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狼狈

萍之反问她：“那你呢？你和佐藤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和佐藤......”曾佑珍原本想回答，忽然又觉得不对，更加恼怒起来，伸出两只手在萍之面前挥舞，“反了你，管起你娘来了！”

萍之擒住曾佑珍的手腕，目光落在曾佑珍腕上的翡翠镯子上，“我的钱，是给老头子治病，给奶奶过生活的，不是给你置办这些玩意儿去给别人做姘头的！”

“这样跟长辈讲话，你身为大家闺秀的礼数呢？”曾佑珍甩开萍之的手，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萍之的脸上。

萍之身子一偏，便落到了许清涟怀中，许清涟大惊，赶忙扶住了萍之，但听得曾佑珍蕴着怒气的声音，“我去做别人的姘头那也比你强，我好歹是一个人的姘头，而你青出于蓝，开了妓院当鸨母，每天的恩客不知几多！”

“你！”许清涟护着萍之，怒不可遏，朝着曾佑珍就要发作，曾佑珍有些害怕许清涟的样子，急忙拉着佐藤的手臂，和他一起走了。

许清涟替萍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皱着眉头问她，“没事吧？”

脸上火辣辣的，眼眶里也火辣辣的，萍之微微别过头去，推开许清涟不想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子，萍之走出沙利文，沿着黄浦江漫无目的走着。

不知怎的，两条腿酸乏无力，萍之不想再走，干脆在岸边坐下，看着江上来往的船只，滑动的灯火映在眼睛里，很是熟悉的景色，就像当年自己挽着夏棠松的手，登上开往重庆的轮船时一样，那时候，她站在船甲板上，吹着夜风，夏棠松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在身上。

肩背一暖，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就落在了萍之的身上，萍之转头，见许清涟坐到她身边，手里还拿着她的提包，“吹夜风，不冷？”

江面浮光跃金，萍之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许清涟，你今天怎么不追问我怎么回事了？”

许清涟一笑，“昨天就被你赶了出来，今天再多嘴，你不得把我扔进黄浦江？”

萍之盯着江面，听着偶尔传来或近或远的汽笛声，“才二十四小时不到，你就看遍了我的狼狈样了，从相思堂到巡捕房，又从巡捕房到沙利文。”

许清涟不以为然，“我不觉得狼狈。”

萍之转过头去看他，这才发觉，许清涟的右侧鬓角处，有一道长长的疤，一直伸进头发里，萍之脱口问道：“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许清涟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疤，看向萍之的眼睛里愈加深邃几分，“在船上磕的，当时流了满脸的血，人都认不出来了。”他目不转睛看着萍之，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读出些别的信息来，他见萍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去提别的，面色有一瞬间的黯然。

许清涟转过头去望着黄浦江，沉声道：“佐藤那个人，你要小心些，他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

萍之摇摇头，“我何曾想要招惹他，是他先砸了相思堂，又和我的继母......”萍之一时只觉得语塞，想不到能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佐藤与曾佑珍的关系，“真是一团糟。”

“别去想这些糟心的事情了。”许清涟侧过头来看萍之被打的那一侧脸，面色微沉，“那女人下手够重的，我看你今天别去相思堂了，我送你回家，记得用冰块敷一敷。”

许清涟送萍之回到公寓楼下，萍之取下身上的外套还给他，“今天谢谢你了，许先生。”

“没什么。”他道，“再见。”

“再......见。”萍之仍旧是拘谨着，向着许清涟告辞。

萍之转身进门，刚要上楼，斜刺里突然出来了个人影，将她吓了一大跳，萍之拍着自己的心口，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夏若芷，不免蹙眉，“大晚上的不回家，躲在楼道里做什么？”

夏若芷走出门去，朝着许清涟车子开走的方向望了几眼，这才又跑回萍之的身边，拉着萍之的手问：“萍之，你认识许清涟？”

萍之好笑地望着她，“这话该我问你，他是相思堂的客人，你认识他？”

萍之和夏若芷一起上楼，夏若芷道：“我认识他，不过他不认识我。他和校长关系好，这些天常常来我们学校，今天上午他还出席了我们圣约翰大学的校庆，还为我们大学赠了一幢新楼。”夏若芷挽着萍之的手，话里似乎透着淡淡的失却之意，“不过没想到你和他这么熟，他还送你回来。”

萍之下意识去回避这种暧昧的问题，“昨天才认识的，也谈不上熟。”

夏若芷见萍之不太愿意多谈许清涟，便也不追着萍之问，笑笑说：“诶，不说了，好困，上去睡觉去。”

叶清平再度踏足相思堂，是在一周之后的傍晚，彼时相思堂已经重新营业，许清涟与明九也来了，坐在里面的位置和李宗说话。

萍之拿了一杯红酒递给叶清平，“叶巡长好久没来光顾了。”

叶清平左手接过萍之手里的酒杯，右手一把她拉到了一边，力道太大，萍之脚步一乱险些摔跤，她不解其意，“你怎么了？”

叶清平目光伸向那边坐着的许清涟，眉心不由地拧作一团，“这几天巡捕房忙得不可开交，一直不得空过来。那位......南京来的，看来和你交情不浅。”

“南京来的？”萍之顺着叶清平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许清涟，“许先生......是朋友。”

叶清平顿了顿，审视着萍之道：“徐小姐不告你了。”

萍之点点头，“我知道。”

叶清平急切道：“方萍之，你知不知道徐郡桐的父亲是上海督军徐平沙？她虽然不告你，但是如果她用她父亲的势力对付你，你以为你能招架得住？”

萍之拍一拍叶清平的手臂，“放心吧，她要是想用徐督军的势力，就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去巡捕房了。”

“她找你麻烦，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许清涟！”叶清平似乎很不待见许清涟，手一扬便转过身去，“萍之，许清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还是少与他来往，免得日后麻烦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