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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二章漓画(下)

“正在我们即将抵达西平府之时。”

“却听同乡人说父亲带着弟弟在去同州的路中又折了回来。路回洪州之时,党项擒生军侵入国境,与宋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宋军不敌防护坚固的党项,刀折矢尽,接连撤退…”

“混战中,父亲被擒生军杀害,而我的弟弟…”

“却被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女人平静地倾吐着,目光却泛起了隐隐湿润。

若颜听着这自己不曾体验的生离死别,只叹息如今国境平静多年,却依旧难以抚平那些有事之秋的年头里,给百姓带来的金鼓连天的恐惧和创伤。

“后来…”

女人喘了一口气,又缓缓道:

“母亲悲痛不已,甚是后悔当初冲动的决定,于是她带着我即刻返宋,开始一路寻找弟弟的下落…”

“只是…”

“只是当我们返回洪州时,城中早已尸横遍野,一片荒芜。”

“我们在城中寻了多日,既没有寻见擒生军的踪影,亦难以找到父亲的尸身。”

“更奇怪的是,此刻的城中几乎空无一人。”

“母亲觉得蹊跷,便打算带我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去他处。”

“只是还未等我们离开,她却染上恶疾病倒了……”

“后来……”

“我才知道,这城中无流民无守军,只因战事肆掠,带来了蔓延甚快的疫病。”

“母亲染了病,没几日便走了……”

“而我…”

“却成了这城里唯一的孤儿…”

苦笑恍过女人苍白的面庞,对于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她已是坦然对之。

“不过这疫病,虽夺了她的命,却让我一个弱女子有了短暂的庇护之所。”

“因为比起疫病,我更害怕那些凶残的士兵,更怕城中流离失所而落草为寇的流民……”

“我守着母亲不愿离去……不仅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庇护所,亦因为这冰冷的身体仿佛还能做我的依靠……”

“后来…”

“母亲剩下的干粮很快被我吃完了,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在城中四处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那几日,我浑浑噩噩…仿佛为了活下去,已然忘却了尊严为何物。”

她一边苦笑叹息,一边垂眸去身下的薄被,泪水颗颗滴落了下来。

“西北的寒冬甚是凛冽,在母亲走后没几日,城中突然下起了大雪。”

“我再也寻不见一点食物,亦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那日…”

“我钻在母亲冰冷的怀中,瑟瑟发抖,泪流不止…”

“那一刻,我却怨恨起她来,若不是她的一意孤行,这个家…也不至于…”

“我抓过一旁的雪扔在她身上,捶打着她的胳膊,却是再如何怨恨,如何不甘,如何想念…”

“她…都不会再醒了……”

泪水在被褥上点点氤氲开,安静的屋里,屏气凝听的女孩眼眶已是滚烫。

“想着这些事情,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在梦里,我似乎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混沌中…看见了一方净土。”

“他们站在门前,向我伸出了双手…”

“那里的一切…美好又宁和…”

“没有战乱,也没有痛楚……”

女人用指尖抹去脸上的泪水,手臂的伤痕又映在了昏暗的火光中…

“我身上的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

此刻她想起来什么,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起来。

“不知是饥饿难耐,还是被冻僵了,我丝毫没有发觉那时的自己染上了疫病…”

“梦里,我奄奄一息,生死之境边几度徘徊…”

“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的我…”

“眼角里看见的,是尸横遍野,城边堆雪…”

“我紧紧抱着母亲的尸首,静静等待着死期将至…”

“就在迷离之际,依稀兵马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那时…”

“我无力起身,亦放弃了反抗……”

“只觉得若要死,如何死…”

“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即便此刻有人一刀结束了我的性命,那反倒能痛快些…”

“赤地千里,肝髓流野…”

“这种日子何时了?”

“可有倒载干戈的一天?”

