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我

苏启零这笑得，可把外面的仆从们吓坏了，有人偷偷贴在门边上看，还有人装作路过悄悄瞥几眼。可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之前听咱们这的旧人说，二少爷可能精神不太正常，如今看来是真的。”一个丫鬟小声说道。

“嘘——”另一个丫鬟连忙提醒她闭嘴，“阁主大人就在边上，你敢说这话？”

“我知道了……”那丫鬟说。接着便悄悄扒着门看热闹，可谁知苏离洛一回头，正对上了她的眼睛。那丫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跪下认错。

可预料中的责罚没有发生，她反而听见了苏离洛如平常般，略有些温柔的语调：“人有好奇心，我理解，都回去吧。”

“谢阁主大人宽恕！”那丫鬟一听此话，急忙飞一般退下了。接着，其它仆从便也去忙别的事了。

“不愧是落平城最温柔大度的人。”苏启零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像是讽刺地对苏离洛说。

“是啊，都说我温柔，可这些温柔本来都应是他一人的……”苏离洛语气忽然沉重下来，像有不尽的愁绪。

“啊？哦，你那个心上人啊，”苏启零思索了一下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对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一定会觉得你对他好深情。”

听苏启零如此说，苏离洛先是愤怒，但随后又叹了口气。“我没有变心，你……”苏离洛思考着合适的措辞，却发现似乎事情本身就无合适可言，“其实你和他像极了，无论思想还是言行，所以我才对你……呃，而且你一微笑，简直就是他本人。”

话音刚落，苏启零懵了半天。

可以说，他悟了。

“！……所以你从来不许我有微笑，是觉得我不配和他一样，却又把我当做他的替身……自相矛盾……？”苏启零顿时觉得，自己或许连人都不算。他一直以为，没办法和苏离洛真正像兄弟一样相处，是因为苏离洛对他扭曲的感情。结果从最开始，苏离洛就没拿他当成独立的人。

附属品、替代品、出气筒……什么都可以是，除了人。

他突然后悔了，他想去找何梓月，去找徒弟们。在苏离洛不可理喻的话语的对比下，自己的徒弟真是太可爱了。可惜，自己在他们身边多待一秒，他们就越危险。

“你有喜欢的人吗？”苏离洛突然问。

“啊？”苏启零不解这话从何而来，“没。你什么意思？”

语毕，苏离洛意味深长地说：“还是别爱上任何人好，你的行为会被感情支配的。”

这人的心思未免太多变了。但是，对于从小便看他脸色长大的苏启零来说，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并不奇怪。

“啊，该去集合了，”苏离洛拍了拍脑袋道，“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

“嗯。”苏启零还是像以前一样，静静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可苏离洛就好像是在等他说些什么似的，见他迟迟不语，只好说道：“换件方便行动的衣服吧，还有，把头发扎起来。”

“好。”苏启零点点头。苏离洛拿过早就准备好的衣服递给他。苏启零接过来，去换衣服。

苏启零觉得苏离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或许他真的改过自新了？那也没用，谁疯了才会原谅他。

过了一会。

“还挺帅啊。”苏离洛笑着对走出来的苏启零说。

他这话说的，古风小说男主标配高马尾谁扎谁帅。

平时，苏启零都是将头发随意梳在脑后，再用绳子扎起来的，这样的发型明明应该显得随和，可在苏启零这反倒显得更严肃了。现在他把头发扎在头顶，或许是因为比较散乱的缘故，看起来不光严肃，还狂。

那怎么办他就这气质。

苏离洛依旧穿着平时穿的衣服，二人稍做准备便出发了。

临走前，小王很是担心地问：“您走了，禁闻阁怎么办？”“不是有仙长在吗？”苏离洛不解。小王压低声音说：“您平日里最不信任仙长，现在这……”“除了他，没人愿意帮我。”苏离洛说完便跨进车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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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

一日，奕岚清照常来到苏家大院，不过她不走正门，而是直接一路穿墙到后院的花园，省事。

苏启零总是早早就等在那里，因为爹娘告诉他，不可以让别人等自己。

奕岚清对自己的徒弟很满意，不得不说，苏启零文虽然不行，但武绝对堪称天才。教了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身手便已同专练拳脚的人士一样敏捷。是时侯教他修炼了。

