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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下大同

车马驶入大同府城,在主街道上停下,接受盘查。

北边荒原上的风遇上大同城之后就停止了,像是被这座高大森严的城池厄住了喉咙。所有叛逆乖张都化作了平和的风,细吹盐雪。

“例行盘查,还多包涵。”几个军士整整齐齐的站在马车前,随后又问道,“打哪里来的?”

“里面的人能让我们看一眼吗?”巡逻的军士的声音响起。

“这......里面的我们家的大小姐。”车夫有些为难的看着军士,“我们是打绍兴余姚来的,余姚谢氏。”

一旁的小厮也有些急了,附和道。

“高抬贵手吧,军爷。我们是来治病的,车里就只有我们大小姐和丫鬟姐姐。”

说着,小厮手里拿着些许碎银子就要往军士的手里塞。

“把手拿开!”军士勐地后退了一步,神情紧张的看着小厮呵斥道,“让马车上的人下来!例行检查!”

小厮的脸瞬间白了,正为难着,马车的帘子掀了开来。

香风清透,又瞬间被寒风吹散。一只藕白的玉手抓住了车厢的边缘,弯着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病态的少女。

“小姐。”小厮转身,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名病态的少女。

“不碍事,小虎,让军爷他们检查吧。”那名少女轻声说道,说话似乎都有些气短,一看就是带病在身。

听那少女这样说,那小厮和车夫也应了一声是,连忙让开了。

领头那军士身着棉甲,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车里,确认没有异常后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仔细检查,抱拳说道。

“多有得罪。”

随后振臂一挥,喊了一声放行。

随着那一声叫喊,远处停顿下的十余名带刀军士纷纷将头转了过去,继续整齐迈步巡逻。

这时候,少女这一边的人才察觉到原来远处还站着人。想着若是刚刚不配合,起了冲突,恐怕今天这事就没有这么好揭过去了。

看着军士整齐离去,那名叫做小虎的小厮仍旧心有余季,掂量着没送出去的碎银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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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人说,大同府城老兵弱将,骄横不堪。今日一见,似乎并非传言中那样。”

车夫闻言,倒是深深的瞥了一眼那群军士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大同我倒是也来过,以往城里不打仗是不会戒严的。”

那名叫阿晏的婢女抿了抿嘴,倒是没在意车夫与小厮的话,转身扶着那病态的少女说道。

“小姐,我扶你回马车上吧,外边冷。”

“嗯。”那少女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在雪地上碾出了一道车马的痕迹。在漫天的风雪之下,缓缓的想着府城里头驶去。

客栈里,火盆一闪一闪的散发着热气。冰冷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从外头推门进的婢女阿晏笑着提来了暖茶。

寒冷的天气让婢女口中呵出气息化作了澹澹的白雾,微红的面颊浅笑着,关切的走向那个坐在火盆前一动不动的少女。

“小姐,用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好。”少女自从进了大同府城之后,话就变得少了。

阿晏大概能猜出自己小姐这是犯病了,平常小姐犯病的时候就是一言不发忍着痛,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并不会说出口。

她只是一个婢女,能做的也不多。身体的病痛并不会因为她几句安慰就得以减轻,每当这个时候,阿晏也只能默默心疼自己小姐。

“外边什么时辰了?”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低着头问道。

“回小姐,亥时。”婢女回答道。

“嗯。”

长夜漫漫,此时云中伯府,秦墨正捏着一封信有些哭笑不得。

“我成阉党了?”

京城里的文官不是傻子,在刘瑾的恐怖报复之下,很快察觉到了刘瑾对于秦墨的优待。几乎是愤怒之下,将秦墨划为了阉党。

连同着钦天监正张春明也受到了连累,被一群文官戳嵴梁骨。好在张春明没事不上朝,平日里活动的资金也由秦墨发放,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但如此一来,秦墨的在京中的文官圈里风评急转而下。

谢迁退休回了余姚,他那个弘治十八年刚刚中了探花的小儿子谢丕,二十四岁。在翰林院干编修干了没一年,黄了。

刘瑾气不过,不敢报复谢迁,就联合着入了内阁的焦芳一起打压谢迁为首的余姚子弟。谢丕直接就被自家老父亲连累,罢了官回了乡。

这还不算完,刘瑾的报复远远没完。朝中的余姚官员通通都受到了降级的处罚,余姚子弟的科举也受到了影响。

内宦刘瑾直言,余姚子弟不得入京城为官。

“这刘瑾真是疯了。”林出岫停下笔,在宫灯下看着京中送来的厚厚一大的信件,“如此大动干戈,是打算做皇帝吗?”

“差不多,现在都说刘瑾是立皇帝。”秦墨笑着说道,“而且他对文官的打击报复才哪到哪,这还只是个开胃菜呢。”

这些信件都来自京中十八家之手,二娘在宫中买通的消息,经过成五府上传递一式二两份分别送到了王氏族地与云中伯府。

自打王氏的风波平定之后,二娘也变得繁忙了起来。云中伯府的生意基本是在和王氏一起发展,王氏出人出资源。

一整个秋天,秦墨也只和二娘见过两面。

秦墨这边倒是也忙,不知不觉时间一天天就过去了。再一抬头,大同已经变成了平城,雪铺满了整个街道。

“今年是个寒冬。”秦墨感慨道,“不知道京城吊死了多少文官,现在倒是有他们哭的了。”

“刘瑾这行为有些反常。”林出岫盯着宫灯下的信件,一张张的翻阅,“他现在是在打击敌人,架空六部,干预司法。”

“若他不是个太监,这就已经是在谋反了。”

“那事实上刘瑾还是个太监。”秦墨将手中的信件一丢,惬意的靠在椅子上说道,“打击报复都是小皇帝默许的。”