“我朦朦胧胧中想着这些,那马蹄声已响至了耳边…”

“我听见有人说话,又有人在耳边走来走去……”

“瑟瑟发抖中,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脚边,开始用长茅拨弄上我的身体。我紧张极了,紧紧抱着母亲的尸首不愿放手…”

“那人发现了我还活着,一边对其他人说“这里有个人还活着。”一边开始试图用长矛将我和母亲分开…”

“大约是我的固执惹恼了士兵,他与身边的人看着我的衣饰道:“这西夏娘们,可是擒生的女人?这疫病要不了她的命,要不我们把她结果了?”

“紧接着,我又听见了士兵们肆意的笑声。”

“这时…”

“朦胧光亮中,天空似乎飘起了零星小雪…”

“雪花落去我的唇边,我依旧能记得…”

“那滋味……有些苦涩…”

泪目流盼于恍惚的烛光中,听着这故事的经委,女孩静默的脸庞上泪痕已渐渐干涸。

“正在我闭上眼,等待着那指着我的矛头刺穿我身体时……”

“马蹄鸣转而来,一个声音回响在了不远处…”

“那个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又十分凛冽…”

“我全身无力,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只感觉那些士兵十分惧怕这声音的主人…”

“不过一会儿,那些兵卒从我身边退去…”

“然后有兵卒走过来,欲将我扛起…”

“我宁死不从,死死抓着母亲的胳膊不愿放手。”

“这时,那马蹄声更近了些,而那声音又一次回响在了耳边。”

“这次我清晰地听见了他对我说:

两国修好。

立十年无战。”

字字珠玑穿过重重混沌袭进我的耳中。

“你若活着,尚有机会让亲人魂归故里……”

“千里同风,天下兴合之景未见,你可愿瞑目?”

“那一刻,那人的质问如利针,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中……”

“我抱着母亲哭了,哭得痛彻心肺…”

“心中忍耐多年的苦痛在那一瞬间,仿佛轰然倒塌了…”

“我松开了母亲僵紫的手,任由他们给我裹上衣物,将我抛去了马背上。”

“雪花洋洋洒洒落去我的脸上,随后,那人的马蹄声便远去了……”

“而我躺在马背上,任由那马驼着我一直走…一直走…”

“耳边的嘈杂声渐闻减弱,天色越来越模糊……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时,人已在同州城中了…”

“这里与边境之地荒芜的景色截然不同,城中是百姓生机勃勃,欢声笑语的热闹场景。”

“从小从未看过这番景象的我,只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来到了梦里的世界…”

“正在我目不暇接,吃力地扶上马背之时,那熟悉的声音又随着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到了医馆,会有大夫替你诊治。”

“病愈以后,去留自由。”

“一语说罢,那人便从我的眼前匆匆策马而过,那一瞬间…”

“我看见了那个人的样子……”

她苦笑着,噙着泪的眼中有一丝美好的希冀。

“他,可是…”

若颜蹙上眉,含着动容道。

“嗯。”

女人微红了脸,垂下了落泪不止的眼眸。

“十年前的他,一身意气风发,已是头角峥嵘之辈。”

“还是孩子的我,已然呆然了目光。”

那垂眸中透过了丝丝温暖。

……

“后来,我才知道,我与母亲抵达洪州城时,汴京遣派的使者就已一路抵达兴庆,没几日,西夏就与宋签下了十年不战之约。”

“而他作为宋使,回京的途中,亦巡视边境,扶危拯溺,安抚民心。”

“即使是洪州疫病之地,也亲自前往巡视。”

“那日除了我,还有数名幸存者。”

“我与那些人…都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我们知道了这救命恩人的身份,心中感激涕零又感慨万分。”

“后来的日子,有的人回了家,有的人从了军,有的留在了同州谋生,也有人想随军队回汴京,去看一看那繁盛国都…”

“在这些人里,只有我一个孩子。”

“身上…”

“还流着异族的血。”

女人五味杂陈地苦笑道。

“待大家都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打算,我却依旧不知归处……”

“那夜,是宋军启程之日的前一晚。”

“我还留在同州城外军队驻扎之地。”

“我掀开门帘,看见了殿下与另几位大人在军中走动的身影。”

“我走了出去,悄悄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后来,待那些人散去,殿下欲回房中休息,却发现了身后的我…”

“他回过头,似乎认出了我,接而淡淡笑了起来:

“你就是那…西夏的小丫头?””

