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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窗帘后面

汪灿说出那句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不知是在对谁逞凶斗狠,我是真的有点被他吓住了。

第一反应是逃离,可是他抓得那么紧,我挣脱不开。

心脏跳得很快,但是仍然供血不足,我觉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里只剩下汪灿的脸。

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汪灿,你冷静一点!”我大口呼吸,竭力让自己还能吐字清晰,“先放开我……别给我让你改观的机会……”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努力维系意识,或许语句不够通顺,甚至或许发音都不够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懂。

恍惚中我似乎置身冰原,汪灿掌心的温度是唯一的热源。

然后那只手放开了,被他握过的地方骤然被寒冷侵袭,连我原本的体温都被攫走。

我眨了几下眼睛,却驱不散眼前浓重的黑雾,身体失去支撑,双腿一软就往前栽倒。

说起来这还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一旦情绪起伏过大就会晕倒,十几年来我已经能掌握一些规律,很少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失控状态。

如果不是此时突然发作,我几乎要把这件事忘记了。

——可见这段时间的调理并没有什么起色。

这种情绪原因导致的昏厥并不致命,也没有药物能缓解症状,我用残存的意识给自己下了诊断,就放心地由它去了。

毕竟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意识游离之际,对于时空的概念是很微弱的。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片羽毛,可以随着风飘到任何地方去,阳光洒在睫毛上,驱散了少许寒意。

好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快地恢复了意识。

根据墙壁上挂钟的显示,从我晕倒到现在,也就过了不到五分钟。

我茫然地在脑内复盘,我是怎么躺到诊查床上来的。

毫无头绪。

这不合理,我应该在床底……

睫毛被光一照,衍射出的光晕晃得我眼花,我抬手挡了一下阳光,余光瞥见有人在床边站着。

站姿挺拔,一身黑衣,面无表情。

——黑无常?

我抖了一下,一个仰卧起坐直接弹了起来,连哼都来不及哼,又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

只听汪灿慢悠悠地发问:“醒了?”

我知道这时候装睡不管用,但还是紧紧闭上眼,听见他越走越近,心里叫苦不迭。

如果我现在睁眼,一定会跟他四目相对。

我越想摒除杂念,睫毛颤抖得越厉害,这么明显的穿帮一定会被拆穿的……

但他没做什么,只是动作轻柔地擦掉我额头上的冷汗,然后稍微用力,在我脸上一捏。

“你很害怕我,为什么?”

我不得不睁开眼,一偏头挣开他的手,平静道:“你真的是汪灿吗,不是别人假冒的?”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不能排除这是一场被安排好的试探。

汪灿抱臂挑眉,似乎觉得很荒谬。

实不相瞒,说完我也后悔了。

虽然行为处处透着诡异,但眼神和气质都一如既往,如果是其他人假扮的,很难给我这种熟悉感。

包括师长在内,汪灿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气场最能压制我的人。

在他面前,我仿佛天然处于弱势。

“你今天的行为一直很反常,”我缓慢地坐了起来,硬着头皮与他对峙,“从见面开始,你就像在故意找茬。”

汪灿失笑:“怎么,我就不能是关心你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说胡话,先夹个体温计吧?”

“是你手凉。”

我讪讪地捏紧了拳头,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现在换搭档还来得及。”

汪灿:……

“你想借着黎簇生日,跟他缓和关系对吧,”我暗骂自己反应迟钝,汪灿这种性格,就算说了稍显直白的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没准也还压在心里,估计是个俗称的傲娇,于是捶了他肩膀一下,大方道,“早说啊,我也不是非给黎簇送花不可……”

“不换。”汪灿干脆利落地蹦了两个字出来。

他的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认真地警告我:“你是我的搭档,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用目光把我戳个窟窿。

……行,比谁眼大是吧?

