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疏漏
夜晚，城市被霓虹灯的光晕异化成了另一种空间，人类也在光线下褪去伪装，尽情释放自己的**。但双子塔楼暗色的玻璃幕墙后，则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这里除了像机器一样精确高效运转的人和各种部门外，再没有其他东西。鲁西迪今天状态极佳，她指甲五颜六色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飞舞，视线也随之在两块显示屏上左右摇摆。
“没有了吗？就这些？”
嚼着口香糖的鲁西迪摊开双手：“你想要什么？”
龙树的手指一阵比划，但他的动作和他的语言似乎毫无关联：“比如说，珍妮的闺怨日记之类的？你们查不到吗。”
鲁西迪又翻了几下白眼，她转了下自己的人体工程学座椅，朝着一旁的莉莉，用很朋克的语气说道：“莉莉，你这个同事，是不是有点？”
鲁西迪的手指着脑袋。
“好了，龙树。且不说珍妮梅兹有没有你所谓的日记，就算有，也不会在我们的数据库里。就算在，查看它也是违反警探守则的。”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龙树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接着用很神气的口吻说道：“那个，麻花辫，你再帮我找找，关于凶器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看了三遍了。”
“查案子就是这样，你不明白。”
莉莉也凑了上来，她对龙树说：“凶器确实没什么可查的，从黑市买的反粒子塑胶手枪，枪上的指纹和弹道分析结果都和那个修理工吻合。”
“一定有哪里不对，你再让我看看！”
鲁西迪打了个响指，她起身，从一旁的打印机里抽出一叠纸来。
“你查过的都在这里了，慢慢看吧。”
“这就是你们档案部门的工作态度，瞧吧，难怪这里一天不如一天。”龙树嘴上这么说，还是接过了那叠彩印的资料，将眼睛贴在纸面上，一行一行看了起来。
“我再说一遍，这儿不是什么档案部门，是情报分析部。”鲁西迪的声音懒懒的，龙树并没有气到她。
一旁的莉莉，早已意兴阑珊。她今天和朋友有约，本以为案情有了重大突破，连续闯了好几个红灯送龙树过来，没想到他只是神经兮兮的，对着那些早已经被她和马奇分析完的细节瞎嚷嚷。
也对，龙树在安全局工作的时候，很多比较先进的技术还没有应用到警探系统里，他那种老派的查案方法，在如今专业的人工智能鉴证分析系统前，就显得相当低效无谓了。
莉莉几乎已经确定，龙树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人脑终究无法与专业、先进的分析科学相比较。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有着一般警探不具备的奇异嗅觉，但查案，首先就是要尊重客观规律。
想到这里，莉莉又摇了摇头。客观规律？野蜂不就是一个不讲究任何规律的案子吗？
“有了！有了！就是这个！”
龙树像一个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玩具的孩子，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语气中包含几分发现新大陆的幸福。
鲁西迪也来了兴趣，她首先开口问：“你找到了什么？”
“修理公司，给我查！肯定有问题。”
鲁西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起来想跟龙树解释，却又放弃了。她向莉莉使了个眼色，说到：“还是你来吧。”
“沃特家政是一家很干净的企业，而且，他们的所有订单都是由智能系统派发的，整个环节零人工操作。案发后第一时间，
经理就向我们提供了后台的订单数据，这个修理工也是第一次上梅兹公馆，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别管什么智能不智能的，我要看信息，给我看。”
两位女士同时叹了一口气，鲁西迪知道自己确实有满足警探要求的义务，毕竟这就是她的工作嘛，不为眼前这个白痴查信息，也要为其他不可理喻的家伙服务，并没有区别。
她的手指仍旧灵活得让人惊叹，几番敲击之后，关于沃特家政的所有资料悉数呈现了出来。
龙树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他看了几行就开始嚷嚷道：“这些东西没用。”
“是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有用的。”
“你这有没有那种……他们这个公司私底下干的龌龊勾当？比如诈骗老年人的养老金，收集客户信息再卖掉之类的？”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鲁西迪的笑声多少带着点讽刺。“可惜，沃特家政的母公司是莱萨最大的几家上市企业之一，它恐怕不能满足你打击奸商的幻想。”
