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问剑心
话说舟怀剑晕后,又陷入回忆,这是一件他记忆深刻,却从没跟任何人提过的事,连阿爹都不知道。它是一个秘密,亦是他最初拿起剑的理由。
说来,他拿起剑的理由其实挺可笑的,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想什么仗剑天涯,策马江湖,那些不过是一个学剑的借口。他学剑,不过是为了引起阿爹的注意。
事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想要说清楚,短话还是得长说——儿时,他一直没有朋友,也没法有朋友,只有阿爹与他生活在一起。可是阿爹一般都不搭理他,总是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时而挥挥那柄丑陋的大剑,时而坐在院中石桌旁,但更多时候是在娘亲墓前。阿爹不给他靠近娘亲的墓,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跑进去,就被阿爹打了一顿,很疼,他至今不明缘由。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逐渐从小小豆丁,变成了小豆丁。有一日,阿爹有事出去了,但阿爹这次忘记带上那柄丑剑了,他就趁机走到了剑前,他还记当时的想法。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让阿爹陪你的时间比陪我的都多。”
他想要拿起那柄丑剑,可却发现他拿不动它,看阿爹挥剑的时候挺轻松的呀,怎么……哎哟!他甚至摔了个屁股墩。这一下子,斗志就燃起来了,他就不信了,他一定要拿起剑,然后把它扔到后山池子里。
“一二……嘿!嘿呀!”一个四岁孩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提起了那柄重剑——一须臾。
好……好累,奇了怪了,为什么阿爹能那么轻易地拿起它呢,明明他跟阿爹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难道阿爹背着他偷吃了吗?这么一想,还真给他想起来一个,就是阿爹的水壶,阿爹从来不让他喝,难道里面是什么让人力大无穷的药水?
他找找,刚好,阿爹的水壶也在家呢!他一把拽出塞子,将壶中液体一咕噜饮下,喝完还打了个嗝,然后……他就有点晕乎了,这屋顶怎……怎么在旋转,这地,地怎么也在旋转,唔,转圈圈,真好玩……好玩……后来,他便醉倒在地上,直睡到第二个日头,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床边阿爹凶狠地看着他,好像要打他一样。
他吓得哭了出来,四岁的小娃娃,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哭声格外的响亮,且持久,“阿……阿爹,呜哇哇!”
“别哭了。”许久,阿爹别扭地将他抱起来,姿势不太舒服,但他不敢乱动,生怕阿爹将他扔到后山池子里。好在阿爹并没有这么做,相反,阿爹比之平常也有种别扭的温柔,“别哭了,听话,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喝我的酒?不是给你倒水了吗?”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才明白哭之一事也不简单,要想哭得响亮,哭得持久,就得有所保留,不能一开始就哭得那么用劲。他哑着嗓子道:“酒,酒?”
“就是我壶里的水,那是酒,你这么小不能喝的。”
“喝,厉害!”
“那酒名为九歌,不叫厉害,不过是普通的酒罢了。”
“不厉害?”
“不厉害。”
“可,可是……”
“好了,下次不许喝了,去洗漱然后吃饭。”最终这场对话就这么牛头不对马嘴地收场了。
但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阿爹是喝了那个名为九歌的东西变得厉害的,只是至此之后,阿爹的水壶再没离身,他也就再没偷喝到阿爹的九歌过。但是他跟那柄丑剑算是结下梁子了,他一定要把它扔到后山池子里。
又一日,阿爹睡着了,剑在枕边,舟怀剑猫着身子溜了进去,贼兮兮地握住了剑柄。心道:“我今天多吃了一碗饭,一定,一定能拿起你了!”
可是——剑纹丝不动,只阿爹翻了个身,差点吓死他。
“哇呀呀!起来!”舟怀剑在内心疯狂呐喊。
“嗤,小鬼。”一个古怪的声音凭空出现。
舟怀剑松开了手,张望着,出口问道:“谁?”
“我不起来,你能怎样?”古怪的声音继续道。
剑,剑在说话!他意识到,当时还小,也不害怕,就回击道:“我要你起来,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
“拿起剑!”小小的人儿认真地说,说完才发现不对,天呀,阿爹醒了?阿爹什么时候醒的?他要偷剑的事是不是被发现了?
“阿爹,我,我……不是。”
就是那时候,阿爹看他的目光变了,他能感觉到,但他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只是此后他的生活有了别的色彩。阿爹终于认真看他,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没什么所谓的小孩一样的看,阿爹的目光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复杂的爱。
“阿爹……”
“你想学剑吗?”
他有些犹豫,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从今往后都能吸引阿爹注意的机会,于是他答道:“想。”
事情确实如他所料,他得到了父亲的关注,父亲命他早起晨跑,扎马步,跳竿子,躲避球……他第一天差点后悔地咬掉昨天的自己的舌头。可是后来,便渐渐习惯,这些事情也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再后来,便是父亲又一次问他,要不要学剑。
他那时已能清楚地知道要了,但是理由,他说不出来,便随口编了个仗剑天涯,策马江湖。自此,阿爹正式教他剑法。
练剑的日子并不好过,一开始阿爹也只是让他挥挥竹竿,至于在野——他碰都碰不到。
有一日,他觉得他挥竹竿的技术已经大有所成,便去找阿爹:“阿爹,我想用在野。”
阿爹看了看他,笑,“你觉得如今你能把它扔到后山池子里了?”
舟怀剑呆了呆,才道:“阿爹,你都知道……我,我现在不想把它扔掉了。”
“不要骗自己,更不要骗你的剑。”
他不懂阿爹的意思,“我的剑?”
阿爹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次日,阿爹又出去办事,独留他和在野在家。他颠儿颠地跑去在野跟前,像个傻子一样跟它说起了话,自言自语许久——“喂,你不是会说话吗,怎么不理我啊?”
“再不理我,我就把你扔到后山池子里。”
“在野?在野,在野……”
在野剑当真震了三下,像是回应。
他伸出手,握住了在野,终于拿起了它。“我不会把你扔掉的。”
在野又震一下,好像在说“你敢?”,他握着在野傻笑。
阿爹回来看到他,只问:“与在野玩得好吗?”
“阿爹,我喜欢在野。”他抱着剑道。
“它也喜欢你。”在野剑拼命震动,仿佛在反驳……“你看,它多开心。”
“那阿爹,我什么时候才能用在野呢?”
阿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他听不懂的话,“你一直可以,只是还不够可以。”
“那什么时候才够可以呢?”
“你觉得可以的时候。”
他觉得可以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现在可以吗?舟怀剑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拼命问自己,我可以……不,我不可以,我还不够可以,在野,在野……
“小鬼,你为什么不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对呀,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在野,是你在说话对吗?
在野!
“你可以。”那个多年前出现的古怪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梦吗,在野剑真的说话了?
其实一开始没有想那么多,拿起了剑就要对它负责,这是阿爹教他的。但后来遇见萧月楚,遇见孤,遇见尹琴终,遇见业原火之后,才发现人外有人,他们都很强,在野也很强,可是在他手里连十分之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他这么弱,又凭什么拿起在野,他质疑自己,本来这质疑的声响还不大,可是渐渐地……质疑声淹没了心房,他已经无法再信任自己,握住在野的手松了。
直到在野告诉他他可以,他终于想明白,“剑之道,乃不畏,乃无前。”,他紧握住在野,睁开了眼。
“拨云见日!”
PS:写着写着发现小舟还挺可爱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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