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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渡梦桥(上)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那从宫墙上垂落而下的数片海棠,已是走过了三遭花开花落。

这日正值春分,正午的天气分外晴朗。阳光洒落在王府疏漏树影的庭院内。也让躺着睡莲嫩叶的池塘中泛起了阵阵碧波涟漪。涟漪吹散了飘落在水面上的零星海棠花瓣,露出了数条雀跃于水中的锦鲤身影。

池塘的另一端偏僻之所,那座耸立着的阁楼便是暖音阁,暖音阁连着庭院,更是在庭院的另一边开辟出了一片宽阔的草地,府内年轻的舞伎们时常在此地练习舞蹈与玩耍,而那少年也时常坐在这草地边的假石上,一边吹奏着笛子,一边满面春风地看着那些休息时间在此玩耍的舞伎身影。

“徽玉哥哥!”

“徽玉哥哥!!”

几位年轻的舞伎向那少年奔跑而去。

“听说您上回入宫,所作的…那首曲子,得到了圣上的赏赐百金!”

“是真的吗?”

还未等少年反应过来,那数名年轻的女孩已是将少年团团围了起来。

“徽玉哥哥,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您可否吹奏给我们听听?”

“徽玉哥哥,那曲子听说皇上让宫内舞伎所习,甚是美轮美奂。您也教教我们吧。”

“是呀,是呀。”

“教教我们吧。”

女孩们围着少年,叽叽喳喳着很是开心。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将它揣进怀里,嘴角是挂上了爽朗笑容。

“好,没问题。”

“若是想学,在下随时奉陪。”

看着这些女孩崇拜的眼神,少年含笑的目光是温柔又宠溺。不经意间,这入了王府已过去了三个年头。他已是与这些女孩打成了一片,而自己这三年所作的努力也渐渐得到了皇室的认可。以前写乐谱总需要跟随着父亲修修改改,而如今无论作曲与编舞,都俨然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上个月自己方过完十七岁生辰,如今这日子平淡却趋于美好,美好到都将忘记自己的那些痛苦的过去了……少年满目含笑,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若能一辈子活在这无忧无愁的梦里,那该是多好…

“徽玉哥哥。”

舞伎里一位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睁大了眼睛开了口。

“那舞曲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话让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经都将期许的目光投向了少年。

少年微微一愣,接而脸庞上又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未直接回答女孩的问题,只是拿出了笛子,横过口边,用纤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按压去了笛身…

春日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年纤瘦的肩膀上,他双唇微微轻启,一曲悠扬的旋律从那笛身中传来,乘上习习清风,又在如云的海棠中缓缓散去…

舞伎的女孩儿们看着此刻投入吹奏中的少年,听着那余音绕梁的曲子,皆如痴如醉起来。

余音缭绕过池塘,腾空而去了高高的墙壁之上,有海棠树枝垂落的一侧是皇宫的城墙,而拐角转折的另一侧则紧邻汴京最繁华的市井大道——长庆街。那余音消散在人群里,耳边接而传来的已是街市的喧闹声。

穿梭在人群里,在那前面疾步行走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小侍女一边赶路一边用袖口擦去额头的汗珠,她将一只绸布包袱紧紧地抱在怀中。而她身后的侍从则是紧跟在其后…

“蛮儿妹妹,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身后的侍从大约是被小侍女强行牵了出来,不禁很是躇疑。

“马上你就知道了。”

蛮儿嫌弃男人走得慢,是转过头一手拉过了他的胳膊。

“快点嘛。”她撒娇似的匆匆道。

两人一路牵牵扯扯,终于是在长庆路的分叉路口停了下来。

“仲信,这里!”

小侍女回过头,对着侍从挂上了一脸盈盈笑意。

“这里?这是哪里?”

男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这对主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进来就知道了!”

蛮儿拉着男人跨进了街边一旁的阁楼,而他抬起头,看见了阁楼上高高挂起的匾额,匾额上正写着“鸿运当铺”四个大字。

“当铺?”

“我们来当铺做什么?”

他紧紧跟上女孩,此刻是一头雾水。

“来当铺,当然是当东西了。”蛮儿眯着眼睛,莞尔一笑道。

“当东西?”

