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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死亡诗社

长廊很安静。

“连晞呢?”秦尤抓住一名员工问。

“好像在三楼礼堂吧。”对方挠头,“聚会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秦尤道过谢,上三楼,推开礼堂门,里面不止连晞一个,诸多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女,凑在一块儿高谈阔论,活像什么死亡诗社。

连晞支着下巴听得入神。

一个发际线偏后移的眼镜男颇为慷慨激昂道:“…潘恩曾指出,在最好的情况下,政府是一种必要的恶,而在最坏的情况下,它则是一种完全无法忍受的恶。归根结底,无论什么样情况下它的本质仍然是一种恶,如今就是最坏的、完全无法忍受的寡头/政体状态…”

“还用得着说?这不就是大家现在聚到一块儿的原因吗?谁不跟它割席,肥猫到现在都还拒绝领用低保补贴呢。”

起了片笑意,不知道谁又开始叽叽喳喳:“民主是最坏的制度,但其他人类已尝试的制度更坏…要我说,如果丘吉尔试行过无政府状态,那他绝对不会这么讲…”

“彻底公有化的集体主义流派也好,自由市场的个人主义流派也罢,我相信我们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希望新泽市有朝一日能像西雅图那样,成为无政府主义管辖区——”

人群里蓦地响起一声清凌凌的笑。

众人回眸,女人的出现仿若一抹绮云沉于单调的江河,无数潋滟落入苍白的回廊,刹那间满室灼灼,引人不自胜。

秦尤收敛掉唐突的笑:“咳…你们继续,继续。”

文青总有股子恃才放旷的傲气,眼镜男略显不快:“有什么好笑的吗?”

话音刚落,秦尤又笑了起来。

越笑越忍不住,越忍不住就越放肆。

眼镜男:“……”

“不好意思啊,就是你们讨论的…”怎么说呢,太纯真了吧,当然不可能当面讲出这个词,否则就会被他们理解为是在嘲讽他们了——虽说也确实是在嘲讽。

秦尤摆摆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吧啊。祝你们推翻政府成功,当有一天你们大清洗的时候,记得放过我,好吗?”

她转身要走,被眼镜男叫住:“听起来你有不同的观点,干脆和大家分享一下好了。”

秦尤兀自摇头笑。

连晞试图救场,以她的认知,秦大律师若是开了金口,这一屋子人回去都得咬舌自尽。

然不待她说点什么,秦尤率先道:“‘今天,q国最大的悲剧就是无数的国家空想家,为了年轻的q国马上进行钢铁般训练的、像墨索里尼一样的人一个都没有。’日本人对我们的评价,看到你们,我觉得评价也不算有失偏颇。”

秦尤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又道:“如果你们觉得不满,那就大声呐喊,如果你们感受到压迫,那就奋起反抗,如果你们觉得政府就像烂疽一样百害而无一利,那就高举火把推翻它。但你们呢?你们就像被麻痹的蜗牛,只会怨声道栽和自以为是地抨击。你们真的懂什么叫自由的意志吗?自由意志是架在枪炮上的,而不是你们的嘴皮子。”

一屋子人像被训话的小学生,默默低下头。

眼镜男红着脸辩驳:“谁说我们什么都没做的?我们整天分发传单,找报刊出印宣传册,拉动——”

“那也不够,远远不够。强权需要暴力反抗,自由需要鲜血浇灌,创造新世界,就需要毁灭作代价。我们一直引以为豪的就是我们源远流长的几千年历史,但如果要我们的后人也为我们所存在的本阶段的时代历史而感到骄傲的话,那你们可就得加把劲,多写点精彩的东西了。”

眼镜男:“暴力也许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但绝不是制胜的关键。”

秦尤都给他气笑了,总算明白连晞那股执拗打哪儿来的了,八成是被这伙棒槌文青传染的。

她刷的一声拉开把椅子坐下,裙摆猎猎如风,简单寻常的动作愣是被她演绎出了尊者风范。

她十分不客气地开炮轰击:“我拜托你睁开眼睛,你看不到四周吗?你看不到穷人都是怎么受苦的,富人又是怎么为所欲为的吗?你就生活在一个规则由他们制定的世界里,为什么还总是留有一丝希望?统治越强大,它的容忍度就越小,反抗越弱,就越变本加厉地实行专/制!”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觉醒?这世界就像摩天动物园,文明与野兽周旋,但最终,文明不会生存下来,野兽才会。也就是说,你只有当个野兽,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眼镜男:“我们——”

旁边坐着个女生,剪着中性化的板寸,眉钉鼻环舌钉耳骨钉样样不落,脖颈至锁骨一片眼花缭乱的刺青,造型相当的朋克吸睛。

她大概是这帮文青的领袖,抬手示意了下,眼镜男便闭嘴。

她目光一直落在秦尤身上,饶有兴致似的,笑问:“…依你之见,该怎么拯救?”

