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华庭夜宴
“殿下……”姒意正要说话，祁烨却双手环住她的手臂，原本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的他，却突然小鸟依人似的紧紧地靠在了她的肩头，倒有几分娇憨气。
姒意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他的衣料太过寒凉还是本就身体发冷，姒意竟觉得被他紧靠的地方也升出了阵阵冷意，她下意识地便想推开他，可是祁烨却不肯松手。
“殿下，松手，您身上太冷了。”姒意侧头看了眼他，有些无奈地道。
“不要，我一松手，阿意便不见了，我又不知要再等上多久了……”他幽怨地看了眼她，“阿意又是个说话不算数的……”
姒意素来不喜孩童，在她看来，孩童总是太麻烦。可如今看着眼前这‘大龄儿童’同自己这般含嗔带怨的撒娇，倒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心中也不由疑惑起来，这小傻子该不会将我当妈了吧？
姒意看向一侧的卫临，指着祁烨，给他使了个眼色，可卫临却也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我没办法’的模样。
姒意望天长叹，“殿下到底要如何？”
祁烨一听这话，这才松开了她，转到她的正面，微微低下头，突然贴近了她的脸，笑意盈盈地道：“阿意陪我玩，可好？”
姒意被眼前这突然放大数倍的美色惊得一愣，正要推开他，可祁烨却不依不饶地凑近，“阿意不答应我，我便一直跟着你……”
姒意倒第一次见到这么磨人的大男孩，可怜他方才差点被欺负，生了些许恻隐之心，才出手帮他，可却不想这个痴儿倒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方才还吓得不行，这会儿倒成了个缠人精……
姒意无法，只得应了下来，随即忙又提醒道：“可是不能太久，微臣太医院还有要事。”
“嗯！”祁烨笑得开心，拉起她的手便往前跑，全然忘了一侧的卫临。
姒意的手心传来阵阵冷意，她不由看向覆在自己手上那洁净修长的手，虽是白皙如玉，可手心处却仿佛透出阵阵寒意，如覆冰雪一般，让她委实有些难受。
祁烨拉着姒意跑到了自己所处的玉辰宫，总算是松了手，卫临也匆匆跟了过来，正要说话，祁烨却同他道：“将好吃的和好玩的都搬过来。”
卫临应了一声，唤了一声‘福元’，便有一道身影自殿中飞奔出来，大声回应，“来了，来了，小卫，今日为何……”
他的目光落到姒意身上时，话音便戛然而止，眼中划过一抹异样颜色，上上下下来来回打量她几圈，才道：“这位便是……那女医官？！”
卫临咳了两声，随即上前扯他，似有什么要同他说似的，将他直往殿中拽。
姒意抬眼看了看这玉辰宫外的陈设，倒也算得上是清幽雅致了。院落中央修筑一方水池，想来是鱼莲皆养，只是如今尚在早春，也只见得一层绿意嫩芽，两侧便是石灯杏树，分布匀称，中间还夹杂着几盆不知名的盆景。
祁烨见姒意看得入神，心中生出一股喜悦，忙凑近了她道：“阿意喜欢此地么？”
“殿下居住之所，自然是好的。”
祁烨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那阿意日后常常过来，可好？”
“这……”
正待姒意犹豫之际，卫临和方才的福元却已从寝宫中抬出个大箱子来，费力地将其搬到了二人面前。
“这是……”姒意疑惑地看向祁烨。
他笑了笑，上前一把掀开箱子，里面却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祁烨半蹲在箱子一侧，随手抓起一只红色的虎头娃娃同姒意炫耀，“这些都是送给阿意的见面礼，阿意喜欢么？”
“……”
姒意哭笑不得，祁烨又去拉她，让她也半蹲在那大箱子一侧，将那虎头娃娃塞进她的怀里，随即又仔细翻找，竟还真找到了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两个虎头娃娃，倒像是一对。
祁烨将自己手上那只虎头娃娃递到了她面前，清润的声音温柔至极，“阿意你喜欢么？”
姒意微一侧头，却正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一双潋滟凤眸中尽是期待之色。
