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海市蜃楼

黑曜石构装泰坦的眼睛遭受重创，几乎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感知，但这种程度的伤害还不足以影响到他本身的战斗能力。

史蒂芬大师认为单凭斯奈克伯爵一个人没办法给黑曜石构装泰坦编写复杂的程序命令，事实上斯奈克伯爵似乎本来就没打算多此一举。当黑曜石构装泰坦被启动之后，默认的命令就是展开无差别的杀戮与破坏，而这也正是他需要的结果。

无论从战斗力还是最终目标来看，黑色巨人依然处于压倒性的主动优势地位。在能量核心耗尽之前他可以肆意妄为，而卡洛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拖住五分钟时间。即使暂时失去了防护魔纹的保护，他的身体依然坚硬如钢，不仅刀枪不入还没有人类的痛觉神经，就像是厕所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卡洛已经制造出了足够的仇恨度，但是对于接下来该如何下手还是有些茫然。他闪身躲过黑色巨人的铁拳，试探性地回敬了一箭。箭矢凿击在黑色巨人的脸上，干脆利落地折成了两段，只留下一个极不起眼的白色痕迹。史蒂芬大师调制的药剂似乎是专门针对黑色巨人的眼睛，对于黑曜石本身反而无法产生明显的腐蚀效果。

也许是因为视力受损导致身体动作失调，黑色巨人的智能系统也开始做出应激性的变化，他不再徒劳地试图用拳头砸扁眼前纠缠不休的小苍蝇，收回手停顿了片刻，然后猛然抬起一只脚重重落下。

这一次他攻击的方向虽然依旧瞄准了卡洛，但真正的目标却是脚下的大地。只见他一脚用力踩塌下去，整片土地都随之产生出剧烈的震颤。卡洛正绕着黑色巨人不断转圈，在大地的震颤之下不由自主地被弹了起来。

他在全力奔跑时肉眼只能见到一条虚影，但被弹飞起来的时候就无从借力，立刻显露出身形。黑色巨人剩下的半只眼睛里闪过一道血光，抬起另一只脚紧贴着地面呼啸而至，扬起漫天沙尘。

蒂雅娜双手交叉，口中轻声念诵出一个晦涩的音节。卡洛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十米之外，而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上，另一个“卡洛”瞬间被沙土掩埋吞没。

光系魔法“王车易位”，将目标随机传送至半径十米的附近区域内，同时在原地制造出一个等同于目标的镜像。虽然解释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还要涉及到空间魔法的领域，是真正可以被称之为“大魔术”的实用魔法。

来自于天空城的光系魔法师对于光的理解与学院派施法者迥然不同，因此又自称为魔术师。在对于魔法概念的理解上，魔术师偏向于魔法的神秘而非破坏性，在他们看来只注重魔法威力的魔法师和只懂得使用蛮力的野蛮人没有任何区别。

身为踏入白银秘境的魔术师，少女拥有自信的资本，纵使在面对黑色巨人时也从未失去过冷静。眼睛损坏失去远程攻击能力的黑色巨人，无论力量再怎么可怕，也只是徒有蛮力而已，恰恰是她最不害怕的那种对手。

少女抬起法杖，直指黑色巨人的脚下，开口说道：“化石为泥！”

巨人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变成一片不知深浅的泥泞。相对于黑色巨人的体型而言，泥潭的面积有些可怜，顶多不过陷住他的一只脚掌，而且只要一抬腿就能脱离出来，几乎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不过就算是能够拖延一秒钟的时间，也算是有所收获。凭借着手中传承自大魔法师多莉娅的传奇武器“弧光粉碎者”，她释放低阶法术不仅消耗降低，还会有额外的效果加成。不等黑色巨人爬出泥潭，她飞快地释放出一连串低阶法术，目标仍然是黑色巨人脚下的地面。

“化泥为石！”黑色巨人脚下的泥潭迅速凝结成一块岩石。

“流沙术！”黑色巨人另一只脚下的地面化为流沙。

就算是失去了防护魔纹的保护，以黑曜石构装泰坦本身的躯壳材料也足以抵御白银位阶的一切攻击方式，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魔法轰炸都无济于事。但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这也算是一种弱点——对于外界条件刺激的反应不敏感。