“拯救?”秦尤嗤之以鼻,“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但下一个还有,要通往下一个,就得先毁灭这一个。”

闻言,朋克女生的注意力好像更多地停留在前半句上。

她微微俯身,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交握,眸光好奇:“我们顶多是觉得政府没救了,但你貌似更有悲剧精神。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她问到了点上。

秦尤浓纤的睫羽微垂。

望着自己的指尖沉思许久,才呓语似的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弄清楚的点。我一直都认为,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正视这个世界,并明白世间一切,无论是神还是人,都将以悲剧收场,没人可以被拯救。但这仍然解释不了…”

她顿了顿,斟酌再三,接着道:“或许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让你觉得,这儿还是有希望的,并非全部东西都如此糟糕。每天都在毁灭的边缘平衡,厌世很容易,自杀也很容易,如果说在这场悲剧里还有什么是唯一值得留恋的…”

秦尤眼前浮现贺峥的脸。

眼眶莫名泛酸,很矫情的,她轻摁了下自己指甲上的月牙白,低声喃喃道:“所以我猜…大概是吧,像所有老套又恶俗的情节,我是被…拯救了。”

连晞微讶。

讶异过后又是一阵欣慰。

她觉得若是贺队本尊知晓,向来铁石心肠的秦律师为他掉了眼泪,肯定会比她更欣慰。

从礼堂出来,秦尤一直沉默,连晞瞧着她,只好自说自话:“…我妈这段时间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大好,八成还是被之前那事儿给吓的,收容所又忙,就顾不上你们那边…贺队怎么样了?还好吧?”

她摇头:“没事。”

走着路,耳边连晞又喊人:“爸。”

秦尤抬眸:“连叔?你怎么也…”

体态硬朗的中年男人款步而来,笑容温厚:“7号大街那儿给小晞买的那栋楼不是得重新翻修么,你们俩又成天在外面跑,家也不回,剩我们两个老的,你温姨念叨得紧呐,我就顺便过来看看了。”

连晞笑着跟秦尤说:“我反正他是看腻了,主要还是为着你。上次你在家没待多久又跑了,本来留你吃饭呢,弄得我被骂一顿。”

连城横眉:“你不该骂?让你多催催,也没见你把人催回家。”

秦尤笑得无奈。

连晞又说:“得得得,现在有空,你们聊着吧,我看看红妈去。”

连城没搭理她,只一个劲打量秦尤,点评道:“瘦了。”

“您是越发精神了。”

“我又不像你们,你们小年轻折腾来折腾去,我们老掉牙了能干什么,也就种种花养养鱼。就这样精神还不好的话,不如死了去了。”

连城又问:“陪你连叔一块儿走走?”

秦尤点头。

天光正好,昨晚下过一场雨,温度适宜,两人沿街散步,连城环顾着四周感慨说:“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

“得问城建啊。”

秦尤说完想起一个点:“小晞说温姨最近身体都不太好?”

“是啊,人老了,身体功能都开始罢工了。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高血压和偏头痛,家庭医生都定期给她复检,平时也吃药控制。嗳,嘴上关心可没用啊,你温姨老糊涂了心里都还紧着你呢,好几次逮着小晞喊小九。”

秦尤笑说:“我明天就去看她。”

“说到做到啊。”

“当然。”

“对了,你不是还交了个警察男朋友?就上次来咱家的那一个,明天你来,把他一块儿带上,让温姨给你掌掌眼。”

秦尤犯难:“…不用吧?”

“啧,怎么就不用了?听小晞说你俩在一起挺长时间,你也怪上心的,那还不带回家看看?”

秦尤扯了个理由:“他没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干嘛的。”

连城瞪眼:“你问都没问就知道他没时间?”

秦尤:“……”

连城苦口婆心:“你说你,终身大事嘛,总得找个过来人替你把把关吧?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是不信这一套,要搞自由恋爱的,但好歹你连叔,你温姨,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吧?看人——”

秦尤头疼,忙不迭打断他:“好好好,我问,我问,我先问他有没有空,好吧?他有空就带他一块儿,没空我也没办法。”

连城这才满意。

俩人慢悠悠地晃到一处公园,公园旁边是所小学,很多孩子趁着课间在草坪上蹦跳玩耍,画面分外和谐。

连城遥望着,大抵上了年纪,平日里子女不在膝下,老伴又是相看两厌,没几个谈心对象,这突然间话匣子一打开就难以抑制。

他叹道:“小晞到现在不结婚,你也是,你说我们两个老的猴年马月才能享享天伦之乐啊。”

秦尤:“……”

连城笑着:“你别嫌我们烦,你爸要还在世,他铁定比我俩还操心呢。”

秦尤轻声反驳:“他哪里会关心这种问题。”

准确点来讲,是压根没空关心她这个人。

连城看她一眼,又望向葱郁的枝头:“你有怨气,总怨他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都能理解。就像我和你温姨打理公司那会儿,小晞也没少怨我们,抽不出时间带她玩啊,一家三口好好吃顿晚饭啊…但没有哪个父亲会不爱自己的子女,哪怕是他。”

秦尤:“是么。”

“他经常跟我谈起你,男人之间的对话,父亲之间的心得交流吧。”

“谈我什么?是不是又说我哪儿没做好,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不是。他是害怕。”

“害怕?”