两人此刻离得极近，微风轻轻拂过的瞬间，他额前几缕青丝竟也随风荡到了她的侧脸处，痒痒的，轻柔似羽毛一般。
她微微愣神，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祁烨满意一笑，轻轻开口，“阿意真好。”
黄昏已至，姒意才好不容易从这玉辰宫中出来，回想刚刚自己这哄孩子的行径，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她这一回倒是也对他的身世有了一番了解。
原来这位痴傻的美人殿下不过是个北齐送来的质子而已，本就不受什么待见，又加之痴傻，所以在宫中也是没少受人白眼，所以才有了方才被欺负的那一幕。
听闻是在东晟受制三年缓和两国关系后才可被接回北齐，如今却也正是在这东晟的第二年伊始而已。
姒意叹息一声，不由感叹，“倒是白白长了一副好模样了，不想竟是这般命运，委实有些可惜。”
不过这好端端的人怎的会突然变得这般痴傻了呢？这倒是让人更加疑惑。
……
宗政喆此刻赤膊着上身趴在小塌上，颈肩处却是道道可怖的红疹，像是条条红痕似的，让人看了有些恐怖。
一侧的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涂药，可不知是哪一下用错了力道，惹得宗政喆闷哼一声，冷声斥道：“滚！笨手笨脚的东西！”
那宫女吓忙退到后面，不敢再多言，只剩另外一个，宗政喆看得也是糟心，便都一同谴出门去。
一侧的三宝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忙开口道：“六殿下，您这又是哪不顺心啊？奴才替您纾解纾解。”
宗政喆冷哼一声，“都是那个该死的女太医，好端端地非要看本殿下射箭，竟害得我在父皇面前这样丢脸！真是该死！”
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可背后那股奇痒好似又冲了上来似的，宗政喆一个没忍住，又伸手去抓挠，三宝连忙阻止，“殿下，可使不得。”
他说着，忙又端起药碗来替他上药，“奴才记得从前春季，您倒是未曾有过什么花粉之症，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痒成这样？”
宗政喆动作一顿，脑中突然闪过姒意替自己拂桃花的场景，不由眯起了眼睛，“你不说，本王倒是忘了，难道……是她？！”
三宝疑惑不解，“殿下说的是……”
宗政喆狠狠锤了下身下的锦被，眉羽之间阴骘毕露，一字一句地道：“一定是了！”
华庭
姒意换上羽贵妃准备那一套新制的官服后，倒真当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举手投足之间，都好似多了几分清华贵气似的，陪侍在羽贵妃身侧，倒真是与众不同。
宗政宣刚入殿时，倒还没认出是她，待她抬头之际，瞥见了她那张有些蜡黄的脸时，才辨认出来。
在他的印象中，姒意倒是头回穿颜色这样浅淡的衣饰，不过比起她平日里面穿的宽大襦袍，倒显得娇小可爱不少，多了几分女子该有的柔和却又不减洒脱，气质倒也有几分特别。
宗政郇见自家哥哥似有些失神，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三哥，你在看什么？羽贵妃身侧的女太医么？”
宗政宣这才收回神来，眉心微拧，冷声道：“多嘴。”
“臣弟不过是问问罢了……”他有些不解地看他，“再说，上次还是那女医官冒死救了三哥，三哥就这么讨厌她么？”
宗政宣一顿，正欲开口，却听礼官高声长喝，“西夜使臣觐见——”
众人循声望去，大殿入口正有身着异族服侍的一男二女缓步走来，中间那胡须虬髯的男人便是西夜使臣赫连权，身后的则是他带来的两名舞姬。
行过礼后，他这才又将盟书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来，高举过头顶，同座上的东晟帝道：“皇上，这是后续三年的盟书，我王已然滴血盟誓，还望□□皇上过目。”
姒意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是一张有些破旧的羊皮卷，边角破烂发黑，用一根赤金长线系了几圈。