“我拼命摇了摇头。”

“他打量着我,面露了几分好奇。”

“我说,我母亲虽为党项族,父亲却是宋人。”

“我出生于宋国洪州城,亦在宋国边境之地长大。洪州是我的家乡。所以自小起,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大宋人。”

“我的一番话,让他爽朗地笑出了声。他走近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头,又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

有两份故土,你该比常人自豪。西夏虽气候严苛,却也“塞北江南旧有名”。你若有一天,能去体验一番,倒也不愧对了你这出身。”

“他说罢便要走进房中,而这番话却让我心中打开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包容万象,有河山有星月,更有无比宽广的胸怀。”

“从那一刻起,我便下决心,要跟着他一起回去,要留在能看见他的地方。”

“而且他也…一定能帮助我找到弟弟的下落。”

“他回头看见我依旧踌躇不走,似乎是觉察到了我心里的苦衷……”

“因为如今兵营里只剩下了我一个流民,还是个小姑娘…”

“他犹豫了半晌,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对我道:

“你要去汴京?”

他凌厉的目光,看出了我眼中的期望。”

“他的话让我我害怕又激动,我鼓起勇气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见他的笑更灿烂了些,用温暖的目光打量了我片刻…

“却什么也没说,含笑走进了营帐中…”

“所以,后来…”

女孩依靠在榻上,已然听入了神。

“后来…”

漓画依在若颜的身边,笑看去女孩的娇颜,又将熠熠目光放去了眼前。

“第二天他令军中人给了我马匹,并让我行于他身后…”

“一路上他对我照顾有加,又常与我谈天说地。”

“闲聊中,他得知我弟弟被擒生军掳去,便答应待到都城,遣人去西夏替我打探。”

“军队行了一月有余,我们…终于到达了都城。”

“他与其他大臣进宫面圣,而将我暂且安置在了王府中做事。后来我从侍女口中得知,那时府中侧妃娘娘病逝方两年有余,留下的两个孩子如今是王妃娘娘一人代为照顾,府中正是人手不足之际,侍女看我年纪虽小,但由于出生贫寒,愿意吃苦,便将我领去见了那位娘娘…”

“与殿下温和坦然、平易近人的处事态度不同,府里的这位娘娘因循守旧,对上下尊卑十分严苛。当她得知了我来京的所有原委,虽碍于王爷的面子没有打发我走,私下却时常抱怨…”

“我有异族血脉,又得过时疫。”

“但凡我接近小世子与郡主殿下,都会被她呵斥。”

“那时,我心中难过、委屈,也萌生过悔意。”

“每当我被呵斥,被侍女们欺负,打骂,被周围人嘲笑之际,我都会回想起战中颠沛流离的那些日子,然后,我这心中的悔意与委屈,也就渐渐平复了…”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已是上天垂怜。”

“这些苦,对我而言,渐渐不痛不痒了起来。”

“何况在府中做事之时,偶尔还能远远看见他的身影…”

一丝苦笑凝上她清瘦的面颊。

“就这样,我在王府中磕磕绊绊地度过了五年时光。”

“那一年,殿下迎娶了府中第二位侧妃娘娘。”

“而周围人也渐渐厌倦了拿我取笑作乐。王妃亦不愿再看见我,便将我打发去了荣文院做事。”

“荣文院?”

