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霸剑,祸事,杯中酒
雍州城,一间残破的酒肆之中,江修远缓缓提起酒壶,将放置在自己身前的酒杯斟满。
“说实话吧,你似狗皮膏药般粘了我这一路,究竟是惹到了哪方的豪强,竟令你害怕到如此地步?”江修远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看着身前的李封,开口问道。
“也没惹到谁……”李封此时全然没有去动身前酒杯的雅兴,吞吞吐吐的说着,“就是那万剑山庄的沐雪琪。”
“万剑山庄的大小姐,沐雪琪?”江修远确认道。
“恩。”李封微微点了点头。
“虽说那万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号确实也不算小,但你惹过的,比之名气更盛者,也不在少数,那时我怎没见你如同此次这般如此狼狈啊,竟被逼的要只身逃来这北地避祸。”
“重点是那沐雪琪的身份,不仅仅是万剑山庄大小姐那么简单啊。”李封语气间透露着一丝无奈。
“这倒是有意思了,我真好奇还有什么身份,能比她那万剑山庄大小姐更令你忌惮?”江修远心中也是稍稍泛起了一丝好奇之色,轻笑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告诉你,这沐雪琪,是那吴扬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你猜猜看我会是怎么个下场?”
“你认真的?”闻听此言,江修远原本轻松地神情,不免也是浮起了一抹凝重,继续道,“你口中说的这吴扬,可是那个吴扬?”
“除了那个家伙,当今这个世上,难不成还能有第二个敢取这名字行走江湖的人吗?”李封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
“那……估计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江修远晃了晃杯中之酒,欲言又止道“不过……”
“不过什么?”李封一脸期待道。
“不过你刚刚自己也说是如果了,况且也从未听说过那万剑山庄和吴扬,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瞧你这话说的,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
“还能有什么法子,自杀算吗?”江修远轻笑道。
“那你干脆现在就一剑杀死我得了,也省的我要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每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李封叹了口气,语气中好似隐隐间有了一丝绝望。
“别急,死还不容易吗,你先把话和我说清楚,你是从谁那知道吴扬和万剑山庄的这层关系的。”江修远瞥了一眼李封此刻那张如丧考妣般的俊脸,说道。
“那沐雪琪亲口告诉我的啊。”李封回答道。
“她亲口告诉你,那个与她从小指腹为婚的人,是那霸剑吴扬?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江修远确认道,特地将霸剑二字加重了语气。
“这个……她,倒是只说了那人名叫吴扬,不过我后来也曾想过,可是左思右想如今这江湖上也压根找不出第二个名字叫做吴扬的人来了啊。”
“你没和她确认一下?”
“确认?我那天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直接就连夜跑路了,生怕是晚走一步,就会成了那家伙的剑下亡魂啊。”李封道。
“那你有什么好怕的啊,放宽心,不会这么巧的。”江修远起身拍了拍李封的后心,径直向着店外走去。
片刻过后,李封方才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拿过了身前的酒壶,果然其中早已是空无一物。
“江修远,你站住,你不给我想办法就算了,居然还趁我不注意喝光了我的酒,我自己连一滴都还没喝呢。”
“酒就放在那,你自己不喝,能怪我?”对于李封的歇斯底里,江修远丝毫不以为意。
“酒喝够了?”可就在江修远即将抬脚踏出酒肆大门之时,一个略显深沉的声音却是从另一边缓缓的传了过来。
“勉强算是够了。”江修远缓缓收回了跨出的右脚,微笑着,转身向那声音传来之处望了过去。
“够便是够,不够便是不够,何来勉强,这一说。”
“你不懂,别看我这个朋友虽然外在长相还算过关,但骨子里却是吝啬得很啊。”
一旁的李封听到江修远口中对于自己的评价,心中虽有不忿,但却并未动怒,只是顺着江修远的目光放眼望了过去,只见那人一身素衣,轻裘缓带,看年纪也就二十五六上下,手摇一柄白玉折扇,神态举止间无不透着潇洒,英气逼人,旁人若只观其服饰打扮,定是都会觉得又是哪家的贵公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出来闯荡江湖了。
“没事,我请你喝。”那公子伸手指了指那摆放在其身前的白玉酒壶,扬声说道。
“真是奇怪,最近怎么总是有人想着请我喝酒,可惜…你的酒?我,可不敢喝。”江修远摇了摇头,倒是身旁的李封脸上不禁露出来了一抹讶异之色,心想,“这嗜酒如命的家伙,何时竟变了品性。”
“如果连你都不敢喝,那怕是这江湖,都没有人能再陪我喝上一杯了。”白衣公子微微叹气,脸上似是有着一抹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寂寞。
“你们两个小娃娃,算什么东西,怕是毛都还没长齐呢吧,居然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就在他二人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着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其中最先开口的是一个身着麻衣的大汉。
“怎么,你要喝我的酒吗?”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白衣公子听了大汉的辱骂,脸上不仅没有出现丝毫的怒色,眼神中居然不知为何,还有着一抹喜色。
令人看了,就会全身发寒的一抹喜色。
“哼,两个小娃娃,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吗?”大汉粗声道,但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的升起了一丝不安,这是他在多年刀口舔血生涯中所养成的,一种对于死亡来临的直觉。
“果然,北地的江湖,才是江湖。”少年眼中喜色更甚,手中折扇微动,一个盛满了酒液的杯子便已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大汉身前的桌子上。
杯子落在桌上,声音很轻,像丝带落地一样,让人难以察觉,但是落在那大汉的耳中,却是声若雷霆,杯子落下,就像是一块巨石重重的砸在他的胸口之上,酒香入鼻,全身的血液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皆是向着一个方向疯狂的涌去。
“请。”
一个“请”字,缓缓从公子口中说出。
而在那大汉正要出于本能伸手去接过那酒杯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中,已然是带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看来这里也没有。”青年的神色再度暗淡。
“别这么悲观,江湖很大的,可能‘那’会有吧。”江修远安慰道。
“你此次是要去‘那’吗?”白衣公子突然问道。
“恩,怎么你要一起吗?”
一直到最后,一直到他们离开。
那杯酒,就如他们来时那样静静的放在桌子上,位子没有变分毫,杯中的酒没有少一滴。
有人说后来那杯酒一直在那店里放了好多年月,直到被一个道士一饮而尽,也有人说直到那间酒肆倒闭,那杯酒仍是静静的放在那,还有人说……再后来,这杯酒,就没人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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