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行路难
自山脚下那片林子往上走，小径仅容一人通过且被荒草蔓住，几无下脚之处。云奉月行于队伍前面以剑开路，周青河则走在最后以防有人掉队。小五紧跟在云奉月身后，踩着她走过之处小心前进，队伍行进缓慢。
日近正午，他们走到了一处稍宽阔些的林子，弟子们的叹息之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走路。
云奉月冷冷瞥过去心中生出些许烦闷，她劈了一路草都没累成他们这般，如此虚弱还练什么武？但她脸上覆着面纱，旁人无法察觉她的情绪。
周青河走过来与她商量：“不如休息一会儿吧，看大家都累了。”
云奉月看了看小五，虽然他一直紧跟她，但额角也渗出了汗珠，她回道：“恩。”
周青河让大家原地休息，吃过午饭之后再继续上山。几位累得脱力的弟子直接往地上一坐，东倒西歪。
一歇下来云奉月也觉得有些饿了，她在人堆外围找了块石头背对着他们坐下，将面纱取下，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大饼撕下一半啃了起来。
早上出发前，膳房给他们每人准备了六张大饼作为干粮，按照他们这个行进速度，不知几天才能下山，干粮得省着点吃。
半张饼下了肚，云奉月拿着罗盘对照方位，周青河朝她走过来，与她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走。
周青河眉头微蹙，说道：“我有些担心，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下午定然到不了山顶，越往上走越冷，晚间只怕会很难熬。”
云奉月继续盯着罗盘，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别说晚上了，你看看他们这个样子，才爬了半天就累成这样，往上的路会更难走，能不能坚持住都未可知。”
“确实，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周青河看了一眼云奉月手中的罗盘，“可找到接下来的方向了？”
“恩，你去招呼他们上路吧。”
周青河回到人堆里让大家继续赶路，弟子们却哀怨连连。
“才吃完饭就赶路，再多休息会儿吧。”
“就是，反正今夜到不了山顶，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我们可比不了有些人。”
……
周青河一时有些为难，云奉月却听出了他们话里那个“有些人”说的是谁。她不似周青河那般和气，嘲讽道：“你们若是想留在这山上过年便继续休息，只是带的干粮怕不够你们吃，不过我瞧着这山上或许有什么飞禽猛兽，你们若有本事可以打来吃，是你们吃它们还是它们吃你们，那可就说不定了。”
她背好包袱，继续说道：“想早点下山的就跟我走，想留在这和猛兽一同过年的便继续休息，你们自己看着办。”
被她这样一吓，适才那些抱怨的弟子们立时噤了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云奉月领着小五继续开路，周青河断后。
往上行，野草几乎不见了踪影，异木枯枝横生。云奉月专心对照着罗盘，生怕迷了方向。
林中呜咽的寒风夹杂着阵阵鸟鸣，似稚童哭嚎，令人汗毛竖立。小五心中害怕，向云奉月靠的更近了一些，后面原本拖长的队伍也紧凑起来。
越往上走云奉月心中也没了底，这样的林子或许真的会有猛兽出没，她回头叮嘱道：“林中情况不明，一定要跟紧些，看好自己身边的同伴，千万别掉队！”
路过的树木越来越高大，弟子们累得没什么精神，小五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云奉月后背上。
“对不起姐姐，我没看好路。”
云奉月回头扶住小五的胳膊，仔细打量着他，见他两颊透出血丝，呼吸也有些重，体力应是跟不上了。她有些懊恼，没有顾及到他还是个孩子。
她朗声对后面的人喊道：“原地休息。”
云奉月拉着小五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坐下，运转内力往他胸口的膻中穴按下去，见他呼吸渐渐平稳，才停了手。她柔声问道：“好点了吗？”
小五回道：“恩，谢谢姐姐。”
云奉月摸了摸他的头：“你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
小五垂下头：“我怕影响到大家。”