“嗯。荣文院…就是王府的内藏库,管理着整座王府的金银支出。荣文院的宫墙后,便紧邻着宫中的内藏左藏库。”

她与女孩耐心解释着,垂下一片温柔笑意。

“在荣文院,除了我这个清扫的小侍女,就只有一位管帐多年的邢先生。”

“那位大人官退户部,已近七旬,也许是老来无子,也许是满意我做事妥帖,先生对我十分关照,后来更是时有教我做账,让我帮他记下各项收支,与我讲解宫廷王府中各种祭祀,宴请,节日的支出分配及节流之法。但凡我愿意学的东西,先生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那里,我与他学了许多东西。也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需要与重视的感觉。”

“先生见我勤奋刻苦,闲谈中又知道了我的身世,对我很是同情。便答应我,替我向王爷再问一问弟弟的下落。”

“后来有一天,令我意外的是,殿下亲自来文荣院找到了我…”

“他见我在荣文院做事,又将这里的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条,显得很是意外。”

“他说当年遣人去西夏,过去数年。却一直没有我弟弟的下落。当年城中被掳走的民众死伤众多,不可计数。此事虽还未有结果,但只怕凶多吉少…”

“他不愿徒增我烦恼,于是便一压再压,没有告诉我。”

“我心中难过,忍不住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他心中起了愧疚,转而和颜悦色地对我说:

如今…元燕殿缺一位管事侍女,需要会管帐,打理府中所有事务,如果本王想让你来做,你可愿意?”

“他的话让我脸上的泪水一瞬间凝固住了。”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他一脸欣慰的笑脸。”

“那目光过于温暖,让我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既而那声音又温和地响于耳中:

“本王看人向来准,本王相信若你来做…”

“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我又一次抬起头看向他的脸,只见那眼眸闪烁着坚定的光,正含笑打量着我。”

“那时的我,已与娘娘一般年岁,早已不是孩子,亦渐懂了男女之事…”

“若是去了他的身边,那我一辈子也许就…”

“我有过犹豫,也想过拒绝…”

“但是那个人对我有恩,况且我心中爱慕他多年,若是离开他,于情于理都做不了这样的决断。”

“所以…你…”

若颜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了些许理解。

“嗯……”

那女人倚靠在褥子上,眼中的泪光恍惚了起来。

“我来到了元燕殿做事…”

“开始的一年,倒平静无常。”

“每日……都能与自己喜欢的人说上许多话,那段日子,兴许是我人生里面最美好的时光了。”

“第二年,府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王爷虽然依旧日日埋头于政务,但是我却发觉,他的脸上少了许多笑容。”

“自从我十年前进府时,便从未看见过他留宿于王妃或者侧妃娘娘的房中……”

“到了他身边,我就更确认了这一点,心中的不安和好奇也就更甚了……”

“那一夜,我侍奉殿下就寝,见他神色疲惫,忍不住问出了口:

王爷您日日宿于元燕殿中,为何…为何不去看看王妃娘娘或侧妃娘娘?”

“却没想到我这多余的一句话,却让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变化,也让他第一次对我如此震怒。”

“他抓上我的手腕,用极尽轻蔑的眼神威视着我。”

“他说:本王的私事,你如此想知道?”

“你日日守着本王进出,可就是为了这种事?””

“我见我的行踪被他知晓,羞愧难当,慌忙否认,更是害怕得瑟瑟发抖。”

“我急忙想抽身,他却将我猛地拉进他的怀中,又道:

你若想知道,本王可以告诉你。””

“我反抗,他又按压着我,开始不顾我的惊恐去解我的衣物。”

“挣扎中,他一边说:

“王妃与侧妃,本王从未与她们圆过房。”

“她们…”

“一个是至亲重病时命你娶的“妻子”,

“一个是你对她欣赏有加,而她却…

“他的目光高傲又冷漠,与平日待我温柔时的样子宛若换了一个人。”

“要置你于死地的女人。””

说罢,我含泪紧紧遮掩着自己的胸口,而身体在他的眼前已是□□…”

“身上的那些伤痕暴露在他眼前,我羞愤不已,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而他看着我这副模样,方才的怒意渐渐化为了一丝诧异,威厉的眼中浮上了丝丝怜悯和悲伤。”

“趁他出神之际,我坐起身子,哭着对他说:

您心中的苦痛,我其实比谁都清楚,

因为从我进府的那一天起,您的一举一动,我都偷偷放在眼里,更记在在心里。

您每日疲于朝政,不得不应对那些忧心难安的事情。而您的身边,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您的人。

