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当彻底意识到这一点后, 模糊的心绪被扯开了一道口子。
沧珩会是一个良人。
岁离与他两情相悦,他们若是在一起,定然会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会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他没有理由阻止他们,阻止这场婚典。
然而他还是做了。
便连晏重霁自己也不知道,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待他反应过来时, 他已经来到了这间挂满了红绸的喜房。
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特意换上一身红色的喜服?
为什么……想要吻她?
为什么?
晏重霁怔然又着迷的看着榻上的人, 看着眼前那抹诱人的柔软白皙, 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反射性的捂住了心口想要阻止那呼之欲出的东西, 然而那东西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咚咚咚……
胜过擂鼓。
他不由自主的再次向前, 鼻尖硬骨深深没入她的脖颈。
身体仿佛骤然热了起来。
他的鼻尖也像是点燃了一股火, 明明那柔软玉白的颈子带着丝丝凉意, 非但没有熄灭这簇火焰, 甚至还助长了它的火势。
烫的吓人。
那股炽烈的热意几欲要把面前的一切都融化。
岁离的身体本能地绷紧,盖头下, 她不自觉的隆起了眉心。晏重霁离她很近, 近到两人之间已没了任何距离,他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戒备和警惕。
他是她信任的大师兄,他应该护她周全,而不是做这些卑鄙之事。
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晏重霁无比清晰的清楚这一点。
但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无比明确的告诉他, 它做不到。
他想要靠近她。
为什么?
近一点,再近一点,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晏重霁鬼使神差的向前, 炽热的薄唇终于落在了那份温软, 他真的吻了它……只听轰隆一声, 天际一道惊雷落下。
轰——!
眼前的一切忽然晃动了起来, 所有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虚幻,一点点的从他的眼中消散。
不过是顷刻间,榻上人便像是化成了一阵轻风散去。
“不……”
晏重霁瞳孔骤然紧缩,似有恐惧生起,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然而即便他用尽全力也是徒劳,手心中空空如也。
她不见了。
又一次离开了。
晏重霁怔然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脏被人用力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是疼痛。
他的心脏在疼。
“……阿离……”他忽然喃喃唤了一声,“阿离!”
他念着那个名字,心脏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乌黑的发随着消失的一切,一点点化成了惨白的雪。
眼前的所有都变了。
他站在原地,看见了住了一万多年的神尊府,白发随风飘荡,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遮住了他的神情。
他直直的站在那里,清冷的身影竟仿佛有几分失魂落魄和失落。
“神尊你出来了?!”女子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刺破了虚假的平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从幻情花中出来?”
龙端月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害怕,只觉得震惊不解。
她被晏重霁一剑封喉后,自然不甘心,所以想要再试一次。然而龙端月尝试了好几次,却发现她怎么也进不去幻情花了。
她不信邪,还想再试,结果便见手中小镜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即不等她
反应,那裂痕瞬间扩大。
一阵刺眼白光闪过,晏重霁已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手中的幻情花竟彻底碎裂了。
晏重霁抬眸,却没有看她,而是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去。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了他目光所及之处。
此处,空无一人。
在感受到空间震动的瞬间,岁离便心有所感,幻境要破了。事实果然如她所想,不过转瞬,她便被弹出了幻境,重获了自由。
她来不及深想幻境为何突然破了,便运转仙法,立时离开了原地,出了神尊府。
幻境已破,她既然出来了,那晏重霁定然也出来了。
以他的心智,怕是会有所怀疑。为了不引起多余的麻烦,岁离自然不会再留在那里。
虽然她之前来神尊府,是想要与晏重霁谈百花芯一事,但是……岁离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脖颈,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另外一人的气息。
她当时虽看不到,但身体的感觉还在。
岁离不确定。
她也从未与人有过那般亲密的接触,所以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幻境破的太快了,那触感一闪而过,或许是她想错了。
那人是谁?
有一瞬间,岁离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看不到那人,辩不出他的气息,但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却让岁离有一种熟悉感。
但可能吗?
岁离现在心中有很多疑惑,心绪烦乱,自然不适合再谈其他事。她甩了甩头,暂时压下烦乱的心思,极快的离开了神尊府,朝着昆仑而去。
她要去找二师兄。
二师兄醒了,她必须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意识苏醒,本体未愈,此刻定是二师兄最虚弱的时候。况且,之前她被那人困住,以二师兄的性子定然会来救她,可迟迟未出现,怕是有什么意外。
未免意外,她要立刻去确认二师兄的安全。
这一次,谁也不能再把她的亲人从她身边带走。
哪怕是天道,也不行!
思及此,岁离的神智彻底恢复了清明。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坚定的向昆仑而去。
眼前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
自然也没有她。
晏重霁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脸色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苍白。
心脏还在怦然直跳,他情不自禁地捂住它,跳动依然继续,震动着他的手。
唇上似乎也还能尝到她的味道。
那般清晰鲜明。
“你出了幻情花,你出来了……”身后龙端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她脸色倏然惨白,转身便想要跑。
然而刚一动,一道白影便倏忽而来。
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唔——放、放……开!”
龙端月挣扎着想要逃脱,但根本无济于事。只要晏重霁不同意,她永远也无法逃脱。
脖颈的剧痛提醒着她发生的事,让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恐惧。
“什么是幻情花?”
