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在下班的路上总能遇到阻碍，可能是无理取闹的上司，也可能是故意使绊子的同事。

苏晓觉得她遇到的情况是后一种。

她的视野中出现了色块，因此苏晓使劲眨眼才看清艾洛指尖的手术刀不只一把。

“离我远点，医生。”苏晓不客气地说，“你还想再被我操控一次吗？”

艾洛摇头，“那样的医疗事故不会再发生了。”

确实，苏晓清楚地知道自己下达了驱逐的命令，心理医生却丝毫不为所动。

“现在，”艾洛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快告诉我，你的污染指数！”

躺倒在地的苏晓懒洋洋地举起手，原本绑着智脑的手腕一片空荡，“你猜？”

要命，背生双翼的巨人在意识空间中缓缓崩裂，苏晓再一次与精神力失去了联络。

“没关系，”艾洛从口袋里掏出小型测量仪，“对于不听话的患者医生总有很多办法……”

他慢慢向苏晓靠近，在马上触及到苏晓时，后者一跃而起，短短几秒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地上随处可见的碎石在苏晓手中变成最实用的工具，弹飞了医生斜刺来的手术刀，又反弹回去划破了医生的脸颊。

最后，艾洛还是抓住了她，苏晓感到一只冰冷得不似人类的手抓住了她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对方亲切地用测量仪固定在了她的皮肤上。

同样冰冷的器材顶端弹出探针，顺利提取走了苏晓的血液。

“基因污染度79……”艾洛的表情从未像现在这样兴奋过，他甚至顾不上昏迷的南星，只是死盯着苏晓，“你还清醒地活着，为什么？”

“被你气活了。”苏晓没好气地说道，而艾洛显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和所有狂热的研究员一样，艾洛飞快地自语着什么，连抓住苏晓的力道都没那么大了。

心理医生说话的频率变得愈来愈快，他无意识的小动作也多得不正常，微妙的即视感涌上苏晓的心头。

苏晓的视线顿住了，从艾洛脸颊上的伤口中流出的，并不是鲜红色的血，而是充满了暗示意味的蓝色液体。

就像……虫族统一的血液颜色一样。

“791，792……”艾洛着了魔般数着测量仪上每时每刻都在波动的数字，他脸上满是期待，“再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苏晓本来是被艾洛牢牢抓住了，但此刻她竟有了新的力气，反手扭住医生的手腕，从对方手中抢来的手术刀亮起雪白的锋芒。

“！”艾洛倒退一步，原本对他有利的局面再次倒转，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又被划开了腹部，先前还在他精神力重压下动弹不得的女孩子忽然间行动自如。

刀锋后面是无悲无喜的深黑眼瞳，几秒之前重伤也要瞎扯点没用的话的女孩子换上了另一副冷硬的面孔。

“医生，你的血是蓝色的。”她说，“你不应该再存在了。”

蓝色的血液喷撒了一地，艾洛的神色也愈发空洞，最后，从他的创口处爬出来一只小得可怜的虫子，张开翅膀想要逃跑。

第二只王虫，此前一直以虫卵的形式被艾洛随身携带，趁着混乱刚寄生到艾洛身上没多久便被苏晓逼了出来。

“……倒霉。”苏晓一刀扎死了它，幼年的王虫没有什么战斗力。

艾洛仰倒在地，他清醒过来后反而在微笑。

“我只是想要知道基因污染度的极限在哪里，如果所有人到达60以后都会死，那么再往上的污染度又是为谁设立的呢？”他专注地凝视着苏晓，像是在看一座没有钥匙的宝库。

“那与你无关，医生，你和为了自己的想象就要拔光院子花草的恶劣孩童没有区别。”苏晓打断了他。

再往上的污染度，当然是为救世主晓设置的。

艾洛顿了顿，最后说道：“……亲爱的，你始终在做错误的决定。”

死去的幼年王虫慢慢变成粉末，又化作淡蓝色的雾气，向远方飘荡而去……这一只也是变异种。

苏晓起先不明所以，但她很快从测量仪上的数字醒悟：这是死亡后会立刻扩散污染毒素的王虫！

若是在遍布机甲的战场上，这只王虫的变异方向堪称鸡肋，但现在它出现的位置是遍布后勤医护人员和幸存者的大后方。

[边境星军部救援已抵达。]

“长官！”士兵敲响控制室的门，“战舰即将着陆，检测不到虫族的生命痕迹，但下方出现高浓度虫族污染源！”

屏幕上的能量分布到达了新的峰值，昭示着污染还在持续增加。

高浓度的污染源……

长官的眉头狠狠一跳，“立刻着陆去救援！就算是有精神力，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优先找到sss级精神力的幸存者！”