修炼和武术不一样，更多是看天赋，而且要选择合适的类别，因此奕岚清决定先探探苏启零的元气，再决定教他些什么。

“你把外衣脱了，为师给你摸摸骨。”奕岚清说。苏启零却摇头。奕岚清很疑惑：“怎么了？现在天气也不冷。”

“我感冒了，怕着凉。”苏启零说。奕岚清却是笑笑，说：“臭小子，怎么学会撒谎了，想骗为师这老狐狸你还嫩了点。”

苏启零知道师父没有性别，可奕岚清现在毕竟是个女人模样，说自己是老狐狸，还是觉得怪怪的……

“别扭扭捏捏，”奕岚清无奈，想逗逗他，“难不成你十天没洗澡了，身上埋汰不想让为师看见啊？”“哪有！”苏启零跺脚道，“我明明天天都洗……毕竟身子总是会脏……”他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导致奕岚清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好了，不要闹了。”奕岚清没办法，只好试试隔着外衣给苏启零摸骨。只是，在刚碰到苏启零胳膊时，就见他倒吸一口凉气。奕岚清缩回手，问道：“怎么了，这里是有伤口吗？”

苏启零闭口不答，奕岚清便牵着他走进屋内，说：“快让为师看看，怎么伤到了？”“摔了而已。”苏启零说。“我教你这么久，你要是还会摔伤，那我可真是白教了。”奕岚清有点生气了，她不明白苏启零想干什么。

这小子明明平时挺听话的。

“那，你们出去。”苏启零对下人们说。那些人一听，都退了出去。苏启零这才脱下外衣，却着实惊了奕岚清一下，不只那一处有伤口，两条手臂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痕，有旧疤，有新疮。

屋外刮着风，奕岚清觉得自己的心情和天气一样，有点凌乱。

“算了，你想学什么，为师便教你什么吧。”奕岚清知道苏启零身上为何有伤，可是她又不能管，不然小说还写什么？所以奕岚清只好让苏启零在自己这能够任性一些，反正自己什么都能教他，让他学点自己想学的。

“有没有什么法术能治疗自己？”苏启零问。

“啊？”奕岚清没想到他要学这个。

“因为有一次，身上的伤被娘看到了。”

“……”奕岚清实在说不出话了。

苏启零穿上了外衣，忽然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外。

奕岚清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阴云密布的天给万物都披上了灰色的纱，但在院子里，人们目光的焦点处，那个蓝衣少年，却好像偏偏有一束光罩着他似的。那白皙的脸上神情温和，只见他姿态优雅地朝这边走来。

“哥哥，”苏启零说，“你下课了。”

“嗯。”苏离洛点头。他转身恭敬地对奕岚清说：“参见仙长。”

奕岚清甚至不太能相信，眼前的人，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人不可貌相。奕岚清反复提醒自己，毕竟自己只和这孩子见过寥寥数面，不可妄下定论。

……

奕岚清再次与苏离洛见面，是在几个月后。

“参见仙长！”门口传来守卫的声音。苏离洛急忙收起桌上的符纸，却被走进来的奕岚清逮了个正着。

“给我看看。”奕岚清说。

苏离洛表面淡定地将符纸递了上去，实际心里却慌张的很。

奕岚清推了推眼镜，说：“不错啊。你要是感兴趣，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真的？!”苏离洛非常惊喜地问。奕岚清笑着点点头，心想若不是因为知道这小子的大概情况，他看起来还真是个勤奋又好学的好苗子，值得培养。

“真是太感谢您了。”苏离洛深深鞠了一躬。这时，苏离洛的父亲来了。“参见仙长。”他说。

奕岚清拍了拍苏离洛的肩膀说：“我看这孩子画符也挺有天赋的。”“谢您赏识。”老爷说。只见他转头却对苏离洛道：“你还是要以学业为主，虽然多数人重武轻文，但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无文化的区别了。”