我也不甘示弱,但还是先眨了眼,揉着眼睛道:“行吧,既然你执迷不悟,等到我拖你后腿的时候你可别哭啊……”

汪灿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胡噜了一把,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个笑容如果出现在别人脸上,那就是很正常的表情,但汪灿这么笑,比任何警告都管用,我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问就是要命。

两个意思,他笑起来要命,我也要命。

走廊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个人的骂骂咧咧,好像也要往医务室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扯着汪灿就往窗帘后面钻,前脚刚藏好,外面的人也进门了,圆凳被他们随意踢开,金属的底盘和瓷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双手扳着汪灿的肩膀,腾不出手去捂耳朵,在噪音中煎熬了好几秒,表情也跟着扭曲。

——这次可算换我把汪灿抵在墙上了,出息!

汪灿略低着头,用口型问我:“躲什么?”

我一愣,接着就窘迫起来,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到窗帘后面?

但是藏都藏了,要是这时候突然现身,只会更尴尬吧……

我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谨慎地把手从他肩上抬起来。

这是个精细活儿,动作不能太大,不然窗帘的形状骤然变化,外面的人也会察觉。

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

“你们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子比率降为零了,真是够走运的……”

“那有什么办法,汪先生安排汪小媛去教他,傻子才不想留下来!”

“哎呦这酸的,醋瓶子都倒了吧?”

三个不同的声音伴着药酒的味道一起飘了过来。

这怎么还聊上天了……

我听了一会儿,心说也就最后一个开腔的是明白人,前两位说的话确实是够酸的。

——怎么就不兴是人家黎簇天赋异禀了,承认世界上存在比自己优秀的同性这么难吗?

我本以为他们搓完药酒就会离开,结果听声音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话题从对黎簇和汪小媛的揣测又转移到了汪灿身上。

大意是说他孤傲不合群,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说到激动处,甚至还出现了“要不是我如何如何,他早就如何如何”的自夸言论。

我听得满脑门问号,简直被刷新了认知,勉强归因于吹牛不用上税。

一旦结合实际情况来看,就诙谐得有些过分了。

我偷偷观察汪灿的反应,发现他神色如常,压根没把那些人的议论放在心上。

汪灿也的确有这个资本。

——他总是成绩最好的那一个,无论别人怎么说,这都是事实。

这样想着,我顺手在他肩上按了一下,用行动表示安慰。

刚拉开的一点距离,啪,没了。

免费看了半天的热闹,从他们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时我先是一懵,然后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说话。

没别的,只是好奇我何德何能,居然也会有被人在背后议论的一天。

……如果能达到他们刚才编排汪灿的那种水平,那我还挺期待的。

听了没两句我就发现,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好像还不如黎簇,话里话外好像都在内涵我是走后门进来的。

这我可就不服了!

尤其是听到“模样确实还行”这句,我当场翻了个白眼,感情我平白无故就喜提靠脸吃饭的名声,还得谢谢他们赏识呗?

我按捺不住,就要冲出去理论,不料腰间一紧,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趴了一下。

汪灿单手搂住我的腰,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脸,面上八风不动,只用口型提醒道:“别动。”

我惊愕之余,也只能照他说的做。

——不知道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走,此时如果我体力不支,之前的隐蔽就都白费了。

这一举动可谓细心又周到。

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要我说,谁摊上那样的搭档都是倒了八辈子霉,真是嫌命长了。”

“就是,哪个任务不凶险,最怕带着个拖累……到时候什么都捞不着,说不定还要把自己搭上!”

“话也不能这么说,还有人抢着跟她搭档呢……”

“这不就是汪灿的风格吗,一天天拽得二五八万的,生怕显不出来自己呢,可不得跳出来当救世主?”

我:……

汪灿:……

我突然就不气了,差点没忍住笑,扬起脸用口型幸灾乐祸:“他们骂你呢!”

汪灿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模样,视线越过我,若有所思地盯着某个地方,然后手臂又紧了紧。

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但凡我吃得再饱一点,就要被他勒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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