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魔王！
铛铛铛！！！
铛铛铛！！！
马蹄急行，如病魔催命！
舞台下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岳理的手便已经抬起，无比沉重地砸下！
音乐，在钢琴之上，瞬间响起！
一段非常急促的用八度按着的三和弦砸下，随后，左手用八度按着音阶砸下！
力量，从岳理明显有些瘦弱的体内宣泄，轰然于大厅之中。
这个声音出来的一瞬间，那些期待与担忧着岳理的众人，瞳孔不由得放大。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明明无比瘦弱，甚至病态的岳理，居然可以挤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裴泣的脸色却猛地变化，他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边上的把手，瞳孔怒睁，甚至出现了血色。
“岳理，岳理！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在玩命，草，草！”
他低声怒吼，恨不得直接冲上舞台，将岳理拉下来。
这已经不是弹琴了，这是在弹命！
将自己身上一切维持生命的仪器全部拆除，用自己的生命去弹琴。
他难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手上之前残留着留置针的洞口，已经向着外面渗出血迹，将他的手指染红了吗？
钢琴弄红了不要紧，大不了买下来，或者换一台。
比赛是有备用钢琴的。
但是他就不怕，作品还没有弹结束，自己就因为失血死在舞台上吗？
裴泣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岳理，只能双拳紧握，坐在原地，身体隐隐颤抖。
此时此刻的岳理，并没有在乎身边所有人的表情，情绪。
甚至他们的想法！
岳理只是在演奏，诠释。
他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一首作品之上，用极为纯粹的力量，技巧，还有情绪，书写着这一首作品。
这一首，由炫技狂魔所改编的作品。
魔王！
岳理用力呼吸，让自己的大脑足够清醒。
他的目光死死地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非常的灵活。
就如同一个万向轮一般灵活。
力量控制着手臂肌肉的松弛，让手腕不至于僵硬。
岳理通过内在的控制，将自己的手腕放松，用身体的重量，快速的砸击着键盘。
力量，顺着琴键，猛地击向后面的力度传导装置！
再从力度传导装置，走向钢琴的琴弦。
随着击锤与琴弦的碰撞……
轰！
一股无与伦比，让人目光发直的共振从钢琴中传了出来！
整个空气都似乎随着钢琴的声音在疯狂震动！
轰！
轰！
屋子，在颤动！
空气，也在颤抖！
裴泣，钱尘，评委席的齐曼，休息室的林青叶，他们的目光，也在颤动！
他们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也在跟着岳理手指的按下，而一起颤动！
整个音乐厅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共鸣箱！
每一个人都是颤动的共振体！
岳理，从油尽灯枯的身体内，榨取最后的一份力量，只是为了将手中的作品给展现出来。
而这一切，似乎全部都是他们，将岳理逼上了绝路。
齐曼的眼睛，缓缓闭上，他已经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每一秒，都是煎熬。
从音乐本身，到音乐之外的，煎熬。
“岳理……”
众人沉默，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出现在他们的心中。
同时，自己的内心也似乎被琴声所带动，变得无比的紧张。
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甚至之后打算说什么。
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对于音乐的理解。
此时此刻，他们的内心，只留下震撼。
无比强悍的震撼！
这个只是开头，只是如同马蹄急行的开头！
沉重，着急。
让人心中，充斥着紧张！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岳理的另外一只手抬起，用力砸下。
主旋律，瞬间涌出。
他们所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一首作品，这一首名为《魔王》的艺术歌曲的的主旋律！
充斥着艺术气息的主旋律！
右手的高音声部，在高空呜咽！
左手的低音声部，在夜幕急行！
这时是谁在黑夜和风中奔驰？
是那位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怀里，他把他搂紧，给他保持暖气。
没有提词器，没有字幕，没有任何可以提供给所有人理解的帮助。
但是岳理弹奏出来的一瞬间。
所有人都懂了！
他们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首作品之中，所歌唱的一切！
所有的都融合在了一起。
左手将主旋律如歌般咏颂了出来。
没有人歌唱，但是所有人都似乎听到了一个人在那里歌唱。
儿子，代表的是岳理本我。
父亲，则是岳理的自我。
而左手，便是那作为旁白的歌唱，以路人的身份，围观着审视着岳理自己。
音乐，在崩腾！
如洪流一般，疾驰！
歌咏声未落，马蹄声再起！
那急促的三连音，如同催命的符咒，紧紧的跟在演奏者后面。
众人的情绪瞬间被拉起。
跑，快跑！
跑起来！
跑！
裴泣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岳理，他的手不知不觉的握紧，然后放松，再次握紧，再次放松。
似乎这样就能缓解掉他的压力。
岳理的背后，灯光照射的影音处，似乎正在缓缓地涌动。
魔王，就如同被召唤了一般，出现在了岳理身后，将他的手，捏在了岳理的脖子之上。
随时都有可能夺走岳理的生命。
这是病魔，病魔之王。
裴泣的大脑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想法了。
原来……这个便是岳理在死亡之下，所榨取出来的实力！
强大到……让人不由得深呼吸，试图摆脱这一种无比强大的束缚！
强大到，就连鬼神都不得嫉妒，甚至想要夺走他的生命。
“岳理……”
裴泣声音嘶哑，不知道说什么。
舞台上音乐在怒号！旋律在奔腾！
岳理丝毫没有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任何一丝丝休息的机会。
左手如同在琴键上滑动，右手则是疯狂的砸动！
轰！
轰！