“咱们这个皇上人小鬼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为什么刘瑾不敢对有恩与皇帝的人下手,只敢对一些没背景的文官下死手。”

“小皇帝沉迷于玩乐,不理国事?”林出岫问道,“那这也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你信不信,我是阉党这消息再传一段时间。这巡抚也不用做了,小皇帝会把我召回京城的。”

“当下这个情形,你不能回京。”林出岫很认真的说道,“京城里刘瑾就像是一条疯狗似的,一旦你回了京主动权就不再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墨悠然说道,“回京有回京的好处,总是让小皇帝戒备着,后边的事情很难继续开展。”

“大同是三边之重,若非现在小皇帝还小,话语权还不硬。说不定改天他就来巡视九镇了,不可能会随意的放开大同。”

“我们这会将大同握在了手里,小皇帝察觉到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什么?”林出岫盯了秦墨一眼,“谁掌控了大同?我们可没有,只是想办法让大同变得更好了。”

“况且朝廷对于三边的掌控很弱,如果是弘治朝还行,现在以小皇帝这般玩乐。想要在千里之外遥控大同,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同一直在不同的人手里流动着,百年来都有人节制大同,只是用的手段和理由都不一样。”

顿了顿,林出岫语气坚定的说道。

“你是云中伯,比任何人都有理由节制云中。先帝给你封的地盘,即使不成世袭,也无法食邑百姓,但也是货真价实的云中伯。”

“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那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这是你的云中,谁也没法将它夺走,以后还会更大。”

“只要掌控了燕云十六州大部分的地方,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对你怎么样,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驯服鞑靼,乃至于扩张到草原,入驻西北都可以。”

“嗯。”秦墨应了一声,眼神深邃盯了一眼宫灯,之后没有再说话了。

方才他只是一个自嘲的玩笑,但是林出岫是认真地。秦墨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肩上的责任,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行事的秦大公子。

除了赵清雪兄妹与沉三之外,没有人喊他公子了。伯爷,姑爷,巡抚大人。他身上背着的东西远比他意识到的更沉重,绝非儿戏。

既然选择要走上这条路,那就没有回头的道理。林出岫,二青,沉三,赵清雪,赵二牛,这些人一开始跟着他。

从来就不是因为物质,而是为了追寻他许诺下的那个世界。为了心中的理念,做天下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大道之行者,天下为公。

这是林出岫他们从未说出口的,但都在用实际行动期待着,天下大同。

长久的沉默之后,秦墨的声音在书房里幽幽响起。

“我们只是想让这个世道更好一些对吗?”

“嗯。”

林出岫灯下执笔,应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了。

一夜无话,秦墨穿着暖和的衣物出了门。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去府衙,而是骑马去了一处隐蔽的山林外。

钻进带着晨露的林子,又通过了一个山涧的入口,经过把守在里头的士兵核验了身份。秦墨点了点,快步走了进去。

这里藏着的是云中伯府多余的府兵,精锐中的精锐。从训练开始,里头的士兵就如同步入了地狱。

与边军的训练不同,他们的训练只为了一件事,上马杀敌。

日常训练之后衔接着的是实战,出城砍杀,遇敌杀敌。塞外这个时候事物短缺,茶马互市随着小皇帝的登基也已经开放。

所以塞外的马贼和鞑靼骑兵一样常见,他们一般是几十人为一群,有目的的劫掠粮食与村庄。甚至偷偷混入城中,杀人夺物后骑马离去。

关外那些吃不饱饭的流民做了马贼,杀起自己人来比谁都狠。逢大雪缺粮的季节,把人当柴烧取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正是如此,砍柴这项活动也被秦墨接手了过来。他把马贼称为柴火,让沉三定期带新兵出去砍柴,见见血。

边塞的安全系数其实并不高,这对秦墨想要吸引商人来大同做买卖并不利。谁也不想做个生意死在路上,这是不划算的。

于是秦墨只能举起屠刀,马贼既然露头,那就杀到他们灭绝。吃不饱饭就到大同做工,如果要当马贼就要只能死了。

“公子也要去?”沉三翻身上马。

“嗯,反正这次砍柴也不去很远的地方。”秦墨活动了脖子,卡察一声说道,“闲着也是闲着,砍柴比打猎有意思。”

闻言,沉三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说道。

“一天的样子就能回来。”

“对了公子。”沉三突然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昨天下面的人报上来一条可疑的消息,似乎和公子有关。”

“什么消息?”秦墨也翻身上马,正在穿戴着枪械、棉甲与马刀。

“似乎是有人来找,说是余姚谢氏。”沉三说道,“一开始没说要找公子,盘问时只说来大同看病。”

“但是公子你知道的,我们这小地方又不是江南,哪里有什么名医。于是巡逻的军士就留了一个心眼,没想到这帮人找的是公子。”

“人已经带过去府上了,倒是没想到公子你竟然来这了。”

“余姚谢氏?”秦墨沉吟了片刻。

谢迁似乎就是余姚人,秦墨瞬间回想起四年前,他曾在恩科宴上答应过谢迁的一个请求。似乎说的就是给一个人治病,当时秦墨顺嘴就答应了。

只是后来秦墨深陷泥泞之中,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秦墨几乎都快忘了,他以为谢迁应该也忘了。

谁知道这谢迁退了,倒是想起这件事来了。找自己一个阉党看病,有意思。

姓谢?那会是谢迁的什么人?秦墨思索了片刻,对于谢迁的了解并不很深,只知道他有几个儿子。

想了一会没头绪,干脆也就不想了。

“回来再说!”秦墨纵马回望,喊了一嗓子,“砍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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