其实我知道,您虽威叱于朝堂,但是私下里对我们这些下人,却温柔又健谈。

这样的一个人,日日孤军奋战,却夜夜又与孤独相伴,您的苦恼,无人倾听,也无人安抚。

不仅是您…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怕也难以承受…

我原以为日日与您倾谈,会让您心中的苦痛与忧心减轻些许,如今却发现,是我想的过于天真。其实我…

根本从未走进您的心里…”

“我与他倾诉着,泪水不停地流着,已将他握着我手臂的衣袖打湿。”

“那时,我亦放下了所有自尊,已不在乎自己这副样子是否会被他嘲讽或嫌弃,我将他停下的手又放回了自己的身上,抱紧了他,又道:

“六年前您从那死尸堆里将我捡了回来,

给了我生的希望,又让我留于府中,

从那时起,我已决定为了您可以忍耐一切,亦可以付出一切…

“漓画的心里……一直有您…

“就算走不进您的心里,若是这种方式能让您心中的苦痛有所缓解,我…也愿意。”

“我的哭诉,让他眼中的凌厉渐渐变得温和,仿佛又回到了平日的模样。”

“他将衣物披上我的肩头,眼里尽是痛心的神色,他低下面庞,与我道歉,而我却生平第一次看见他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出于爱慕,亦或是自己的私心,他欲放开我的手,我却没有松手。”

“我含着泪,与往常一样开始替他宽衣解带,而他诧异地看着我,面色变得十分矛盾。”

“我抱着他,吻上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轻说起在回京路上的那些往事……”

“那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让他情不自禁地感慨苦笑了起来。那眼眸温柔地看着我,渐渐对我的主动有了些许回应。”

“后来…我们…”

侍女欲言又止……

暧昧的描绘,让她身边的女孩明白了她与他的往事,也将他们心中彼此的无奈与痛苦一幕幕浮现在了她的眼中。

贴着侍女肩头的小脸上,泪水渐渐滑落下来,神色里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苦楚。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一年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我与殿下的事情,才在王府中被众人皆知。”

“王妃娘娘虽震怒,但她惧于王爷对我的维护,也不便对我发作……”

“只是…”

“只是?”

女孩闪过一丝不安。

而女人脸上的幸福神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后来边境战事又起,不过这次不是我那家乡,而是…”

“辽国?”

记忆渐渐向自己所知的时间点推近,女孩回忆起了四年前的那些事情。

“嗯。”

她点了点头,眼眸里闪过一些悲悯。

“我怀着他的孩子,方两月有余,便要目送他的离去。”

“王爷若走了,那娘娘…”

女孩不安地联想到了最坏的事态。

见女孩如此替自己忧心,漓画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此事应与王妃娘娘无关。是我自己身子弱…没有能力将孩子留住。”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小产之时,太医与我说,我本有旧疾,不为适孕之身,他嘱咐我调养身子,待王爷归京再做打算。”

“我日日夜夜期盼着…”

“一年后,殿下终于回来了…”

“但是自圣上生辰那夜开始,我便看见他时有晃神。一开始我以为是小产之事让他心中郁结,但是直至我身体好转,他也没有像从前那般亲近我,我心中隐约觉得那一夜…应该发生了什么…”

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扫向若颜微红的脸颊,心中彼此明了的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直到三年后,您的父亲被卷入会试受贿一案中,我见到了娘娘…”

“那日王爷答应替娘娘做媒,我便觉察到了其中的原委。”

“殿下他…心中真心希望您能幸福…”

“所以哪怕将您托付给他人,自己一人承受苦痛…他也…”

她欲言又止,又难掩惘然苦笑。若颜垂下湿润的目光,心中已然彻底读懂了那个人为了自己付出的苦心。

“我自小产,便一直消沉,而您的出现,更是让我忐忑不安…”

“我也是个普通女子,那时,也免不了有自己的私心。”

“我一直希望能有孩子环绕膝下。哪怕他的心…”