“是啊,害怕,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既害怕无法教育好你,让你以后在这个世界里吃亏,又像所有的父母那样,害怕你长大成人,翅膀硬了,就远走高飞,再也不需要他了。”

秦尤心念微晃,低头看着格子板块的地面说:“这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只能说,你对他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儿时记忆上,太过片面。”

“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得你自己去寻找了。”连城背着双手笑道:“但我很确定,他是爱你的,不用怀疑。而且…”

“?”

“你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憎恨他。”

秦尤抿唇。

或许吧,她扪心自问,对木枝是再普通正常不过的情感,而对于自己这位父亲,却要复杂地多。

像爱恨交织,像对神秘事物的好奇探究,更像病态的迷恋。

俩人聊过几句,踱着步子往回走,最终连城再三嘱咐,明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带回来,否则决不轻饶,秦尤别无他法,只得老实巴交地应允。

其实在这之前,贺大队长就不止一次地主动提出过要去拜见一下连家二老——毕竟秦述木枝都死了八百年了,在他眼里连家二老就是她父母,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美名其曰不仅要进入她的身体,还要进入她的生活,都被她逐一回绝,一来没时间,都忙,二来么,这种类似于见家长的举动不轻松,太认真又太危险。

现在见了家长,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讨论结婚考虑生子了?秦尤不婚,丁克,从未想过往这方面发展。

但如今…

她觉着见见也无妨,反正日后十有**都得打交道。

缘分有时候还挺奇妙的,例如贺峥被降职到千岛,分配下来的搭档竟是瞿小明,在双尸案里有过合作的小干警。

而他原先的搭档曹谦升职了,成了经侦副队,留他自己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此时又从天而降一个猛虎落平阳的贺队,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啊。

瞿小明并不掩饰自己当初对澜澜的一见钟情,只是上东和千岛两地相隔甚远,能接触到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过小明同志相当有志气,发誓要好好表现努力干,争取进入市局工作,再对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展开热烈追求,熟知…

内心有多悲痛自是不用提,他连着黯然数天,茶不思饭不想,勇往直前的斗志都丧失了大半。

直至同病相怜的贺队出现。

“贺——”

刚开口就被贺峥截断:“哎,别瞎叫,今时不同往日了都。”

瞿小明这才改口:“峥哥。”

而后满脸庄重肃穆道:“我要替她报仇。”

贺峥瞥向他。

“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瞿小明又抓着后脑勺解释:“我的意思是,破了这桩案子,将全部的幕后真凶都一网打尽!抓捕归案!判刑!”

贺峥看着他,无端回想起老苦瓜说过的话。

他说,新泽需要更多的、像你这样的后生。

贺峥合上文件夹道:“你有这样的心思固然好,只不过这里头水太深,很危险,你——”

“我不怕危险!”

贺峥叹口气,终于稍显正色道:“澜澜也不怕危险,可你看她。”

瞿小明无言。

贺峥又说:“你年纪还轻,未来都是你们的,至于这些未来之前的破事儿,交给我们就好。”

他拍拍他的肩:“你们只需要在未来来临之前做好准备,正大光明又昂首挺胸地跨入新纪元,就行了。”

话很动听,但瞿小明依旧有些郁闷:“我不甘心,我想亲手抓到那些坏人,亲眼看到他们受惩罚。贺…峥哥,如果是你,你爱的人受伤、被害,你会仅仅只是准备,而什么都不做吗?”

贺峥一噎:“你…”

他发现他回答不上来,不,准确点来说是他的答案将会与他所阐明的旨意格外背道而驰。

贺峥只好瞪着眼睛凶巴巴道:“…少乌鸦嘴!谁谁谁什么被害呢,下班了赶紧滚回家去。”

瞿小明:“……”

桌面的手机响铃,贺峥只瞄过一眼,凶神恶煞又立时转为眉开眼笑。他划了接通,甜甜蜜蜜地喊:“宝贝。”

瞿小明:“……”

瞿小明暗自腹诽:您老这就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尤问:“你还没忙完?”

“忙完了,你到了?”

“门口。”

贺峥忙不迭溜出去,隔着门窗玻璃就瞧见一辆拉风亮眼的跑车。

女人倚在车前,银色鱼尾勾勒出曼妙身材,打着卷儿的长发盘成髻,鬓边松散垂落几丝,仿若烟柳。巴掌小脸上还架了幅墨镜,活像什么女明星出街,慵懒里不乏风情。

美女加香车,胜却人间无数。

杵在警局门口聊天的几位眼睛都看直了。

“卧槽,谁啊。”

“我还想问你呢,哪个富二代嫌疑人的女朋友?跑来接人了?”

“怪漂亮的…”

兀自揣测地起劲,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从市局被贬到千岛的那位,大踏步走了过去,搂过美女的腰就来了个激情四射的热吻。

一伙警员大跌眼镜,四下哀嚎:“次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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