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巨大眼睛
我舌头疼得没法思考,本想使劲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可惜没蓄住泪,一滴泪缓缓流到下巴颏上,就这么悬住不动了。
汪灿的眼神突然就有些无措,试探着抬起手,帮我抹掉眼泪,之后还犹犹豫豫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不太确定他此时的心理活动,一时间有点发懵,心说他该不会是想要安慰我吧?一个成年汪家人要是还有这种意识,不是天赋异禀还真做不到……
但我流眼泪并不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感动到哭,完全是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心安理得地接受安慰。
……而且我必须得承认,在我这个年纪还会被咬到舌头疼哭,可真是太丢人了!
我回忆起刚才的触感,汪灿指腹温热而干燥,又因为常年训练留下一层薄茧,可我分明感觉到他手指压上来的时候,温柔得近乎虔诚,仿佛他要触碰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一碰就碎的豆腐之类的东西。
指腹烙下的温度一直没有散去,反而从他指尖离开的地方一路烧到耳根,我忙用手背贴着脸降温,刚被咬到的伤口又被牙齿刮了一下,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一次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不过没关系,这点疼痛已经不会让我再哭第二次了!
我心如止水地吮着舌尖,期待这样就能将导致我脸上发热的血色吸回来。
……然而我错了,这样做不仅无济于事,最后还需要猛灌几口水来冲淡嘴里的血腥味。
汪灿没有继续那个关于名字的话题,我也不好多问,汪小媛说过,我以前的事是机密,他们不能主动告诉我详情。
所以就算我问了,恐怕也得不到答案,只会让汪灿为难。
于是我指指台阶,又指指自己,意思是仍然由我开路。
不料汪灿摇摇头:“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不需要你站在我前面。”
我心说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倒是也没打算跟他争这个顺序,于是换他走在前面。
随着跳下台阶的动作,他脑后扎的丸子像兔子尾巴似的一翘一翘,特别可爱。
大概下了二十几层台阶,我们抬头往上看,已经甩开汪十方他们好大一截。
眼下这个情况,就算打灯语确认情况,他们也腾不出手来回应,我干脆就没浪费力气,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汪灿聊天。
黑龙绕柱似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我耐力不太行,又转圈转得头晕,话也不怎么说了,把体力全都用在赶路上。
汪灿敏锐地停下来等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我巴不得停下来歇口气儿,立刻解下背包捶了捶肩膀:“你知不知道有个手机游戏叫别踩白块儿?生动形象地诠释了咱们现在的处境,不过咱们比游戏幸福一点,没有白块儿干扰……”
负重赶路对我来说确实是有点吃力,加上头晕,话没说完我就有点想吐,刚吃完的巧克力隐约有往上反的趋势,闭紧嘴巴咽了半天口水才压下去。
我简直服了自己这不争气的破体质,有点烦躁地蹲在台阶上,等捱过了后续那阵难受劲儿,就开始一边发呆一边抠石阶边缘。
之前我在墓道里摸过墙壁,此处山石再怎么打磨也是有些颗粒感的,这是沉积岩本身的特点,但我脚下踩的台阶却不太一样,触感细腻润滑,像是蒙着一层油。
好在这种油润的感觉并不粘手,相反手感还非常高级,以我这在霍家库房摸了好几年玉器的经验来看,这台阶恐怕是玉做的,还是成色相当不错的那种。
……无论我刚才有没有腹诽过这个墓简陋,我都要收回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
万万没想到,这个墓主家里有矿啊!
“这个地方有玉脉,咱们现在大概已经在地平面之下了,”我啧啧两声,“怪不得小媛姐喜欢往外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
其实汪小媛也没去过很多地方,除了假扮沈琼,就是跟着霍有雪,受这两个身份限制,几乎没怎么出过北京。
所以我起初那么积极地想跟她搭档,也是私心想带着她去看更广阔的天地。我们都心知肚明却没有说破的是,她很难再有出外勤的机会了。
如果一对搭档中任何一方换了部门,而另一人没有这个意愿的话,换搭档出任务不是没有先例,但对于汪小媛来说,汪先生更希望她能稳住黎簇,让后者安心留在运算部门。
而她本人也有隐约有些妥协的苗头,不仅是为了黎簇,更是为了家族。
——任何个人意愿在家族利益面前,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这是每个汪家人都具备的共识。
汪灿蹲在我身边,用犀火照了照脚下的玉阶,我实在是害怕里面封着什么活物,只敢虚着眼睛看,万幸没有我想象中狂舞的线条,只是被近距离的光照映得更加通透。
“他们不走这条路可真是亏大了,”我半开玩笑道,“可惜目标太大搬不回去,这么好的成色,看过一眼就是赚到了。”
汪灿瞥了我一眼:“你喜欢这个?”