男人摸着脑勺不明所以。

“你难道是…?拿了府邸的…”

男人睁大了眼睛,脸上挂上了惶恐之色。

“你在想什么呢……”

蛮儿嘟嘴喃喃道。

“我瞧这府里上上下下,只有你最可靠,所以带你出来陪我当些东西。”

“这些都是小姐的东西,我是受小姐之托……”

“东西贵重,让你这个大男人与我同行,才安心些。”

蛮儿故作委屈地不再去看男人的脸,上前走到当铺口,是将包袱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蛮儿妹妹,是仲信失言了。”

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为了祈求女孩原谅。

蛮儿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用袖口遮上脸,偷偷嗤笑起来。仲信见女孩露出笑颜,这才又安心了下来。

女孩瞥了瞥眼前这可靠老实的男人,笑着不再理会他,低下头忙起了此行的正事。仲信看着女孩低着头整理着包裹中零散珠饰的专注神情,脸上又挂上了不解之色。

“蛮儿妹妹,我们家小姐真是个心善之人。”

“这赣州水利失修,使得这些年水灾频繁…”

“难民流离失所,如今多流入汴京…”

“小姐可怜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不仅说服了老爷借了宅子给那些孩子做了临时住所,如今又想着要在宅子里给孩子们建临时学堂。”

“这些东西…也是…?”

男人不放弃,努力与女孩搭着话。

女孩点了点头,她清点着那些珠饰,洁白的脸庞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我们家小姐不是一向如此。这些年…”

“朝廷让王公贵族筹捐善款,老爷慷慨解囊。如今日子虽不如从前,过的简朴清苦了些,但是她从未有过怨言。”

“比起自己的事情,她总是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

“小姐说,我们身为女子,这一辈子虽实现不了寻常男子的那般鸿鹄之志,但是也可以竭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我觉得小姐说的对。”

“比起自己的荣华富贵。能不能让那世间的平凡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一个人心灵富足的源泉。”

“来这世间走一遭,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女孩缓缓而道着,她抬头看了看仲信那微微动容的面庞,不禁笑了起来。在她的心中,不知不觉之间,那一向不谙世事,娇弱可爱的女孩在迅速地成长着,不知何时,那女孩已经出落成为了一位能心怀天下、温柔坚韧的女公子了。

男人看着女孩娓娓道来时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是有万分动容。他虽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深奥的大道理,却觉得这女孩与自家的小姐十分与众不同,世间女子皆以相夫教子为贤惠温柔,而眼前的女孩却似乎有着更宽广的胸怀,想到这里,他对她的敬重与思慕不禁更深了了…

“蛮儿…”

他神情凝重地看着她,仿佛想说些什么。

“嗯,怎么了?”

女孩抬起了头,看去了男人那出神的模样,倒是有些滑稽地可爱。

“这位姑娘,您要当些什么呐?”

正在仲信欲开口之时。从柜台小窗另一头,传来了一位男子询问的声音。

蛮儿看了看仲信,并未将他的感受放在了心上。见当铺掌柜此刻探出头来,她是笑意盈盈地将包裹推进了当铺的窗口。

“这些。帮我看看,一共多少银子?”

在当铺掌柜将珠饰一一仔细查看之际,蛮儿转头是看见了仲信一脸失落的表情。

“仲信,你怎么了?”

她并不明白男人内心的思绪,直白地问道。

“不…噢,我没事。”

仲信掩饰着自己的失落,目光放到了掌柜手中那些珠饰上。

“这些首饰都是我们家小姐的心爱之物。价别给低了。”

仲信替蛮儿与掌柜交涉起来,他看去蛮儿是笑了笑。

“能当多少银子?”

蛮儿回应着男人的笑容,忐忑地问了去。

掌柜一番鉴定完毕,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打扮甚是朴素的两人,脸上是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

“这些珠簪虽是玉石玛瑙,倒也只是寻常物件,十两银子。”

“这对镯子冰色带翠,成色倒难得一见。二十两。”

掌柜一番盘算完,一边的仲信是十分惊讶。

“蛮妹妹,这些值这么多?”

蛮儿倒是脸上露出不悦。

“不多呀。”

她一边与掌柜交涉道,一边是对仲信使眼色低声道:

“这些都是小姐心爱之物,都是好东西。这价格给低了。”她是叹了口气道。

“小姐为何……连…?”

听见侍女如是说,侍从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我们老爷,也是朝上三品文官。”

“我看小姐总是差遣你跑前跑后。难不成…”

“她已将自己所有的…都?”

他万分不解这女孩所为。

“小姐坚持做的事情,自然有她的道理。”

“你不必难过,我们遵从便是。”

女孩的态度十分坚定。更是安慰起了这位亲密的朋友。见仲信渐渐接受了这现实,她又努力与掌柜交涉起来。

一番交涉后,女孩终是从窗口那端拿到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看去了身边的侍从。

“一共四十两!”

