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只是希望你好

席誉均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看着莫施撑着伞安静地在斑马线一端等着红绿灯，然后认真地过了马路，直到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剩下灯红酒绿的喧嚣世界。

这次，真的是结束了吧。他低下头，嘴角边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三个小时前。

演讲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课的点。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找她，莫施下了课之后，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在办公室里等着。

席誉均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大概又被院方请去感谢了一番吧，莫施心想，低眉看了眼腕表，18:34，秋天的傍晚似乎来得特别早呢。

手机铃声响起第三声铃响的时候，莫施从容地滑动了接听。

“学长。”轻柔的声线悠悠地传到了席誉均的耳边，下意识地，他勾起了嘴角，这个声音，总是能轻易就牵动着他的情绪。

“回去了没有？想请你吃个饭，好久没见了。”他抬头望了眼三楼的某个亮着灯的窗户，心里隐隐有一丝紧张，生怕她已经不在学校。

“好啊，你在哪儿？我还在办公室呢。”一边说着，莫施一边起身收拾起东西。家里的锁已经被立铭瑄换上了密码指纹锁，这次总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再也不需要担心忘记带钥匙了。

“你下来吧，我在你办公室楼下。”

闻言，莫施正在拉拉链的动作顿了下来。不知为何，这句简单的话听上去竟然有几分异样的温暖，就好像，一只鸟翱翔了一天，疲倦归巢的时候，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温暖的巢穴。

到楼下的时候，席誉均一身正装，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侧对着莫施。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长的，有点落寞。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天阴沉了一天，随时都像会下雨的样子，这个时候，薄薄的雾已经渐渐在空气中升腾起来。

莫施穿着薄薄的鹅黄色开衫针织衫，单肩包挂在左肩上，一只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黑色雨伞，一只手拿着一本书。

看到席誉均的那刻，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上一次他这样等她的时候还是他出国的前夕，只不过，彼时的席誉均一件白色衬衫，衣袖被挽在手肘上，发丝有几许凌乱，似乎是从什么地方赶来，特意见她的。

那个时候，莫施直觉得心跳加速，脸蛋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当他深深凝视着她，久久不言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窒息了。她不敢抬眼去看他深情的双眸，也没有看到他眼眸底下长长的犹豫。

后来他还是打破了沉默，尽管只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在莫施的心上，却像是一记巨雷，劈的她胆战心惊，为了那句话，她居然傻傻地笑了一个晚上。

可是，他们也就只那样了，再没有后来，温柔的，暴烈的，没有后来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远赴重洋，不再留有一丝消息。

席誉均立在原地，安静地看着莫施站在一边发呆，如果当年他可以再勇敢一点，他们的结局或许就不会这样无奈了。可如今，他除了祝福她，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过去的错，即便能被原谅，生活也已经回不到原点了，不是么？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他承认在她生病躺在医院的那刻，他起了私心，如果立铭瑄就这样错过了莫施，是不是他们就能够在一起了？

他挣扎过，卑鄙地想着就此将他们分隔开来，自己趁虚而入。可当看到她脸上因为思念一个不是自己的人而变得异常难受时，他知道，除了立铭瑄，莫施谁也不会要。

能给她幸福的人，早已经易了主，不是他。

“施施。”不愿再陷入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席誉均迎上去，打破了莫施的沉思。

“学长，你来了。”莫施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才笑着朝前走了几步。

席誉均等莫施走了上来，一个自然的转身，二人便成了并肩而行。

“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

“都行啊，既然学长请客，那我就客随主便吧。”

学长，呵呵，席誉均在心底长长的自嘲一番，无论他曾经多么靠近过她，如今，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她的一位旧识，只是她的学长，仅此而已。

真是个讽刺的称呼呢，学长。

餐厅其实早已经预定好了，早在席誉均来学校进行演讲的时候，就吩咐了美莎，是市中心一家新开的中餐厅，位置不错，菜系偏南方口味，是莫施喜欢的口味。

大概是下班的高峰期，本来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花了四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就餐的高峰，餐厅的用餐的人显得十分多。而人多却不显得拥挤，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不得不说，席誉均选择的这个餐厅，的确是很有品位的。

