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出逃(一)
最近,我常常做一个梦,自己从未婚夫的身边逃走了。
在梦里,我们开着汽车,在路上行驶,天上下起了漫天的飞雪。
我常常跟他说,我特别喜欢雪,因为雪能洗净世间的一切肮脏,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对于我这种阳春白雪的浪漫做派,未婚夫也是欣然接受的。
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比我曾经见过的男人都好,包括我的前夫和我的父亲。
他的身家很清白,父母都是公务员,如果不是在南方的大城市,我不会遇到这样的男人。我们认识的时间,也恰到好处,他已经在南方城市扎根,父母对他也没什么干涉,天高皇帝远的更不会对他的感情指手画脚。
如果我们相遇的地方,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他的老家,他的父母根本不会让他找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在这座南方城市,身份是假的。我伪造了自己是一个本地人的假象,甚至连出生地都改了,来这个地方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大海,现在,我努力地说服自己,你就是在海边出生的姑娘。
一开始,我并不习惯这样,尤其是去找工作的时候,。
别人问我,“你叫什么?”,我总是要迟疑一下,然后才回答,“我叫阿雪。”,阿雪这个名字,是我给自己起的假名字,我自己的名字,非常随意,和麦穗的名字是一样的。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还活着,她曾经告诉我,她生下我的时候,很开心地问父亲,给女儿起个名字吧,父亲说,就叫穗子吧,反正也是没有用的东西。
事实上,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一开始也不太相信,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尝试过逃跑,逃离这个家。有一次,父亲赌钱回来,输了个精光,喝完酒,就打人。打完了母亲,又觉得不过瘾,给了我几巴掌,我就跑出去了。
漫天的飞雪,我走在路上,赤着脚,好冷啊,那一次出逃以失败告终,我还是回家了。我曾经是有家的,即使只是一间破房子,没想到,还是这个家先抛弃了我。
父亲不知所踪,追债的找上门来,强行带走了母亲,好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十岁了,能自理了。家里的食物不多,也够我吃一段时间的。直到我把食物都吃光了,福利院的人来了,他们让我去医院认一下尸体。
我看到了母亲的尸体,是自杀。
听福利院的人说,她从三十层的高楼跳下了,脸已经摔烂了,看不清楚五官。我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透露消息,她是我的母亲吗?我忍不住趴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吐了。我怎么会呕吐呢,那可是我的母亲,我的亲人啊。
一个十岁的孩子,经历了这些,八成是会疯的。我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我在福利院里,也很受大家的欢迎,我会察言观色,老师和强势的孩子都会顺从,父亲虽然是个混蛋,但还是把他的漂亮基因遗传给了我。
我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所以,喜欢我的男人还是很多的。
比如,我的未婚夫,他把我视为珍宝,对我呵护有加。在认识他之前,我一直以为,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父亲打母亲,前夫打我。
提到我的前夫,他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他打我,也是应该的。我们是在他父亲的丧礼上认识的。
因为一直没有收入,母亲的遗体存在了公立的太平间,我成年后,开始赚钱打工,就离开福利院了,福利院对孤儿都是很好的,他们主动找了一家殡仪馆,帮我谈了一个很便宜的价格,我终于可以给母亲下葬了。由于钱给的很少,母亲的仪式,只能是拼在两个葬礼之间,见缝插针地用一下灵堂。
前夫父亲的葬礼,排在我后面,殡仪馆的人和他说,有个刚成年的孤儿,她母亲走了很久,一直没有安葬,殡仪馆也是受到福利院的委托,帮忙给她母亲做一个简单的仪式,只有十分钟,能不能插在他们的前面。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送亲属离世,都讲究一个时辰,被打了间,一定很气愤。