“这样小姐想做的事情,就都暂且有着落了。”

蛮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宅子里请一位教书先生,病着的孩子还需要请大夫,还有孩子们的日常衣食…”

她盘算着喃喃自语道。

“小姐为何不去请求老爷呢?”

忠厚的仲信是不理解女孩为何如此。

“老爷能筹的,都捐去国库了。”

“那些皇亲外戚纷纷自保,倒是朝中两袖清风的数位老臣愿意出谋划策,慷慨解囊。”

女孩的脸上是露出了略微讽刺的笑容,但即便如此,老爷也依旧不愿意依附于任何人。

“对了,前些日子,朝廷下诏,过些日子,待下一批难民涌入汴京。便又要开始搭建粥铺,开放施粥了…”

“这仅仅隔了数月。”

男人很是无奈地附和道。

“是呐…”

“这水灾反反复复,当初若是…圣上听了那人的进谏……”

“什么?”

“没什么…”

女孩欲言又止道,她恍然间想到了数年前的那些事情,心中遂生出了万分感慨…

……

“仲信,小姐还在等我们。我们回去吧。”

女孩将银子的布袋包进包袱里,冲男人笑了笑。

“嗯!有我在,你放心!”

仲信拍了拍胸脯。

“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忙的话,你直接和我说,我…”

男人抓住难得的机会欲在女孩面前表现自己一番。只是还未等他说完,那伶俐的女孩瞧了瞧自己,是一路笑着踏出了当铺的大门。

“哎,等等我!”

男人摸了摸头,完全不知所以然。抓不住女孩儿家心思的他急急慌慌地跟了出去…

热闹的长庆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路边是琳琅满目的商铺与充斥着吆喝声的茶楼酒家,高低起伏的阁楼鳞次栉比,连绵不绝地拥挤在道路的两侧。小女孩一边目不暇接地左右流连着这街景,一边与身边的侍从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人说说笑笑地走着,看上去甚是喜欢。

离开了长庆街,往这皇宫与荆王府的南边再往左拐过三条长街,不出三刻便能抵达东水门外不远处的狄府。朝臣的宅子多分散围绕着皇宫,坐落在其四周的不远之处,仿佛离这皇城越近越能彰显身份一般,府邸的修建风格大多十分富丽堂皇。而狄府却在数条长街之外,虽不离汴京中心,但也算是偏僻之所了。

蛮儿与仲信路过了狄府,两人一路说笑,却并没有进去。因为今日不同往日,他们有别处的目的地。两人折过了门前的长街,是往左边第二条小路里绕了进去。

从这条小路出来,在狄府的另一端,能看见一座带着宽敞院子的宅子,其原是□□所赐前朝旧臣的宅子,后因太宗继位后其家族之人被疑谋反,九族连诛,后宅子便被充公了。直至当今圣上登基十多年后后的今日,这座荒废已久的宅子才又被租借了出来……

小侍女与侍从有说有笑地走着,一转眼已走到了这座宅子的正门。此刻宅子两侧的门正宽敞地敞开着,在一位侍女的扶持下,一个女孩正攀爬上扶梯,攥着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正门上悬挂着的匾额。蛮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她发现那个女孩仿佛正是自己的小主人时,她慌张地将银子塞进了仲信的手里,跑上了前去。

“小姐!”

“您这是在做什么?”

“太危险了!”

“这些粗活,您交给我们做便是了。”

她扶着梯子,仰着头焦急地冲着那女孩道。一边又嗔怒地看了看一边扶着梯子的小侍女芜儿。芜儿惶恐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委屈。

瞧见身边那小侍女回来了,女孩一瞬间是挂上了明媚的笑容。

“蛮儿,此事与芜儿无关。”

她温柔细语道。

“今日我与孩子们打扫院子,正巧工铺店送来了牌匾,芜儿让人挂上后我见上面落了些灰,便想着把这牌匾再擦的敞亮些。”

女孩灿烂的笑容如一袭春风,融化在了眼前小侍女眼中的和光煦日里……

她看着眼前的这位自家的小主人,竟然发现不知何时,在时光的淅沥流逝中,女孩已是褪去了一身童稚,举手投足的姿态中透出了些许成熟的窈窕婀娜,朱粉盘月的脸庞如牡丹一般美得十分肆意。

衣裙起伏间闲花淡香暗暗袭过,蛮儿仰着头看着女孩恍然立在了原地。

若颜看着蛮儿看着自己出了神,觉得她一向呆然甚是可爱,探出头左右看去道:

“蛮儿?”

……

“蛮儿?”