在角落的落地窗边就坐，席誉均本欲让莫施自己选择菜系，哪知她似乎真的有客随主便到底的想法，丝毫不准备自己点餐。

无奈之下，席誉均只好自己点菜。点的都是莫施爱吃的菜。白雅言有告诉过自己大学的时候，她与莫施经常会在哪里吃饭，吃的什么菜，因为话题里有自己关心的人，所以他格外用心地记下了莫施爱吃的菜。

大概也是白雅言有心，每次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透露莫施的近况。所以，出国的那几年，虽然没有联系过莫施，他却知道她所有的消息。

直到一年前他回国前的半年里。

菜上的很快，两人还没有聊什么，服务员就已经将菜上齐。

莫施坐在席誉均的对面，安静地看着他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本该属于他们的工作，然后一一布菜。

不可否认的是，他点的这些菜，都是当初在大学的时候与白雅言极其爱吃的。只不过，自从动了手术之后，立铭瑄已经很少会允许自己吃这些辛辣的菜。

原本以为要戒掉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习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是现在她才知道，为自己喜欢的人去做一件事，再艰难，也会觉得简单。

幸福的简单。

也不知道，立铭瑄有没有好好吃饭，他一工作起来就会忘记时间，现在她也没有在他身边，遇到应酬喝了酒晚上难受怎么办？

想到这里，莫施不由地开始担心起来。

“怎么了？东西不合胃口？”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席誉均有点意外，这些菜，她不应该是喜欢的么？

“啊？哦，不是，”莫施不好意思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瘦肉，笑道：“只是在想，这么高档的餐厅，怎么还会这么普通的菜色。”

席誉均轻笑道：“菜色是很普通，但是味道很美味。一家餐厅之所以能招徕那么多的顾客，我想更多的还是因为食物的魅力。”

细嚼着嘴里的那片肉，酥软而不油腻，莫施觉得，美味这一点确实是不可否认的。

二人就这样安静地就这餐，时不时地聊上两句，气氛倒也和谐。

窗外开始亮起五彩的霓虹灯，夜景美丽难挡，万家灯火的城市里仿佛多了一丝温暖的归属感，不再是落寞的孤灯。

服务员已经撤席，餐厅里渐渐响起悠扬的钢琴声，或明或暗的灯光映照在餐厅里的每一个角落。饱暖的人们，开始花心思聆听起这一曲悠然的无名曲子。

生活有时候是一种享受，有时候，却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救赎。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也做过餐厅里的兼职钢琴手，那时候，每天一下课，我要赶两趟公交车到餐厅，然后连续弹上三个小时的钢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收到小费，运气差点的时候，当然没有小费可以拿，还要承受着十指麻木的无力感。”那时候，他每天都要做三份兼职，弹完钢琴之后，他就要去厨房里洗餐盘，回到租的房子里时，往往已经是凌晨。好在一起租房的室友是一个细心的好女孩子，每天晚上都会等他回去，然后为他下一碗简单的面条。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告诉她这样的一番话，莫施不觉地怔忪了片刻，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一脸淡然的男人，仿佛经历刚才话里的辛酸的人不是他一般。

“学长……”她并不知道他在国外会是这样的艰难。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他伸出手，准备揉她的发，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转而又拿起了桌上的玻璃水壶，为她倒了一杯水。他看着她，笑着说道：“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那些经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我反而觉得，把这件事告诉你，其实是一种很懦弱的行为。”

“不是的。学长，千万别那么说。这不是懦弱！”莫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眉宇间都是笑意的温润男子，那些她所不知道的过往，她根本无权发表什么。

低眉沉思了一会儿，席誉均再度开口：

“施施，你怪我么？我什么承诺也没有给你，抛下一句含糊其辞的誓言就销声匿迹了那么多年，你怪我么？”

在那样窘迫而艰难的生活环境下，我怎么敢让你知道我过得不好？我只愿我给的，都是令你开心的，而不是为我担忧。所以，我努力让自己不去联系你，告诉自己，只有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了，才能配得上你，对得起你的倾慕。

可当我真的足够优秀可以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为什么，却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了呢？

怪，怪他么？莫施默然。

是的，她怪他，很长的时间里她一直在责怪他，为什么要在说了那样的一句话后不辞而别？为什么不辞而别后就再也没有给过她一丝消息？为什么雅言知道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曾经她无法体谅，亦无法原谅，可如今，心中却早已没了任何波澜。

所有的不愉快终究会成为过去。（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