可是,前夫看了我一眼,却欣然答应了,他样子看起来是个善良的人,我一度怀疑,是我的美貌打动了他,所以才给我让了十分钟。见他搀扶着自己的母亲,毕恭毕敬的样子,甚至有点宠溺他妈妈,我一眼就识别出他是一个恋母的人,这种男人,情感的方向很好把握,只要把他的母亲搞定,就一定能获得他的爱慕。
说来也巧,前夫去办理相关手续,他妈妈因为悲痛过度,刚好晕倒了。
我看了一眼母亲的灵堂,心想反正也没人来看她了,我离开一下也无妨。
于是,我主动上前,把前夫的妈妈扶起来,给她喂了一些矿泉水,她看起来感觉好些了,眼前如花似玉的我,让她充满了感激和喜爱。我对着她,灿烂的笑了笑,这个笑,充满了讨好,是一种根本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的笑,我的母亲可是刚死啊。
前夫急匆匆地赶过来,见我照顾了他的母亲,很是感激,我也成功地俘获了他的心,那个时候,他爱上了一个叫穗子的女人,就是我。
至于,他为何变成我的前夫,我不想回忆了。反正我已经不叫穗子了,我叫阿雪。
阿雪在一个美好的早晨醒来了,我迅速把那些曾经地回忆从我的脑海里扫走了。
我走到窗户边,阳光透露窗户照射进来,我感到暖洋洋的,脖子后面,更是渗透过一股暖流。是未婚夫的气息,他环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吹来热腾腾的呼吸,我贪婪地把这些温柔的气体吸进自己的身体里,我渴望的爱意。
他反手把我抱在怀里,问我想吃什么早餐,我想了想,说想吃掉你,接着,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未婚夫很爱我,我深深地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在他那里,我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公主。趁着放假,便问我想去哪里来一次短途旅行。
“去看雪吧,我从来没见过雪呢。”,我随口说道。
“好啊!”
我以为只是说说。并没有想到,未婚夫马上就预定了去雪乡的票。
雪乡,是我曾经的家乡!是穗子的家乡!
得知要回到那个地方,一瞬间,我非常地点忐忑不安。我失踪的父亲,离世的母亲,可怜的前夫,以及所有不堪的回忆,垃圾一样的前半生都在那里,那是无论多么洁白的雪,都无法掩埋的历史。
我想拒绝他,可是,看着未婚夫在兴奋地准备行李,还暖心地给我准备了一大包暖宝宝,我有点不忍心。
他一边装着箱子,一边说,“我们阿雪要去看雪了,她可是生长在海边的姑娘,从来没见过雪呢。那么冷的雪,可不要给我们漂亮的阿雪冻伤了。”
他也是因为我说要看雪,才准备了这次旅行的。他为我做了这些。如果我说不去了,那真是伤害了他,对我们的感情也不利。最重要的是,阿雪的家乡并不在雪乡啊,如果我拒绝去看雪,未婚夫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
我硬着头皮,坐上了前往雪乡的列车,任由列车向着我真正的老家驶去。
我还是有忌讳的,很怕别人认出我,万一碰到那些曾经的旧相识,他们见到我,会说,“那不是穗子么,她居然回来了!”
我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未婚夫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以为是我怕冷吧。
我们很快抵达了雪乡车站,未婚夫告诉我,他提前租好了自由行的汽车,车站外,会有送车的人在出站口等他。
我听罢,回想起这种租车的业务,可都是黑社会啊。在我的家乡,经营租车业务的,都是些无业游民,他们大多数人是曾经黑车司机在运营,他们经常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是常事。雪乡虽然是旅游地,但是,和大城市比起来,也是个穷乡僻壤,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多的客人可以载。于是,渐渐地就变成了当地的组织,把车辆集合起来,垄断了租车地业务。有游客来,就高价租给对方,未婚夫怎么能上这种当呢!
我很想提醒他,小心这里的人,会被宰的。可是,我不能说啊,在他那里,我从来没见过雪,怎么知道这里这么隐秘的内幕呢。我只好说,“拿好钱包,车站很乱的。”
我的关心,让未婚夫很感动,他抱着我说,“放心吧,只是去取个车,我担心那个人来晚了,让你跟我在外面冻着,如果你不放心的话,陪我去也行。”
我承认,我被他的体贴打动了,人类的情感果然是祸根,我跟着他一起去出站口取车,我并不知道,踏出出站口,外面有一颗定时炸弹在等着我,这颗炸弹把我平静、美好的生活即将炸的粉碎,将我送回那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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