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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笼子

对于秦有年到底说了什么这一点,秦墨一点也不想了解。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否则那便宜老爹也不会别贬官扔到南京城里养老。

原身记忆里关于秦有年的记忆不多,一个总是板着脸的中年男子,士子衣袍,高高清瘦的。

说气话来总是很果断,脾气很倔,时常黑着脸。

秦墨没事也不想去回忆原身的记忆,可今天这形势却让秦墨不得不去回想脑海里那对情深至极的父母。

贬官到南京城养老,仕途一眼到头,对秦有年来说无疑备受打击。

但真正使得秦有年心中那根弦绷断的,仍旧是过河拆桥的东城张。可现在东城张已经不存在了,张升也被秦墨亲手截杀了。

按理来说一切都该结束了,偏偏令秦墨没想到的是,秦有年这个名字会在奉天殿里再次被提起。

按理来说,眼前的一切都不该发生。

“抬起头来。”朱右樘悠悠说道,“回答朕的问题,你想知道吗?”

一国之君,开口能断人生死。

纵使朱右樘向来仁慈宽厚,但君王之意不能揣测,一声抬起头来听得秦墨冷汗涔涔,后背瞬间湿透了。

他抬起了头,心中不由大为苦恼,心道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死去的亲爹开始拉儿子下水了。

“臣......”秦墨抬起了头,咽了一口唾沫,“臣想知道。”

这才是朱右樘想要的答桉,帝王永远不会在乎底下人的态度,这间大殿里只能有一个态度。

“当年,朕还是个新帝,你父亲秦有年就站在你那个位置。不是跪着,是站着,所以你也起来吧,莫要让你父亲知道了,说朕苛待于你。”

《剑来》

闻言,秦墨站了起来,即使紧张还是拱手说道。

“陛下,家父已故去十余载。”

随着话说出口,秦墨感觉位于高座之上的那人似乎沉默了一瞬,或许没有,只是自己的错觉。

“十余载,这么久了吗?”朱右樘叹了一口气,“当年你父亲因修道观一事站出来大骂朕昏庸无度,将笏板都摔碎了。”

听见前半句秦墨心中还安心了一些,想着皇帝也是念旧的,可一听后半句差点没一口喷出老血来。

自己穿过来的啊,也不知道自家便宜老爹当年这么勇敢啊,这......秦墨欲哭无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今天怕不是父债子偿?

秦墨不敢出声,唯恐话头撞在皇帝刀尖上。

“你觉得呢?你父亲当年所说是对还是错?”朱右樘又问,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问他觉得是对是错?正常人脑子没病都知道该选什么。

秦墨大概知道朱右樘为什么将自己挑出来问了,也大概明白了为何满朝文武皆不出声了。

这哪里是点状元,这是皇帝朱右樘在问心。

从弘治朝开始,朱右樘是个开明的君主。他亲贤臣远小人,启用了一大批能人好官,用两京之狱罢黜了数百名昏吏。

并且亲自裁撤传奉官,处置了一批罪臣,也宽恕了一批敌人。

继位大统那几年,朱右樘却是是兢兢业业,夙夜在公。治河、整军、疏政,屯边,大明需要什么就干什么。

但盛世之下也覆盖着阴影,张皇后与她的外戚家族,还有朱右樘自己对于道教的疯狂痴迷,都让刚刚平稳的弘治朝摇摇欲坠。

如果自家父亲是在弘治初年那几年得罪的朱右樘,以朱右樘的宽容的性子,大概率过几年就会想起秦有年,然后将他召回京城继续任职。

但很不幸,秦有年病死了。

而且在弘治十一年的冬天,宫城死了一个太监,他的名字叫李广。死前,他是朱右樘最信任的太监,坚信他有方术。

然而李广死后,禁军在李广住处搜到的只有受贿账簿,还有金银无数。

也就是从那时起,朱右樘对于方术的信任开始动摇,这一动摇就动摇到了现在,离幡然醒悟只差一线。

方术有用吗?没用,秦墨能说吗?自然不能。

朱右樘问秦墨他父亲当年说的是对还是错,其实就在问秦墨觉得朱右樘他错了吗?

“臣以为......”秦墨抬起头忽的开口道。

大殿内的视线再次被秦墨吸引,通通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并非只有方术可做到延年益寿,医术一样能够活死人,延年寿。”秦墨说道,“若是从祈福角度来来说,医术自是比不上道教。”

面对朱右樘的问题,秦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拐了好几个弯,偷换了几个概念,总之和稀泥再说。

他是个诚实的利益主义者,不可能一腔热血怼醒朱右樘。

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朱右樘没醒,他恐怕要先与世长辞了。

朱右樘似乎并没有在意秦墨的模棱两可的话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摆了摆手问道。

“知道朕为什么点你为状元吗?”

“臣不知。”秦墨很诚实说道。

“你的策略写的很好,你比你父亲更有本事。”朱右樘说道。

“臣惶恐。”秦墨再度拱手,但也终于明白了,原来问题出在策论这。

那是他凑合着写的,想着自己的考卷也不会被呈上去,最多批一个二甲的名额给他,他压根就没想过能入皇帝的眼。

“谢恩吧。”朱右樘似乎不想再和秦墨说话了。

君王的脾气难测,秦墨也没想那么多,谢恩退了出去。

从他进入大殿到走出大殿,一共也才一刻钟的模样。朱右樘说话也才说了几卷,但秦墨站在大殿里却是度日如年。

耳旁,禁军正在喊一甲第二名榜眼的名字,康海。

后背几乎湿透的秦墨跟着鸿胪寺小官下着长长的台阶,与康海于中间出隔着一个汉白石玉错身。

康海转头的间隙朝着秦墨笑了笑,秦墨也笑了。

天空依旧湛蓝无比,有飞鸟在天际翱翔。

秦墨透着日光抬头看了一眼,一边走一边默默回想着刚才囚笼一般的感觉,脑海里莫名有些烦躁。

人人都有欲望,渴望着随心所欲。

可秦墨此刻却想给这个王朝打造一个笼子,将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锁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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