇见了苏家的夫人。”

“他”在人间浑浑噩噩地游荡了许久，生长缓慢，一直到两三百岁才懂得如何化为人身，变成小孩子的样子。

苏家是一方富户，因为家中无子，机缘巧合之下，“他”就被苏家收养照顾。

但是，好景不长。

因为路遇山匪，“他”为救苏家人，而展现出不同于人的特性撞倒山匪并掉落悬崖。

在崖底没有饮食，不死不亡，数月还能存活，并且找回苏家，最终被苏家人视为怪物，再次被抛弃。

“他”学会了不要轻易相信人，却也念着苏家人曾经的好，记得苏家夫人很喜欢小孩子，会给他盖被子，给他做好吃的，也曾待他很好。

沙罗的声音甜蜜柔和，像缕缕蛛丝要缠绕到人心上，道：“人类有什么好的？他们一样奸诈会哄骗你，你念着他们的好有什么用？他们只想丢掉你。”

墨衣青年喃喃自语道：“不，不是…我有老师师娘…”

苏家夫人曾是师娘的闺中密友，苏家不要“他”之后，曲寒亭谢柔就将“他”带回收养，犹如亲子。

曲寒亭出身世家，做过官，出世之后掌一方道脉分支，明知“他”是异类，却还是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将“他”从蒙昧的本能中解救出来，懂得人情世故，学得文武道理。

如此，方成了今日的“他”。

沙罗媚眼如丝，雪白纤细的柔夷从他的额头开始，一路轻轻往下滑动，贝壳似的指甲与蛇尾一样冰凉，可她那指/腹/、xiong/huai却俱都是温暖的，手指细细地描绘着那墨衣青年的眉眼、从鼻梁到双颊，再到下巴。

弄得大妖怪很不舒服，下意识想要躲开。

接着，她又凑到墨衣青年的耳边，吐气如兰，用“摄魂心音”低语道：“老师师娘终究是凡人，哪怕有些修为，也不能一直陪你。”

“只有结了血契，与之共命，我们一家人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

她手上掐着决，正想借此骗王辟邪答应结契，立下誓言。

但那梦境的联系却忽然受到了干扰。

沙罗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倒不好控制李洛了。

那墨衣青年还是眉头深蹙，可神情间却已有了细微的变化。

冥冥之中，“他”听见了一声清亮的呼唤。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北洛。”

这是东岛的语言，“他”何时认识东岛女子了？

但是，哪怕在梦中，“他”也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好耳熟。

渐渐的，就跟拨云见日一般，白衣红袴的巫女，出现在“他”的梦里。

她的意识体，出现在荒山，抱起了可怜巴巴的幼兽，用自己的体温，和幼年辟邪一起取暖。

她在崖底，捡回了身受重伤的“少年”，带他一起回了家。

最后，巫女小姐在梦的尽头，找到了老师师娘离世后，经历变故，漂泊四方浪迹天涯的王辟邪。

她还是在那个劲衣青年身后，喊他的名字，“北洛！”

那青年回过头来看她，哪怕在梦里，他的神情都是那么桀骜、冷然。

自由、独立，心有丘壑城府，却也孤独。

但是，在看见巫女小姐的时候，他又难得露出一点儿迷茫、困惑的神情。

——像是在想眼前人到底是谁？

巫女小姐的心尖微颤，她能感觉到“北洛”被梦魇所困扰，明明很担心，但她仍是温柔、坚定地微笑着，将力量传递给“北洛”。

“过来好吗？我很担心你。”

她眼中真切的担忧与温情，让劲衣青年眼眸重新变得明亮、轻快，恢复一贯的样子。

他一步一步向巫女小姐走来，在两人双手交握的那一刻，他笑着醒了过来，感官脑海中的虚无也再迷惑不了他。

在恢复清醒、理智之后，以他的性格，即使存有困惑，也不会再为过去的事情羁绊了。

………………

现实中，沙罗还想继续诱使李洛答应结契的事。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墨衣青年骤然之间震碎禁制的举动。

以及，那大妖伸手扼住她的喉咙，将她压制在地上，后背撞上冷冰冰的泥泞，是生生的疼，也生出一股要窒息的错觉来。

“凭你也配与我共命么？”

青年的声音极冷淡，好比疏疏残雪，宝剑凝霜。

沙罗脸颊绯红一片，眸中神情迷离，却还在格格娇笑，“还是这么凶啊？我不配，那她配不配呢？”

她的装扮还是尼婆罗灵女的模样，乳/酪般的胸/脯就顺着她的呼吸起伏着。

但是下一瞬，她就变幻成了白衣红袴属于桔梗的模样与装扮来。

只见“巫女小姐”明眸含泪、楚楚可怜的向自己望来，似是在问：为什么这般待她？

墨衣青年才从梦中醒来，忽然见此情形，不由微微一怔。

沙罗正是抓住他这一瞬间的失神，舍弃肉身，神魂强行脱出强烈刚硬的妖力控制。

——上次舍不得灵女肉身，差点翻了船，她可不会再走老路了。

但是，王辟邪的妖力本来就有吞噬其他灵力的效果，她虽然侥幸脱困，但仍是被反噬伤得不轻。

只是比以前慢了一点点，这点延迟就让沙罗中了三支破魔之箭。

——虽然她神魂修为已是当世至强，桔梗的修为远不如她，但伤上加伤，还是让沙罗遭遇重创，她在林子上空哀嚎一声，魂灵散开，化作一团烟雾，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她究竟是死了，还是又用异术藏匿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再确认了沙罗不在这里以后，也没人在意她到底是死是活。

墨衣青年紧紧地抱着巫女小姐，仅仅是小一会儿的功夫。

他想确认她的存在。

桔梗也回抱着眼前的大妖怪。

——桔梗不止是在梦魇里消除了“北洛”的遗憾。

同时，她也是李洛来这个世界以后建立关系最亲密的人。

心灵相通的统子（柿饼），倒更像半身了，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