女孩的轻笑提醒是让蛮儿晃过了神来。她缓了缓自己的思绪,回应上女孩的笑容,挂上了满足的笑容。

“小姐,您小心一些。”

她细心提醒她道。

“嗯!”

若颜见蛮儿回过神,笑了笑又回过头,举起手擦拭起了牌匾。

“我让你去当些东西,你却把仲信也带上了。”

女孩侧目看去那徘徊等待在大门一侧的男人是含着笑意味深长道。

女孩的话让蛮儿很是不知所措。

“小姐的东西贵重,如今汴京多流入难民,开封府那时有听闻盗窃强抢发生,我也是担心…”

“我们府上除了老爷,只有他一个大男人。”

她微红了脸瞥了一眼那立在门侧的男人。

“所以…所以我…我就让他陪我去。”

听见女孩一番解释,若颜强忍着笑意淡淡道。

“我明白了。”

“你倒是有理。”

“他放下府里老爷交代的事情,却是事事以你为先。”

女孩似是要点破了那些暧昧情愫。

“小姐,你别说这些了。”蛮儿急上心头,是又回过头冲那男人嗔怒道

“你瞧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我…”

站在一旁的仲信未听见这对主仆方才的对话,只是看见了春蛮此刻冲着自己微微不悦的样子,心中有万分委屈。

“银子给我。”

蛮儿不去理会男人此刻的不安。只是义正严辞地指示道。

“银子?银子在这里。”

男人走上前将手里的钱袋交到了女孩的手中。他挠了挠头,悻悻地看去眼前人微红的面庞,倒并不能理解此刻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看…这匾额也擦干净了。”

女孩的一句话打断了这尴尬的局面。她收起手中抹布,看着这眼前清晰明亮的字迹,心中是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我们进去吧。”

她一边道一边扶着蛮儿的手从长梯上轻轻走了下来。左右看去身边那关系甚好的两人,笑眼中若有所思。

“小姐,这匾额上写着什么?”

仿佛是害怕小主人再次提及到那令自己困惑的事情。蛮儿抬起头将目光移到了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女孩的疑问让主仆四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汇聚到了那房脊下方。

“那是…”

……

“善月堂。”

一抹微笑拂过女孩嘴角,那明亮的眼眸闪烁过耀目的光芒。

“善…月堂…?”

不能完全读懂女孩心思的小侍女喃喃自语着,目光凝望着那牌匾陷入了沉思…

“嗯。”

若颜淡淡笑着应道。

“这宅子原是前朝太傅府,那些官商看重风水运势,觉得这里阴气重,所以也不待见这一压再压的租金。”

“所以我便换了牌匾。”

“行善是积累功德之事,阴怨之气,在佛祖的普渡下也是可以化解超度的。”

善良的女孩温柔细语地解释着,笑着看去了身边的小侍女们。她知道自己对那些前朝纷争并无过多在意,只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尽力帮助那些在流亡中孤苦无依的人。

而至于自己那微薄的能力所及之处,能坚持到何时,她则在心中暗暗祈祷。

“但愿一切尽遂人愿…”

“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去说吧。”

正在大家微微动容之际,女孩又打破了这微微凝重的气氛。她笑着牵过一边蛮儿的手,带着下人们一同走进了院子里。

……

“颜姐姐!!”

“颜姐姐,颜姐姐!”

正当一行人走到那院子中修葺到一半的凉亭旁时,一群孩子听见声响是从里院的房中推门而出。

孩子们一瞬间将若颜团团围住,纷纷将手中一叠叠松软的纸张争先恐后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颜姐姐,您教我们写字的功课,都完成了!”

几个□□来岁的孩子挂着爽朗的笑容道。

“我也写好了!姐姐您帮我们看一下!”

“我也是!”

“我也是!”

而那数位更是年幼的孩子们也开心地争先恐后道,大家对于这个温柔的官家小姐完全没有一丝怯意。

若颜看着孩子们的稚嫩小脸,脏脏的小脸上挂着的墨痕,有些孩子纤瘦的身体上还未换下的褴褛衣衫,心中难以言语的滋味不禁又一次涌上心头。

自一年前说服父亲租下了这座破旧的宅子,自己照料于街头的孩子便被陆续安置了进来。孩子们年龄不一性格迥异。只是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这数年的洪灾中死里逃生,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自己的房屋,与那难民的队伍一起流落到汴京乞讨生活,过着日复一日饥肠辘辘不着天日的生活。自己变卖了几乎所有的值钱首饰,用以维持他们的日常衣食,并竭尽所能地教他们读书写字,以便未来能让他们有能力过上自食其力地生活…