手指似乎越来越快，在琴房头顶光线的照射下，似乎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我儿，为何藏起你的脸？”
“爸爸，你，没瞧见那个魔王？”
“我儿，那是一团烟雾。”
父亲与儿子的对话，十分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害怕。
两种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两种音色。
相互之间在对话！
音乐之间的对话！
本我与自我的对话。
齐曼原本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大！
这个地方，岳理对于音乐的控制性。
强大！
太强了！
此时此刻，岳理在这个地方所诠释出来的音乐美感，音乐之间的对话，音乐与音乐之间的链接，音色之间的对比。
所有的一切，真的太过于清晰！
父亲的焦急与安慰，儿子的痛苦与呻吟。
两者全部都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已经完全不算得上是一首钢琴作品。
这完全就是一首，由三个人共同演唱的，艺术歌曲！
等等……
不对！
不是三个人！
钱尘，裴泣，齐曼，林青叶……
舞台下的众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变化！
音乐之中，不是三个人的音乐！
而是四个人！
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
魔王！
那一个代表着岳理真正想法，代表着他生命最后阶段思考的，魔王！
代表着他对于死亡恐惧的，魔王！
魔王，本曲的魔王，还没有出现！
那么……
就在这时，整个曲子突然变得无比的温柔，右手跑上了高音区，轻柔的歌唱道。
“来，跟我去，可爱的孩子！”
“我要和你一同做有趣的游戏”
“海边有许多五色的花儿开放。”
“我的母亲还有许多金线的衣裳。”
这是，魔鬼的低语！
林青叶的瞳孔紧缩，目光中透露出着急与担忧。
不，不可以想象！
快跑，快点跑！
快点跑！！！
魔鬼的低语，温柔中带着恐怖。
音乐里层情绪，与表层情绪的相互碰撞，给予一种奇异的恐怖感！
音乐的双层性在岳理的手中早就已经使用的无比娴熟了！
音乐表层所展现出来的情绪，但是在音乐里层，却又展现出另外一种情绪。
明明是标记弱奏的声音，但是音乐之中却充斥着坚定。
明明是标记强的声音，但是音乐之中，却充斥着迷茫。
所有的一切音乐逻辑，都可以非常清晰地从音乐之中找到。
而这一首魔王之中，独属于魔王的那一部分，也同样是如此！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岳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神情。
在他们眼前，就好像出现了一团迷雾。
迷雾中有着无穷无尽的诱惑，诱惑着人们往前走一步。
只要走一步，就可以获得一切。
但是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音乐中孩子在痛苦的呻吟，伸手拥抱住父亲。
父亲搂着孩子，目光无比焦急地看向远处的灯光。
“爸爸，爸爸，你没有听见？那魔王正轻声对我许下诺言！”
“不要想，孩子，那是风吹过枯叶的声音。”
不，那不是，那是魔王！真正的魔王！
林青叶不知道为什么，她猛地蹲下，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哭了。
音乐是可以表达作曲家想法的，也是可以表达演奏者想法的。
但是岳理诠释出音乐的这一层次之时，林青叶是真的忍不住了！
她的情绪，被岳理的演奏彻底带动。
她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岳理对面病魔的无助，面对死亡的痛苦，面对所有一切的绝望。
岳理，甚至可能濒死过，甚至可能真正的死亡过。
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将音乐，诠释地如此让人……
痛苦。
她在舞台后方众人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试图阻止那名父亲。
不过怎么碰，都只是虚影！
她现在完全不在乎！
因为面前岳理的诠释，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心疼。
不仅仅是孩子的呻吟，更是父亲坚定语气中，所蕴含着的痛苦。
她现在内心只有一个，就是让孩子逃脱魔鬼的手掌。
钱尘的呼吸都感觉有一点困难，试图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领扣，让自己呼吸更加轻松。
可惜……
音乐更加痛苦。
魔鬼的声音，再次出现，祂在诱惑着孩子！
“伶俐的孩子，你可想跟我同行？我的女儿们会伺候你十分殷勤，她们会围绕着你跳舞！跳着、唱着、摇着你使你睡熟。”
“父亲，你看到没有，魔王女儿正站在阴暗的角落！”
“不，我的儿子，那只是几棵灰色的老杨树！”
不，不要这样……
岳理，岳理作为本我的人格，已经快不行了！
快点，快点！
快点逃离魔王，逃离死亡！不要去留念这一切！
岳理，他已经在用生命去演奏。
“我爱你，你的美貌让我着迷，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将动用武力！”
“爸爸，爸爸！他来抓我了！我难受！魔王抓得我疼痛难熬！救我，爸爸……”
这一段手指的快速爬动，在钢琴上就如同飞翔一般。
似乎只是一划过，音便绽放了出来。
众人呆滞了。
刀割。
他们的心听着音乐，看着舞台上正在全力演奏的岳理，看着他单薄地胸脯如同鼓风机一般疯狂起伏，看着他手臂上血液已经浸润琴键。
他们，心如刀割。
他们完全被岳理的琴声引动自己的情绪，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
他们的手指紧紧的攥紧，不敢松开。
深怕一松开，岳理就即将死亡。
当当当当！
又是一阵急促的三连音，只是这里似乎与之前有了一点区别。
情况更加的着急！
更加的揪心！
更让人难受……
“父亲心惊胆战，迅速策马奔驰，他把呻吟的孩子紧抱在怀里。好不容易赶到了他家里。”
一开始时候，所出现的那一个旁白，在此时此刻，又一次苏醒。
但是，这个旁白的声音渐渐变弱，直到消失，似乎暗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岳理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琴键上勾动，似乎在勾动所有人的心弦。
然后，一声和弦按下，声音并不大，却显得那么沉重。
“他怀里的孩子”
“已经断气……”
岳理紧紧抿着嘴，在经过短暂的一个休止后，双手在用力的砸下。
全曲，终结！
全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