“对了，就是那个。把它的什么母公司，股东那些都找出来。我也得看看！”
“是是，还有什么是不应该看的呢。”
话音刚落，鲁西迪已经将页面调到了股权穿透分析上，龙树的脸还没凑到屏幕跟前，她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
鲁西迪的手指飞快操作起来，她的眼神也变了，从之前的嘻嘻哈哈，变得十分专注集中。
“喂，我还没看呢，你在干什么？”
“别吵。”
鲁西迪的样子引起了莉莉的注意，她放下了手机，也走到电脑屏幕面前。她知道，情报分析部门最厉害的分析师，一定发现了某些被忽略的细节。
一番操作过后，鲁西迪双手高高举起，交叉在一起，手指被她掰的咔咔作响。
“之前没发现，这家公司，还真有一点古怪。”
“具体是哪里？”莉莉问。
“它的持股结构十分复杂，对于一个业务范围小，经营性质也很单纯的公司来说，只能说是格格不入了。”
鲁西迪接着说道：“公司最大的股东是一个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看起来很像一个借壳上市的外资公司。做这么多障眼法，最后只为了弄点净利润不高的家政服务，实在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没想到，你还有点真本事，还有别的吗？”龙树难得既没有夸耀自己，也没有贬低别人，但鲁西迪的答案只能让他失望了。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即使这家公司做了很多把戏，也都是合法的，其他也不过是我的推断。”
“你就不能。”龙树咬牙切齿。“黑进他们公司的数据库什么的？直接查个底朝天！不就完了！”
“我能。”鲁西迪微微一笑：“但我不想进监狱。”
“以私人的名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鲁西迪上下打量了龙树几秒，然后说道：“以私人来说，我更不想帮你了。”
接下来，龙树完全变了一副脸孔，软磨硬泡，死乞白赖地围着鲁西迪说了很多好话，开了一大堆空头支票。考虑到龙树的年纪都快能做鲁西迪的爸爸了，眼前这场景倒也没有那么可悲，反而有点家庭情景喜剧的感觉。但莉莉知道，这一切都是在胡闹而已。
“好了，我们该走了。”
“为什么？我要的东西还没查到呢？”
莉莉用很严肃的口吻说：“我们自己就是执法者，怎么能用知法犯法的方式来办案，别胡闹了！”
不得不说，龙树是一个知趣的人，他总能在快要触及别人底线的时候悬崖勒马，这次，也是一样。
走出双子大厦，天空已经挂满了星星。对于空气质量一向不好的老城区加雷来说，实在难得一见。
“不用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你这就要走了？”龙树的语气万分惊讶。
“不然呢？”
“我才刚刚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线索，你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警督，你这是渎职行为。”
“是啊，去监察组告我吧。直接给长老会写信也行。”
“不行，我得继续查。”
“查什么，去网吧自己找吧。我真的累了。”
莉莉知道，龙树的生气是一种伪装，他心里应该很明白鲁西迪发现的那些信息，在法律上构不成任何证据。而她，已经不想陪他继续玩找茬游戏了。
“对了。”龙树凑上前。“马奇那两个混球马仔，是不是懂点电脑方面的东西？”
靠，他还真算计上了，莉莉头疼起来。本以为龙树是个对技术一窍不通的中年人。但也不奇怪，安全屋里那个线路满地的专业设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技术狂人才会用的玩意。
“好吧，我把霍利的电话给你。”
“我不要。”
“为什么？”莉莉一根眉毛挑了起来。
“你打电话联系他不就行了，婆婆妈妈。”
“我知道了，你上次被霍利和李揍得够呛，觉得没面子吧？”
“谁揍谁？我那是故意让他们的。”
“好吧，我明天跟他说。”
“明天？我现在就要！”龙树的眉毛立了起来。
莉莉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真正的警探不休息。你打电话就对了。”
无论如何，莉莉还是顺了龙树的意。她打给霍利后，特意嘱咐他开车来接龙树，今天白天的事，让她对龙树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心。
霍利的保姆车消失在街角后，莉莉终于可以回家了。夜凉如水，她拉紧了自己的大衣，转身向地下车库走去。明天就是局长给马奇设置的截止线，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告诉她，明天，可能真的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