普通的魔法固然无法作用在黑曜石上，但这种顽固的石头对于外界的条件变化也缺少应对的能力。

固定住黑色巨人的两只脚后，蒂雅娜口中吟唱的音阶突然拔高了三度，大踏步向前将法杖用力插在地上，一道白光从法杖顶端的钻石上冲天而起，黑色巨人身体周围凭空形成六面与其等高的透明水幕，折射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刺眼光芒。

卡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去，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无穷无尽的滚滚黄沙从天而降，将黑色巨人彻底掩埋起来。

在学院派魔法师对幻术系魔法的排名中只占据白银中位，但在光系魔术师的传承中却被列为禁忌领域的大魔术——“海市蜃楼”！

“这是骗人的吧，是骗人的吧？”虽然心里面明知道答案，卡洛还是一溜烟跑回蒂雅娜身边，再三确认地问道。天地之间骤然多出一道十几米高的粗壮流沙之柱，就算明知道是幻象也足以令人心惊胆颤。

“我现在只能维持这个魔术一分钟时间。”蒂雅娜紧握着法杖，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里却依然带有自信：“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分钟的真实。”

所谓魔术的真相，就是欺骗感知。人类的感知能力包括视觉、听觉等等，甚至也包括直觉在内的第六感，综合到一起便是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如果能够彻底欺骗一个人的全部感知，那对他而言假象也就变成了真实。

黑曜石构装泰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他所具有的感知仅仅是人为设计出来的程序。简单来说可以归结为两种，一是用来锁定目标的视觉，二是维持身体平衡以及行动力的体感。蒂雅娜用改变地形的法术束缚住他的行动力，同时用海市蜃楼布置出欺骗视觉的幻象。

这些分散的信息汇总到黑曜石构装泰坦的智能系统之后，便会被认定为“自身已陷入流沙区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黑色巨人根本不会去思考流沙的真假，只会站在原地徒劳地拼命挣扎。

对于完全状态下的战争兵器来说绝不至于存在这样可笑的漏洞，真正出现在战场上的黑曜石构装泰坦要由三名炼金术士联合操纵，根据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设定相应的程序。而被斯奈克伯爵召唤出来的这个黑曜石构装泰坦只能靠着默认程序横冲直撞，放在行家眼中自然到处都是破绽。

“一分钟也好，我们似乎要有援军了。”卡洛拍拍少女的肩膀笑道，他看到守备部队正在清理城门废墟上的碎石，更远处则能看到骑士团高高飘扬的方形旗帜。

安托尼奥在决定出手镇压斯奈克伯爵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在暗中调动了骑士团中的精锐，但是没想到事态居然突然恶化到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当黑曜石构装泰坦与紫色魔神双双降临之后，再想要投入骑士团的力量已经晚了。

不过随着史蒂芬大师对黑曜石构装泰坦的一次次有计划的削弱，这头怪物的力量层次逐渐被拉回到可以接受的程度，骑士团也在莱恩纳德骑士的指挥下做好了准备。卡洛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装备，发现骑士们全都抛弃掉了长枪，换上了长柄战锤之类的双手重武器。

“对付又臭又硬的大石头就是要慢慢敲打才行啊。”卡洛点了点头，他手上就没有合适的武器，当然就算有武器也不见得敢一个人冲上去找死。

蒂雅娜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将双手放在法杖上静静调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六面水幕组成的海市蜃楼逐渐开始模糊，无尽流沙的幻影也开始扭曲起来。两只巨大的铁拳突兀地穿破水幕，蒂雅娜闷哼一身，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距离史蒂芬大师要求的时限还有不到三分钟，而骑士团明显还不能立即发起冲锋，就在这看似短暂却异常关键的几分钟时间里，卡洛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拖延住黑色巨人的脚步，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要过去，我还有其他办法。”蒂雅娜擦掉嘴角上的血迹，抓住卡洛的衣角低声说。

“这种事情哪能让女孩子站在前面呢？”卡洛在少女的月白色长发上胡乱揉搓了一把，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微笑：“安心啦，我从你这里得到不少启发呢。”

他背上龙牙弓向即将破境而出的黑色巨人走去。

无需太多言语，两个人彼此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默契。当他选择继续战斗，她便无条件地相信了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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