她心中叹息，这要是她一直以来找的地图该多好啊，只可惜不过是一纸盟书而已……
宗政宣那厮又难对付，即便是她知道东西就在东宫，也不敢冒然行动啊。
思及此，姒意又是一阵难受。原本以为这天上地下已然没有她偷不到的东西了，不想她这一世英明竟然卡在了一个没有任何高科技坚守防护的区区东宫，简直丢人！
姒意心里不满，又不由看向的一侧的宗政宣，看来，她还得想个办法，最好是让他染个什么长期疾病之类的，只有她能治那种，她也好有机会日日探望……
宗政宣此刻正待端起酒盏，不由抬起头来，却正对上某人灼灼的目光，明亮的眼中好似有一团火焰烧得热烈，他下意识地别开脸，可却不曾注意手中酒盏的朝向也歪了……
身侧一阵窃笑声响起，宗政郇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酒盏，打趣地道：“三哥，我这胸口可不是酒壶啊。”
他话音一落，宗政宣却又是几分懊恼，倒也未曾再去刻意解释什么。
这正宴过了三旬酒后，宫中准备的余兴节目也差不多了，那西夜使臣才毛遂自荐起来，同东晟帝道：“□□之舞，固然是美得令人神魂荡漾，只是我西夜倒也不差，若是陛下不嫌，不妨让我身后这两位舞姬展展示一番，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想来这使臣倒也真是喝得有些高了，言语之间也难免有些‘夜郎自大’的意味，东晟帝笑笑，可眉羽之间却依旧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
他微微抬手，像有几分随意地模样，淡淡地道：“准。”
西夜使臣回身看了眼两个舞姬，同她们说了句西夜话，话音一落，那两人才又踮着脚轻快地走到殿中。
这两位舞姬穿是一身轻纱玲珑舞衣，倒有些像是印度舞服，手臂，腰腹都露在外面，腰间和手腕，足腕都戴着带有铃铛的配饰，动上一动，便如泉水一般伶仃作响，十分悦耳动听。
再加之二人舞步挑逗放肆，配上那轻快的音乐，直像是要勾人魂魄似的，场面十分香艳，几个坐于前面的皇子权臣许是第一次见到这等艳舞，眼珠不错似的盯着，唯有宗政宣在一侧如常饮酒，还有离他位置不远处的一个王爷，一直盯着自己夹的一块糕点，若有所思的神色，倒也像是未曾对这艳舞上心似的。
一曲终了，两名西夜舞姬也停了下来，东晟帝拍拍手，“好！”
众人一听他发话，也开始应声喝彩，一并赞‘好’。
羽贵妃素手微抬，整了整头上的步摇，美眸流转，笑着看向东晟帝，声音娇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似的，“陛下，依臣妾所见，这西夜之舞与我东晟之舞倒是各有千秋，一个意蕴深远，一个奔放热络，倒正如那御花园中的花朵，各有各的美呢。”
羽贵妃受宠自然也不全是靠着美貌，她这会打圆场会说话的性子，对东晟帝也是极其受用。
东晟帝满意地点点头，“爱妃说的极是。”
“多谢陛下赞赏……”羽贵妃话还未曾说完，突然抬手掩住了唇，秀眉轻蹙，东晟帝神色一紧，急急吩咐一侧姒意，“姒太医，去看看。”
姒意应了一声，正要把脉，羽贵妃却抬手阻止了她，抬眼看向东晟帝，羞怯开口，“臣妾不过是孕中反应罢了，陛下不必担忧，臣妾早已命人备盅酸梅汁，喝些便好了。”
她话音一落，便命人宫人端来了汤盅，宫人银针验毒后，姒意再看，却认无误后才敢搁置在羽贵妃面前。
羽贵妃一连倒出三碗，将一碗收在自己面前，另两碗腾出来，同西夜使臣道：“两位舞姬远道而来，方才又是番受累的精彩表演，也是辛苦，这两碗酸梅汁便赠与那两位舞姬解渴吧。”
她话音一落，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宫人，那两人忙将两碗酸梅汤给那两名西夜舞姬端了过去。
西夜使臣倒未曾想过区区两位舞姬也能得□□贵妃这般赏识，自然是受宠若惊的，谢恩过后，回身眼见着那两位舞姬将那碗中的汤汁一饮而尽。
姒意不由看向羽贵妃，却见她也正要端起那酸梅汤汁饮下，不禁疑惑起来，这么要面子的羽贵妃今日竟还同两个舞姬共饮一盅汤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想到这，大殿之上却突然传来两道重重倒地之声，随即便听有人喝道：“死了！人死了！！汤汁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