……这是什么见鬼的霸道总裁语气,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刷卡埋单了。
我晃晃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屏蔽掉,诚恳道:“说实话,不喜欢。”
我这人可能天生就和玉器没缘分,光是镯子都不知道碎了多少个,粗略估计五六位数打了水漂,难为霍老太太没把我扫地出门……
我想起这一出,生怕我这和玉犯冲的体质把汪灿给连累了,火速把手从玉阶上拿开,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去终点等着,看见他们落地了,再告诉他们错过了一大片暴露的玉脉!”
虽然还没付诸实践,但光是脑补汪十方的表情就很有趣,我忍不住想笑,然后又一次蹭到了被我咬破的舌尖,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表情直奔着狰狞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大概是看我笑得太过猖狂,汪灿主动来拎我的背包,我心说这怎么好意思,默默拉着包带往回扯,一来二去谁都没得逞,反倒有些拉扯不清的意味了。
“哥,咱能不在几十米高的地方做这种危险动作吗,”我也不敢突然撤力,只能这么僵持着,“他俩的装备还自己背着呢,我要是连运算部门都不如,多给你丢脸……”
汪灿对此表示宽容:“体力极限不同,可以理解。”
我:……
你理解个鬼!
一人一份装备,结果因为组长偏心偏得明目张胆,就我一个人搞特殊,我作为当事人会被他俩戳脊梁骨的好吗!
我轻轻磨牙:“你就非得多拿点什么是吧?”
汪灿一挑眉,大有默认的意思。
“那装备我自己背,你就拿着……”我想让他知难而退,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吧!”
汪灿猛地睁大眼,好像被我的大胆发言惊到了,但确实是逐渐卸了力道,我得意洋洋地把背包甩到肩上,将手一挥,手臂平伸直指前方:“走着!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
我扭头看看汪灿,又看看他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突然觉得当前的情景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嘴瓢如影随形:“嗨,朋友?”
“拿到了。”汪灿的语气认真得像是他在教官面前答的每一个“是”或者“收到”。
我:?
……我就开个玩笑,这怎么还带当真的!
被人拽着下楼梯确实省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好像和汪灿更默契了,全程不怎么需要交流,步调就能保持一致,一鼓作气下到底。
站在墓室门前,我抬头扫了一眼墙边的青焰,发现另一条路上的两个人还有接近一半的路程。
……蜗牛摘到葡萄可能都比他们落地的速度快。
我宛如跑了个带跨栏的八百米一样酸爽,估计要犯低血糖,赶紧啃了两口干粮,怕浪费还事先掰给汪灿一半。
虽然他一小口一小口咬得特别矜持,但是速度很快,像只嗉囊塞满食物的幸福松鼠,我塞了一大口反而嚼得腮帮子疼,还没咽下去就看见汪十方他们在打灯语。
动作很急,足以见得发信号的人心情激动。
我和汪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现在如果开口说话,我大概率会把干粮渣喷他一脸,只能打手势示意他稍等,仰脖灌了几口水才把食物咽下去:“我上去,你在这里接应。”
他想反驳,但我的理由更充分:“我几乎没有远程作战能力,如果我留下,上面出了什么事我帮不上忙。汪灿,我相信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也毫不畏惧地回望他,无比确信他不会再提出反对意见。
果然,汪灿垂下眼,将犀角蜡烛塞进我手里,用我们路上敲定的暗号致意:一切小心。
于是我也回道:一会儿见。
……有些话口头上说出来会比较难为情,但是用暗号交流就自然得多,经过实战之后,我愈发觉得设置这个暗号很有必要!
我匆匆跑到离汪十方他们最近的台阶上,隔着七八米的距离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这里有个蛋,”汪沛金全靠安全绳吊着,转过身来伸手比划了一个椭圆,“鸟蛋!”
我:?
由于光线不足看不清口型,从被空间扭曲的声调中,我只能勉强听出他发了什么韵母,心说怎么会有导弹,是用过的还是新的,这玩意儿穿越了吧?
还是汪十方脑子转得快,做了个扑腾翅膀的动作,我这才意识到,他们说的是鸟蛋。
然后汪十方再接再厉,双手一拢比划大小,又做了个收起翅膀的动作,最后呈魂魄出窍的呜呼状,于是我又懂了,判断依据是周围有幼鸟的尸体。
既然有蛋,那么成鸟应该就在附近……
土腥味愈发浓烈,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然后再重新释放出来,空气流动明显比之前快了一些,我听到了近在耳畔的风声。
……或许说是呼吸声更为接近。
我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墙边那俩人突然哑了似的,只张嘴不出声,齐刷刷地指着我的肩头双眼圆睁,我下意识地扭回头——
一只没有眼皮的巨大眼睛,正在阴冷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