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庭院
八月中旬一过,莱萨最后的热气都被秋风带走了,空气凉爽,略微阴郁。马奇开着安全局标配的轻型越野车,穿过高楼林立的市中心,越过工业区和疏离的村庄,向着更远的北方前进。
“你能不能。”马奇欲言又止,他认为,允许龙树在副驾喝酒已经是很大的让步,而龙树,明显有些得存进尺了。
龙树看了正在驾车的马奇一眼,扭了扭身子,嘟囔道:“你又怎么了?”
“看见前面的灯杆了吗?”马奇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指着前方。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驾驶动作。
“当然。”
“上面有什么?”
“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灯杆上除了灯还应该有什么?”
“我告诉你,上面有摄像头。”
“所以呢?”龙树拿起一罐啤酒,一饮而尽,闪烁的灯光表明,这个画面被很好地抓拍了下来。
“所以,你至少应该收敛一点。”
“干嘛?当警探不能喝酒?”
“可以喝。但最好不要在工作中喝,更不要展示其他人看。”
“我又没犯法。”
“是的,这是个道德问题。”
龙树长出一口气,随后砸吧了两下嘴唇,他将空空如也的易拉罐用手捏扁,塞到脚边的垃圾袋里。
“你是一个可悲的道德严酷主义者。”龙树说道。
“我不知道可不可悲,但比不讲道德要好得多。”
龙树来了兴趣,他直起腰,又拿出一个玻璃瓶装的波本酒,晃了晃,似乎在借着光照检验酒的品质,思考了一阵后,将酒瓶盖打开。
“你的指控很严重。”他喝了一口后继续说:“我当然讲道德,只不过我的道德更后现代一点,我的准绳比你更弹性一点。对你来说,理解这些需要时间。”
马奇不再理会龙树的胡言乱语,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好在,他也不需要应对。
汽车一路向前,没有丝毫犹豫,不知是这条路太长,还是通往北区的公路本就如此设计,总之,在没有丝毫变化的直线道路上前进了很久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开阔地带。
龙树又喝掉了半瓶酒,汽车沿着盘山公路绕到山顶,一个隐蔽的山庄大门出现在两个警探的眼前。
下车后,他们发现自己被一位矮壮的警卫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因为生气而突出,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通行证!”他叫道。
马奇从自己的皮夹里抽出一张证件,递给警卫检查。
“他的!”他又指着龙树。
马奇贴近这个警卫,弯腰向他解释。警卫拉着脸听了一阵,表现出了很剧烈的抗拒。
“不行!”
无奈的马奇又解释了几句,眼看无果,走到一边,打起电话来。龙树就在一旁看着,直到山庄内走出另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他微笑着走近马奇,并且和他握了手。
马奇示意龙树拿上行李,他们就这样走入了山庄内部。古老的建筑,深沉的庭院,有很多年老的伙计在弯曲的道路上行走,花花草草都能看出时常有人打理,却莫名给人一种萧索破败之感。
穿西装的男人将他们领到一个二层别墅前,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在敲门前,马奇扭头看着龙树,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为什么?”
“好吧。”马奇示意龙树跟自己走几步,
他们来到别墅院子的侧面,确定自己不会被屋内的人隔着窗户看见。
“这个案子很特别。”
“我感觉出来了,这里的安保级别很高。”龙树附和道。
“对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某种养老院吗?”
“不是。但有点类似,住在这里的都是在各种机构里有影响力的退休人员。”
“哇哦。”龙树的语气很奇怪。“又一个大人物,太好了,我们夜莺就是为此而生的。”
“你不用暗示什么。萨克雷先生和前一届的长老会有很亲密的关系,这是安东尼直接指派给我的任务。”马奇也不太开心。
“所以,这就是你的突发事件?你觉得它比毒蜂的案子重要多了对吗?”
“我不这么认为。而且重不重要我们说了不算。”
龙树拍了拍手,说道:“所以呢?到底是什么事。”
“如我之前所言,这个颇有人脉的萨克雷先生,他的儿子于两天前被发现死在了家中。”
“我听着呢。”
“小萨克雷死的很奇怪,凶手是一位来拜访他的朋友。两人在地下室关起门谈论事情,不知为何起了争执。”
马奇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又接着说道:“小萨克雷被匕首赐死,伤口有多达八处。而他的朋友,也同样中了很多刀,两人一起命丧地下室。”
龙树的面庞写满疑惑,他说:“你能把尸检报告给我吗?这么笼统的描述,亏你还是个职业警探。”
“没有尸检报告。”马奇耸耸肩。
“什么?”龙树突然明白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山庄最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作为一个凶案现场,既看不到封锁的痕迹,更看不到其他维护现场和取证的人员。
“没有尸检,没有鉴证科,什么都没有。因为萨克雷先生不希望他儿子惨死的消息传播开来。而且,小萨克雷的尸体已经在别墅里放了两天,为了儿子早日入土为安,他限我们三天之内破案。”
“又是三天?他们以为凶杀案是什么?电脑游戏吗?找到攻略就可以快速通关。”龙树虽然这么说,表情却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别抱怨了,一开始萨克雷先生只允许我一个人来办案,我争取了很久,夫妇俩才允许另一个‘外人’介入。”
“好了,大致情况就这样,我们现在进去。”马奇拍了拍龙树的肩膀。
龙树点点头,马奇走在前面,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马奇大概不厌其烦地来回按了五次,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才愿意从屋内走出来。她身上系着白色围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怨恨,那一瞬间,马奇觉得好像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说明来意后,女仆将两个人引入屋内,整个过程中,她的头颅始终倔强地高昂着,仿佛想努力提高自己的视线,以此俯视眼前的两位警探。
走进老气又豪华的客厅,女仆没有任何招待的话,转身走木制的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木头因潮湿或发霉而生出的味道,就在龙树因不耐烦而口干舌燥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听到了哭声。
断断续续,伤心欲绝,听起来,可能来自于一位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