云奉月被气笑：“你看看他们那副样子，巴不得一直休息呢。”她把小五的头抬起来，望着他认真说道：“你记住了，能让我上心的人不多，我既然担了你这一句‘姐姐’，便是真心把你当‘弟弟’看待，你与他们不同，后面的路可莫要再逞强了，知道了吗？”
小五眼眶有些泛红，用力点点头：“恩！”
“你在此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我们再走，我先去探探前面的路，天快黑了得找个地方安顿大家。”云奉月把身上的包袱交给小五，一个人提着剑向前方的林中走去。
日渐西沉，林中风声渐紧，云奉月加快脚步，想要寻一个夜晚安歇之所。这山看起来真的了无人迹，她走了许久都未发现有山洞可以栖身，只有一处略微平坦之地，周围皆是高大松柏将寒风隔绝在外。
云奉月去了许久未归，周青河面露焦急之色，担心她出事。
“陈小五，姜云说了要去哪吗？”
“姐姐说她去前面看看。”
周青河盯着云奉月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天马上要黑下来了。”
小五也很担心，将怀中云奉月的包袱抱得更紧了些。周青河让大家带好东西，等云奉月回来便启程。
“她不会是扔下我们，一个人先走了吧？”弟子们见云奉月久未归来，心中生出了疑虑。
“我看有可能，看她着急的那个样子，巴不得甩开我们呢！”
“那我们别等他了，我们走吧。”
……
小五听不下去，大声喊道：“才不是！姐姐不会一个人走！她一定会回来！”
周青河出言安抚：“大家别胡乱猜测了，姜云的包袱还在这里，她定然会回来，大家稍安勿躁。”
这话说出口实则他自己也没有几分底气，姜云是这些人中能力最强的，大家爬了一天都很累，她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变化，也许真的一个人上山去了。他决定再等一盏茶的工夫，若是她仍未回来便带大家继续往上。
“姐姐！”小五心明眼亮看到远处的身影。
云奉月脚程很快，走到小五身边问道：“休息好了吗”
“恩，我没事了姐姐。”
她对周青河说道：“我去前面探了探路，有一处地方风稍小一些，我们脚步快些，赶在天黑之前到那，今晚便在那里休息。”
休息了许久，各位弟子的体力基本都恢复了，加之山上寒冷，弟子们脚程都不慢，赶着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达了云奉月所说的那处地方。
她和周青河商量之后，将人分成五个组，每组分了一个会拳脚的，一同去林中捡枯树枝生火，待树枝捡回来云奉月带着大家一同搭出两垛相邻的柴堆，十人一组，今夜就地拥火而眠。
火生起来之后，周遭渐渐有了暖意，带的饼已经冷了，云奉月便拿剑托着饼在火上烘烤将两面烤的焦黄，烘烤过的面饼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勾起了弟子们的馋虫，纷纷效仿云奉月拿出饼烤了起来。云奉月将烤好的饼递到小五面前让他先吃，自己又拿了一张继续烤。
望着燃烧的火苗，云奉月的心难得平静下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露宿野外，这半年来做了太多她从前不曾做过之事，一切皆如重新活过。她从不是个温顺的性子，却让自己学着温顺。她不敢细想从前那些事，不敢给自己抱怨的机会，怕稍有一个念头便让自己泄了气。
见弟子们已吃完了饭，云奉月难得耐心地说道：“今夜大家便好好休息，明日再赶路。按先前捡柴禾的分组守夜，每组守一个时辰，时辰到了叫醒下一拨。山间夜寒，大家往一起凑得近些，会暖和点。”
“在这里怎么睡得着嘛。”
“这么冷，在这里睡一觉会着凉的。”
“是啊。”
……
云奉月顿觉这些人是上天派来消耗她耐心的，她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柔和：“那你们想去哪睡想睡暖被窝信号焰火一放便不用在这里吃苦了，你们自己考量吧。”她将目光扫向其他人：“愿意在这睡的便按顺序值夜，不愿在这睡得自己爱去哪去哪，若是遭遇不测，那可赖不到别人头上。”
那几个颇有微词之人见别人未附和自己，又没有胆量真的与大部队分头行动，便也噤了声。
云奉月拿出包袱中带的那件外衫，披在了坐在她旁边的小五身上。
“姐姐”
云奉月说道：“你年纪小，受不住风寒，这件是我特地帮你带的。”
小五将衣服拢了拢：“谢谢姐姐。”
云奉月回以微笑，安顿好小五，她便将双肘撑在膝上以手托头，闭着眼睛假寐。带着这么一群祖宗，心太累了。
累了一天，弟子们也渐渐不再言语，各自睡去。四周只余柴火燃烧的细微爆裂之声和萧萧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