说至楚楚动容处,女人的目光极尽了卑微。

“所以后来,我瞒着殿下,告诉他自己复发的旧疾已愈。”

“而那夜,因为您父亲反对,让殿下心中苦恼……夜中借酒消愁之际,我侍奉在旁…”

“月下情迷意乱时,他又与我…”

“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不再与我说笑,目光也饱含着丝丝悲哀。他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又低吟着娘娘的名字…”

“那一夜,我为了自己的私心,含着泪,忍受着刀绞一般的心痛…”

女人说至心中痛处,苦笑着又不禁泪如雨下。她的一番自白字字句句话进了女孩柔软的心中,她尊敬她,同情她,羡慕她,又难以自禁地疼惜她…

她虽与自己一般痴痴爱慕于他,但是她的爱,深厚而宽广,为了所爱之人,亦愿意理解自己,善待自己,关心自己,女孩流着泪,只觉得世间痴情女子的情爱,皆是如此身不由己。

她默默想着这些,含泪将漓画拥入了自己怀中…

“娘娘…”

“您…”

靠着这柔软温暖的身躯,女人眼中的泪水又难以自禁地翻涌而出……。

“如今…”

“漓画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知道娘娘…能否一听?”

她含泪仰起头,看去若颜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心中扬起了一片暖意。

“你尽管与我说,只要我能替你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女孩湿润着双眸,柔声极尽了宽慰。

“这十年…我已还够了王爷的恩情。”

侍女惘然喃喃道。

“如今他的身边有了娘娘的照拂,我也算是…彻底了却了一桩心事…”

“元燕殿不缺人手,而我这身子,也无力继续完成王爷的托付了…”

“漓画已无归处,往后,若是娘娘愿意,漓画……”

“想留在您的身边,不知娘娘…”

“可愿意?”

她的楚楚泪目不安地探寻上女孩的脸庞,话语甚是谦卑。

微微诧异划过若颜的脸庞,接而所有的踌躇在无眠的今夜,都在她心中化为了释然,她紧紧握过了侍女的手,惘然着泪目道:

“你瞧你,可与我说什么傻话。”

“不用你开口,我也会让王爷将你暂且留在我这里…”

那脸上的的笑嫣纯净而温暖。

“元燕殿可没有人可以照顾你。”

“你只管放心在我这里休养。”

“我可以陪你说话,陪你聊天…”

“然后…待你的身体好些了,再考虑去留也不迟……毕竟王爷对你…”

善良的女孩依旧顾及她与他之间来之不易的情分。

“若是最后,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这里,我随时都可以替你向王爷言明。”

那温暖的笑容笼罩着自己,侍女只觉得这场景如此似曾相识,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她脸上浮过一丝欣慰苦笑,既而低头向女孩行了一礼。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只是…奴婢要让您费心了…”

若颜摇了摇头,又道:

“只是…我担心,你若一走,王爷的身边…可有得力的人?”

“我见文星与楚云年纪尚小,而范大人亦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娘娘您放心,元燕殿里,除了我,还有一位资历在我之上的侍女,她与我是同乡,儿时因边城战乱举家迁来了都城。”

“她原是宁侧妃的侍女,比我还要早两年入府。”

“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好奇。

“余姓,名鸿音。”

提及自己府中唯一的旧友,女人虚弱的目光透着融融暖意。

若颜听见她有熟识又可以依托的侍女,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她点了点头,两人含泪相视,又不禁释怀而笑了起来…

夜渐渐深去,两人敞开心扉的夜谈之声透过了轩窗,依稀可闻于侧屋的廊亭。只见那在房门外伫足已久的男人并未进去,他正转身欲离去,迎面却碰上了送药的小侍女。

“王爷,您?”

春蛮一脸诧异,她匆忙行礼,正欲出声。男人却无言地冲自己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往廊亭另一头走去。

“王爷您是来看漓…”

她回过了头。

“你转告侧妃,让漓画先在她这里休养着。本王…”

“晚些再来看她。”

那背影打断了春蛮的话,说罢便抄着手,就着月色,匆匆往院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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