只是自己一个小小女子,父亲为官清廉,家中也并非富甲一方的商户之家,能力所及之处十分有限,为了这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忧心之事,女孩虽怀抱着希望,却也时常忍不了唉声叹气,对那未来产生了诸多不安……

她一边思考着这些忧心的事情,一边笑意盈盈地轮流替孩子们看过功课,温柔细心地一一指点过去。此刻站在一边的府邸下人们也互相忍不住挂上了欣慰的笑容。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他们也不免被这些可爱单纯的孩子所感染,只是他们自己识字不多,除了送衣送食,在这教书之事上并不能帮上许多的忙…

“老爷虽在此事上处处依着小姐……”

“只是这教书一事甚是反对。”

蛮儿叹息着不解道。

“这让小姐抛头露面的事情,老爷一向不情愿。”

芜儿并不意外那老者的思虑。

蛮儿点了点头,她虽知不妥,却更觉得在这世间身为女子,难处甚多……

“今日小姐将她最喜欢的镯子给了我,让我典当换了些银两。”

“小姐说明日…让我们去书香斋寻一妥贴的先生,来给孩子们教书…”

“只是这…”

“如何是长久之计?”

女孩攥了攥手中的包袱,她应是读懂了女孩心中的忧愁,却又十分无能为力……

“好了。功课我都替你们看完了!”

若颜笑靥如花道。

“梦珠,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房里读书。我与蛮儿去侧屋看看小豆蔻她们。”若颜对着其中一位瘦瘦高高年纪较长的女孩道。

“嗯,我知道了颜姐姐。”那女孩点了点头,招呼起了自己的小伙伴们。

若颜欣慰地看着这些懂事的孩子们,转过头的脸庞上似乎又挂上了淡淡的忧郁。

她带着下人推开了侧边屋子的门,瞬间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榻边一位小侍女侧坐着,她在铜盆中将布巾拧干,又一一仔细地放在了孩子们的额头上。

“音儿,她们可有好些?”

若颜走上前,不安地向那侍女询问去,脸上难掩愁绪。

“和早上一样,高烧不退,方才水米也未进。”

“照之前大夫的方子煎了药,可这服了几日,却总不见好。”

若颜听着侍女的话,是满目忧愁地走到那床榻边,轻轻坐了下来。床榻上的棉被外是两个小女孩红彤彤的小脸,孩子们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外面的女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而里面的孩子估摸着只有三四岁。若颜轻轻伸出手,分别摸过两个女孩的额头,却是那手心里滚烫的温度让她心中产生了阵阵刺痛。

“那南钧呢?”

她环顾四周,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中午来时便没有看见他。”

“南钧说不放心妹妹们。一早起来小姐还未到,他便又闹着要再去请大夫,我一时没拦住…”

音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忐忑道。

音儿的话让在场的其他人顿生诧异,接而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担忧中。

若颜轻叹一口气,心中复杂的感情油然而生。她知道这兄妹三人感情甚好。洪灾夺去了他们双亲的性命,身为长兄的男孩便担起了照顾妹妹们的重责。如今自己虽将他们安置进了善月堂,而两个小女孩却因为一路长途跋涉,饥寒交迫而落下了病根,高热咳疾时常反复发作。作为哥哥,他藏在心中的焦急与自责,定是自己与蛮儿她们体会不到的…

“音儿,此事是我疏忽了。”

若颜微微定了定神道。

“我们必须马上找回南钧。”

她的心中产生了某些不好的预感。

“你与芜儿在这里照顾南心和小豆蔻。”

“我带蛮儿与仲信去外面找他。”

“他怕是身无分文,吃了闭门羹不甘心回来,寻去了下一家。”

“他那脾气你也知道…”

按耐着心中的不安,若颜欲言又止道。

见自家小姐并没有责备自己,音儿的心又稍稍放了下来。她清楚这件事情自己也有责任。冲着若颜坚定地点了点头。

“蛮儿,你与仲信随我来。”

女孩立即站起身,冲蛮儿与仲信点了点头,接而带着两人前后向门外走了出去……

“南钧!”

“南钧!”

“南钧!”

三人各自在街头巷尾呼唤着男孩的名字,穿梭在人群里。只是无论怎么唤,也唤不来男孩的回应,看不见那身影。

转眼间附近的药铺与医馆都一一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三人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长庆街…

“小姐。怎么办?到处都找不到。”

蛮儿已是失去了耐心,满脸焦急。

“这里的医馆药铺我们都已经寻遍。现在只剩这长庆街了。”

“这长庆街医馆与药铺虽然不多,但皆是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所开,那孩子…”

若颜越发不安起来。

“小姐,我们去那边看看。”

正在若颜愁容满面之时,蛮儿指着街道的一侧,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三人走到街边。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气派的阁楼。阁楼一侧的的黄花梨木招牌上书写着“金显医馆”四个烫金大字。

“这地方竟然有如此气派的医馆!”