晏重霁并未用太多力,甚至很快便放过了她。对比龙锦,她的待遇好了不少。但龙端月心中没有一丝庆幸欣喜,甚至恐惧更甚。
事情败露了,她跑不了了。
幻境中过去了好几日,但现实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恐怖的神压深深地朝她压了过来,龙端月膝盖剧痛,猛然跪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本尊可以留你
一命。但你若有丝毫隐瞒,那本尊便替你师尊清理门户。”晏重霁声音极冷。
龙端月背脊生寒,她清晰的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龙端月明白,她父君怕是护不住她,否则,龙锦也就不会被打下凡间了。
况且,在幻境中,晏重霁毫不留情的杀了她,也给龙端月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她再也生不出任何侥幸,深切的明白,晏重霁真的会说到做到。
之前的嚣张早已荡然无存,她身体一软,扑倒在了晏重霁的脚边,声音颤抖的唤:“师伯……”
这一刻,她竟然迫不及待地唤了这称谓。
“何为幻情花?”晏重霁顿了顿,继续问,“为什么本尊从幻境中出来,你那般惊讶?”
世人皆知他的强大,便是这幻境再强大,想要真的关住他根本不可能。
这个事实,他知,其他人也知。
所以龙端月的惊讶很不合时宜。
龙端月此时不敢再瞒,当然她也瞒不住。她自己也很想知道,晏重霁为何能出幻境?
“幻情花乃是我……弟子的外祖炼制。幻情花顾名思义,是以情为基,编织一场幻情梦。”龙端月头埋在地上,颤声解释着,“但结果弟子发现,我根本不能完全的控制幻情花,也无法编织幻境。”
直到此刻,龙端月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失去了对幻情花的掌控?
她不知,晏重霁却明白。
幻情花固然精妙,但他神魂过于强大,想要真正迷惑他,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困住他的是他自己。
说到一半,龙端月实在受不住,忙求饶,“师伯,是弟子一时鬼迷心窍,请您绕了弟子这一次。我、弟子只是意乱情迷,对您生了妄念,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龙端月是真的怕了。
她不想被抽出龙骨,更不想被打入凡间,她是天界高贵的嫡出公主,怎能去凡间那等卑贱之地?!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求师伯不要……”
“本尊问你,为何看到本尊出了幻境,那般惊讶?”不等她说完,晏重霁冷冷打断了她,“龙端月,你为何震惊?”
没等龙端月回答,他顿了顿,忽然又问:“幻情花该如何破?”
那个幻境实在太过真实了。
真实到让晏重霁差一点都没有发现破绽,当真以为那是现实,甚至……还想要长久的留在那里。
幻境里,龙端月的出现虽然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也没有向一切都是假的这方面想。
那仿佛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那便是他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场梦。
多么可笑。
堂堂神尊竟被自己的梦困住。
眼前又闪过了那抹耀眼的红色,心跳随着那道身影的出现再次加快了速度,有那么一瞬间,晏重霁甚至以为它想要跑出来。
……跑到那人的身边。
他猛然闭了闭眼,手指紧握成拳,用剧痛掩饰了那一瞬的迷乱。
“龙端月,回答本尊的问题。”
他冷冽的面容染上了厚厚的冰霜。
龙端月身子一抖,忙颤声回道:“回师伯,幻情花是无法用武力破开的。”这也是为何她敢用在晏重霁身上的原因,这可是她的外祖特意为这位神尊设置的。
“想要破幻情花,只有一个方法,”说到这儿,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百思不得其解,“唯有动情,才能破镜。”
幻境里只有他们两个真实的人,晏重霁都杀了她,又是如何动的情?
唯有动情,才能破镜。
唯有动情?
可他……何来的情?
“师伯,您动情了吗?”龙端月忍不住问,“是谁?幻情花中明明只有我们两人。”
所以怎么可能是以情破镜呢?
龙端月不愿相信这个答案,更愿意把原因归咎于幻情花本身出了问题。
晏重霁心跳倏然一滞。
“您在幻境中毫不犹豫的杀了我,所以不可能……”
“闭嘴!”
不等龙端月说完,晏重霁忽然厉声喝斥了一声。龙端月吓得立刻闭上了嘴,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神尊一直都是淡淡的,情绪波动极小,从未有疾言厉色的时候。
可此刻,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是怒气吗?
龙端月来不及深想,便觉眼前一黑,落进了一个冰冷的空间里,并且化为了原形。
是晏重霁把她关了起来。
这里是独属于上神的神牢空间,唯有主人能自由操纵。
只要晏重霁不同意,龙端月根本跑不出去。
“师伯,师伯,求求您放我出去吧!”龙端月吓了一跳,忙大声喊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无人回应她。
龙端月急了,想到刚才晏重霁说的话,她情急之下道:“就当是看在我师尊的面子上,您饶了弟子这一次吧!”
“——别提她。”
这一次,外面总算有了回应,只与龙端月预想中完全不同。晏重霁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厉了,“再提一个字,以后便永远也不用再开口了。”
龙端月瞬间领悟到了那杀意。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被关在神牢空间中的龙端月没有再开口,晏重霁却觉得耳边仿佛还有人在说话。
“唯有动情,才能破镜。”
这八个字仿若循环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石头怎会动情?他甚至连情窍也无。
晏重霁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放在了自己的唇上,那一刻,唇上的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幻情花中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当然不可能因龙端月动情,否则也不会干脆利落的杀了她。
龙端月若不想死,就不敢再骗他。
幻境中,除了他与她,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那他的心脏因谁而动?
晏重霁闭上眼睛,在这空荡的角落捕捉到了一丝极浅极浅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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