倒塌的治疗所旁，如梦似幻的蓝色雾气肆意扩散，精神力较低的幸存者率先失去了意识，血管在皮肤下争先恐后的崩裂，紧接着便是每一个人的智脑都在发出巨大的警报声：

[警告！该区域污染度过高，请迅速进入庇护所！]

[警告！您的基因污染度已超过10！]

[警告！您的基因污染度已超过20！请立刻就医！]

救援军舰正缓缓下落，地面上的人们抬起头，只有一张张麻木的脸。事到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惊呼道，打破了寂静。

高大的巨人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空中，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了遮掩身形的雾气，就这么破破烂烂地悬浮于空中，碎屑不断地随着它的动作洒下来，似乎摇摇欲坠。

曾在雾气中昙花一现的金属双翼也蒙上锈迹，变得暗淡无光了。

但它仍是可怖的、没有表情的，当它低头俯瞰地上的人们时，所有人的心头跟着战栗起来。

当巨大的手掌落下，安娜闭上了眼睛，“神啊……”

没有神明降临，巨人只是带走了无处不在的蓝色雾气。

它的手掌没有实体，人们在被穿透身体时有种奇妙的清凉感……不知何时，智脑的警报声消失了，所有人手腕上屏幕显示的数字都是规整的0。

巨人张开手臂，遮天蔽日宛如宣判，红色的电流在它体表流窜着，使得它无时不刻像是一把随时坠落天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长、长官！污染源消失了！”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没有人斥责他，所有看得到监视器的士兵都不自觉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他继续说道，“sss级精神力具现化的实体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我看到了！去找精神力的主人，叫治疗师随时待命！”长官暴躁地说，他意识到不会有人牺牲了，但是，可以吸收基因污染的sss级精神力……真的不是天方夜谭吗？

然而巨人不会等待任何人，它收起双臂，再次回到双手环胸的姿势，然后毫无眷恋地从指尖开始寸寸崩坏，最终消失不见。

和联盟记载上已知的sss级精神力具现不同，背生双翼的巨人没有双腿、没有五官，但就是比其他的精神力具现更加生动。

就好像，它不是被人操纵着，而是单独的个体一般。

。

手术刀在苏晓手中轻巧地转了几圈，义无反顾地插进了艾洛的心脏。蓝色的血液溅了她一身，接触到她身上被王虫丝线缠绕形成的茧后发出哧哧的溶解声。

“抱歉，我的决定全部正确。”她说这话的同时，精神力回收完所有的污染源从空中退场。

艾洛不会再回复她了，失去意识的南星也一样。

苏晓看到远处的人们劫后余生地拥抱在一起，她眼尖地看到安娜顶着乱蓬蓬的红发边笑边哭……有点可爱。

她低头摆弄了几下还扎在手臂上的测量仪，数字终于来到了可怖的89。

刚刚苏晓就很在意了，随着污染度的升高，她对精神力的掌控反而增强了，明明之前还需要南星开放精神力空间的权限，如今她只需扫过人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带走他们的污染毒素了，甚至不需要提前考虑是否契合的问题。

“研究员在的话，估计会欣喜若狂吧？毕竟是新的数据。”苏晓露出一缕笑意，但她知道，她熟悉的研究员早就葬在了七百年前。

测量仪上的数字还在持续跳动着，苏晓顺手把南星身上的茧也给剥下去了，又把凉透的艾洛踢远。

“这么漂亮的崽还是被人看见好一点。”她嘟囔着说，“……还有，能不能别唱了？”后半句是对边境星说的。

边境星才不会理她，断断续续的调子反而更吵了。

897，898，899……900！

当测量仪上的数字到了新的临界点，苏晓猛地捂住了耳朵。

疼痛没有加剧，她也没有原地暴毙。相反，星球的歌声戛然而止，她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无人知晓的角落，边境星亲昵地附耳对苏晓说：

[——不要担心，交给我吧。]

在苏晓听不见的曾经，边境星重复了千千万万遍，和每一颗星星一样，苏晓听不懂边境星的话，它就傻乎乎地一直重复着，化作女孩耳边单一的旋律。

其他星星呢？当它们在苏晓耳边唱歌的时候是想表达什么呢？

[交给我吧。]此时，边境星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

苏晓不由自主地开口回答：“好。”

话音落下，测量仪上不断上涨的深红色数字立刻停顿，下一秒开始疯狂倒退。

80，40，10……最后停留在绿色的0。

与此同时，倒塌的治疗所下方的土地下陷，永久地化作了一块不会再有生命出现的焦土。

边境星的声音在远去，随着基因污染度的下降，它的话语与旋律交替出现在苏晓的耳边，直到她再也听不到边境星具体的话语，只剩下换了旋律的新曲子。

但苏晓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边境星可可爱爱地对她说：[辛苦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