蛮儿惊叹了起来。

若颜仰望着那与医馆不符的华丽招牌,心中与蛮儿一样是生出许多疑惑。正在她躇疑之时。医馆内突然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

“这是世风日下了吗?大家瞧瞧!竟然有人身无分文就敢踏入我刘某人的医馆。”

一个男子的怒鸣之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并非身无分文。只是想先请大夫去家中医治病人。帐我可以现在佘,钱大夫可以去我家中取,我长姐会给你们。”在伙计与男子蛮横的嘲笑声中,传来了男孩坚忍的声音。

“家中?你们看,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说他有家?你的家在哪里?你在那街中乞讨的家?”

男人说着仰天大笑起来。

“你以为这是哪里?你知道这医馆是何人所开?我们老板与皇上是沾亲带故的。岂是给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流民治病的?”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为医者,本该有仁心。”

男孩稚嫩的话语中透着不屈不饶。

“仁心?”那男子的笑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本人不做亏本买卖。有钱拿来我给你上门问诊,没有钱就滚。”

“你!你欺人太甚!”

男孩的焦急情绪在此番羞辱下终是爆发了。他跑上前,拿起一旁的扫搜,冲着那凶神恶煞的掌柜挥了下去。

“你你你!”

掌柜的男人没有躲过这一劫,顿时被愤怒的男孩打得鼻青脸肿。他捂着头,流着鼻血,冲着阁楼二楼大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下来!都下来!有人闹事了!!”

随着那男人的一声呼喊,顿时阁楼的楼梯被踩地震天响,几个壮硕的市侩之人从楼上冲了下来。

“就是他,造反了!给我打!”

掌柜不由分说指着那男孩满目惊恐道。

“哪里来的天皇老子给你的胆,我们老板可是国舅!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看着那些人一拥而上对着男孩拳打脚踢起来,他依旧难解心头之恨不断怒吼道。

“打!给我往死里打!”

“你们住手!”

就在这瘦弱倔强的男孩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若颜与蛮儿仲信三人听出了南钧的声音,顿时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男孩鼻青脸肿地躺在地板上,他侧目而去门口,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是那个无数次救自己于危难中,犹如长姐一般的女孩…

“颜姐姐…”

他口中喃喃道,仿佛在此刻,他的心中终是有些后悔了,自己的鲁莽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弱小,这样的自己,又一次给她添了这般麻烦…

仲信驱散了那些市侩打手,若颜与蛮儿则上前用身体护在了男孩的身旁。

“南钧!”

“南钧!”

若颜紧张地摇着男孩的身体,试图确认他的安危。

“南钧!”

蛮儿见他这般模样,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颜…”

“颜…姐姐…”

瘦弱的男孩闭着眼睛,从唇缝中挤出了那令他最为内疚的几个字。

“我…”

他努力想看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只是眼睛淤青浮肿着,视野中只剩下了一片模糊。

“南钧!”

“南钧!”

见男孩意识尚清晰,若颜暂且放下了心。她虽是个柔弱女子,但方才两人的争吵悉数听去了耳中,生平从未有过的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抬起身,怒目瞪上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方才你与他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那孩子虽性子鲁莽,但是你怎可如此羞辱人,且要了他性命?”

若颜颤抖着双手,隐忍着内心的恐惧。

那掌柜看着这些冲进来的陌生人,心中又惊又恼。

“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

他紧张地嚷嚷了起来。

若颜怒目无视过那个粗鲁的男人,知道他身有靠山且不明事理,自己并不能与他一般见识。只是默默扶上男孩,欲与下人一起将他带走。

“你们!你们做什么?”

“谁同意你们走了?”

掌柜不顾一切地粗鲁大叫了起来。

“你们愣在那做什么?”

“还不给我打!”

“给我一起打!”

他捂着额头的伤口,转头立刻催促起手下的人,此刻他已是愤怒地失去了理智。

“你们敢!”

就在那些市侩欲再次围过来之时,若颜嗖地站了起来,衣据后瑟瑟发抖的手握成了拳。

“小姐!”

蛮儿惊恐地抬起头。她深知自家小姐素来娇柔温和,如此怒不可遏的模样她确是第一次看见。

“有我在,你们谁敢动手?”

她左右看去身边的粗鲁打手,眼中透出一股高傲凌然之气。

女孩竭尽全力拿出的气势仿佛糊弄住了在场的人。下人瞧见这小小女子如此胆大,又盛气凌人,不知其来历,面面相觑,并不敢就此下手。

势力掌柜瞧见下人如此反应,瞥见了那女孩一身的绫罗绸缎,圆滑的他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将那怒意压了些许下去。

“好,有胆量!”

“你到底是谁?说出来让我瞧瞧。看看我能不能放过这臭小子。”

他冷笑着试探道。

“他是我们善月堂的人。今日之事,你我都有责任,我替这孩子向您道歉,该赔偿的诊药钱我们也会付。但也请您就此放过他。”

若颜不卑不亢、字字珠玑道。

“善月堂?”

“那是什么地方?”

掌柜一脸不屑地冷笑道,此刻他眯着眼睛,发觉了眼前的女孩那美艳娇俏的容貌…

“你…”

男人的不屑一顾让这单纯的女孩一时语塞,她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甚是低调,除了父亲,并无太多人知道。只是若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是又要给那个老人添麻烦了……

她回头看去地上那男孩痛苦的模样,心中是十分矛盾…

正在僵持之时,此刻一个身影从屋外疾步而过,那布鞋轻轻跨过门槛,一袭竹青色罗纹锦缎的衣裾放甩去身后,一位翩翩公子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

“这位…”

“不是若颜姑娘吗?”

那男人轻车熟路、大大方方的登堂而入,回过头看到了那逞强的女孩,丝毫没有被屋内的一切感到诧异。

“你是…?”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男人,若颜很是莫名。她仔细看去那男人,只是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男人瞧着自己微微笑了笑,是又转过头对那掌柜道,

“张掌柜,她乃是尚书狄大人的女儿。”

“在下在尚书大人手下做事多年,也是他老人家一手引荐提□□的。你若驳了他的面子,我可就难做了…”

男人淡然道,他回过头看了看那女孩,眼眸中带过了深沉的笑意。

那笑容划过若颜愁疑满面的娇美面容,女孩蹙着眉头,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周…”

“周……希安?”

“你是……周希安?”

她睁大了双眼,脑海中的回忆是尽数翻转了起来。她依稀记得数年前家中父亲曾数次招待过这位高中进士的有为年轻人。

那男人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噢,原来这位,这位是尚书千金呐!”

那势利的掌柜打断了两人的思绪,翻脸如翻书一般,完全换了一副讨好的模样。

“我也说嘛,这汴京城中,怎么会有如此美人。”

“这人,真是…”

“真是…栩栩如生地…”

“如洛神一般呐……”

那恶人娴熟地拍起了女孩的马屁。他思虑片刻,瞥了瞥若颜那低眉长睫泛着微红的脸庞,看似收起了狂妄,心中却是又打起了新的小九九……

若颜看着这粗鲁势力的男人如此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心中是说不出的厌恶和气恼。

“张掌柜,今日我要的东西,可是有了?”

周希安打断了那人不怀好意的思绪,是笑着提醒他道。

“周大人,您请二楼上座。今日您要拿的药,我们老板晚点就会送来。还请您先喝杯茶,歇歇脚。”

那掌柜回过神来,立刻满脸堆笑道。他依依不舍得瞥了瞥堂下的女孩,又似乎不敢耽误眼前的应酬,只能暂且应付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掌柜仿佛熟知这位礼部侍郎的来意,两人又十分亲密无间。女孩方才感激的心中此刻又挂上了不解的疑虑…

“这周希安,为人刚正清廉,又十分仗义。是爹常常引以为傲的门生,为何…他与这店里的人有瓜葛……而且看上去……还那么亲密。”

她抬头看去那男人在与父亲面前截然不同的几分轻浮举动,心中不禁满腹愁疑。

“狄姑娘!张某方才失礼了!失礼了!”

那掌柜吩咐着伙计将那公子招呼上楼,转过头来又打破了自己的思绪。

“这位小兄弟的医药费,我们金显医馆会全额支付。我们也会让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夫去府上问诊。还望您见谅、见谅呀。”

“掌柜的好意若颜心领了。不过还是不劳烦您费心了。”

若颜虽敬重那父亲的得意门生,却依旧不愿接受眼前这个人那虚情假意的道歉。

“汴京城医馆不止这一家,我们自己另找。”

“医者仁心。只想请您往后不要昧着良心做生意。”

女孩恼着寥寥道。

“蛮儿,我们带南钧走。”

“仲信,你扶着那边。”

“小心…”

待若颜一行人扶着南钧走出医馆,大家的心情都仿佛沉到了谷底。

“那周希安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刘显仗着自己外戚的身份,让手下的人作威作福也就罢了。”

蛮儿扶着那虚弱的男孩,心中愤愤不平道。

“那周希安可是我们老爷礼部的人,怎么也跟他们…”

“老爷那么器重他……”

一旁的仲信也是十分不解。

“他虽与那人走得近,但方才也算替我们解了围…”

若颜蹙着眉头无奈道。

“算了。”

此刻她有些疲倦,已是不想再多费脑力去揣摩那官场的纷争了。

“那张掌柜,仗着自己有皇亲国戚撑腰,耀武扬威,目中无人,可绝不是什么好人。”

“小姐您怕给老爷惹麻烦,就这么放过了他,他可说不定记着咱们的仇,来给老爷和小姐您找麻烦呢。”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倘若真要找麻烦,我们也不怕。”

若颜很是冷静。

“周希安的事,我会提醒爹。”

“只是南钧伤的如此重,南心和小豆蔻都还病着。我们得赶紧回去,还要去请大夫呢。”

三人扶着那虚弱的男孩走下了医馆的台阶,缓慢又艰难地走入了街道的人流中。

此刻在人来人往的医馆斜对面,一条折进去的小道侧边,一顶罗纹刺绣,镶着流苏金边的轿子正停在路边。轿子边的侍从徘徊在路边,遥望着远处医馆的动静,仿佛确认过什么,接而走到轿子前,俯下身子对着轿中人恭敬道:

“王爷,周希安今日按照您的吩咐…”

“嗯…”

轿子里传出了男人低沉的应允声,随着一袭蟒纹印花缎面袖据划过轿帘,轻轻掀起的轿帘一角下,露出了那男人威仪肃穆的面庞。

“王爷……您…”

“可是信不过那周希安?”

下人知晓这两人的秘密,却是又对这个男人缜密的行为感到十分蹊跷。

“信不过?”

男人的嘴角是挂上了微微的弧度。

“你觉得呢?”

他侧目而去那侍从,侍从立刻恭敬一礼以示失言。

“并非本王信不过他。”

他目光看去那医馆,口中幽幽道。

“只是他并非本王的人。此事重大,若他…有什么闪失,本王有责任。”

“我得看着他不是?”

寥寥数语而过略带嘲讽的嘴角,他是沉思起了这始终不完全归自己掌控的礼部之事。会试在即,心病难除,如今终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正在他思虑片刻,欲暂且放下轿帘时。那冷冽的眼眸中,主仆三人与男孩从医馆里走了出来。男孩似是受了伤,被左右搀扶着…

男人觉得那左边的侍从侍女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蹊跷的直觉袭来,他眯着眼睛看去了男孩的右侧,一瞬间,那恍然入梦的身影犹如一块石子抛去了他无边无际的心湖,那心湖虽寂静如渊潭,在此刻却泛起了丝丝涟漪……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道。

“她?”

侍从并没有从那来往的人群中发现什么异样,对这个男人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王爷,您是在说…?”

远远瞧见那身影,除去一身浅云素色的绫罗绸缎外,女孩完全未饰粉黛,也未佩戴任何珠翠之物。但或许正是如此,他反倒发觉比起三年前,那身影出落地更加亭亭玉立、端庄沉稳。而那楚楚动人的面庞上,眉目呈转于秋水,鬓腮沉夕于云间,褪去了几分孩童的稚嫩,俨然已有了翩若惊鸿的倾国之姿……

“王爷?”

“王爷…?”

侍从瞧见这个男人对着人群出神的样子,心中很是疑惑。

“噢。”

在侍从的提醒下他瞬间回过了神,只是朝堂的纷争让那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凝望着女孩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凌厉目光又渐渐变得黯淡下来……

“没事。”

男人定了定神,泰然自若道…

“听说这次筹捐善款,尚书大人躬行践履,可是出了不少力?”

男人游离的思绪是想起来了什么。

“是的,王爷。”

“您向圣上进谏,让文武百官为洪灾之事筹捐善款。这狄大人,虽自视清高,总是不愿意亲近于您,但此事倒是替您说了不少话,也默默捐了不少钱。”

男人点了点头,又道:

“那太傅府的宅子,听说也是被他借去了?”

“是的,是有这一说。”

“他借那宅子做什么?”

轿中男人不解这一丝异常,倒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这…属下不知。”

“此事需要去…?”

侍从委婉问道。

男人游离着思绪、抄手倚在轿中,轻轻附议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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