“我知道了。”苏离洛应道。

不过从那之后，苏离洛总偷偷去找奕岚清，请教一些问题。对于奕岚清救了苏启零这件事的怨恨也逐渐消失了，现在苏离洛很是崇敬这位仙长，直到多年后……

……

在苏离洛的父母死于非命一年后，他当上了阁主，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苏家的人有些死了，有些逃了，几乎一夜之间，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兄弟二人。

那年他们十七岁。

大概几天后，苏启零便失踪了，这引起了不少人的惶恐。只是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最照顾弟弟的苏离洛，此刻仿佛没事人一样，每天处理禁闻阁的事务，一边与想把他扳倒或暗杀的人周旋。

因此大家才觉得这兄弟俩只是表面要好，背地里指不定都希望对方早点死。

只有奕岚清知道苏启零去哪了，但是吧……她不能管。

阴冷昏暗的地牢，这本该是犯人待的地方。在苏启零数次企图撬开铁栏杆失败后，他决定将栏杆破坏掉，他没有工具，终于在撞得头破血流后放弃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他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摆弄脚腕上的锁链。

所以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啊……又是因为犯错了吗？

实在无聊，他决定睡一会，但事实上他根本睡不着。从很小的时侯开始，每天早上苏离洛都是用小石块把他砸醒的，他若躲开，便一直扔到砸到他为止。

他本以为只是像以前那样，把他关起来几天，在送的饭菜里下下毒之类的。却没想到，这是他噩梦的开始。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带着空洞的回音。苏启零睁开眼，看到微弱的烛光下苏离洛那阴森森的脸。

苏离洛在铁栏外蹲下，看着苏启零一言不发。“我想出去。”苏启零说。

几天后，他再没说过这种话。

半个月过去了，苏启零彻底放弃了逃出去的念头，企图自己找点乐子。

三个月过去了，苏启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每次苏离洛的出现，基本都是来拿他撒气的，偶尔也会说说话。但他却越来越期待苏离洛出现，虽然同时也在惧怕。

苏启零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苏离洛仍然先像是观察他一样，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很害怕。”

“怕什么？”

“怕你也离开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你了。”

又过去了半年，苏启零突然明白，苏离洛将他关起来不只是怕他离开。因为苏启零现在每天都待在昏暗的牢房里，连时间的流逝都不清楚，唯一能见到的活物就只有苏离洛。

他也一样，只有苏离洛了。

这样痛苦的日子整整过了三年。

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苏启零听到脚步声睁眼，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奕岚清！

奕岚清本以为苏启零看到自己，会激动到蹦起来。可苏启零非但没蹦起来，反倒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靠在墙上，侧着头，看向奕岚清的眼神像死人一样。

“咔嗒——”栏杆门被打开，奕岚清走到苏启零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我来了，没看到吗？”

“看到了。”苏启零的声音疲惫中带着一丝沙哑。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以走了。”奕岚清神采奕奕地道。

“这样啊……”

“？走啊你倒是。”

“往哪走？”

“出去呀。”

“然后呢？去哪？”

“你……逃出去就可以了，无论逃到哪里，你都可以比现在过得有个人样。”奕岚清一边说，一边解开苏启零手脚上的铁链。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改写一切，但是不行！只是小说，小说而已，何必动真感情，反正那个现·实·中·的沙雕派早就支离破碎了，为何不放下那份可笑的情怀呢……

没想到苏启零却摇摇头说：“我被关在这里，肯定有原因……就像以前的那些惩罚一样。”

奕岚清气不打一处来，她注意到苏启零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看来苏离洛刚刚来过这。“你真是……”奕岚清一把拽起苏启零，“其实你从来都没有错，而你之所以承受这些，就是因为你哥变态！他有病！不要脸！你赶紧走吧！你越早走一步，便能多过一秒好日子，跑得越远越好，你会遇见真正爱你的人的。”

“什么……”苏启零第一次听说这些概念，他一时无法接受。

“这个给你，”奕岚清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剑，“平时就放在虚方里，若要使用便用意念召出。”

苏启零接过剑，那剑锋利无比，寒气逼人，剑身上还有淡黑的暗纹。他心念一动，剑便消失了。

“多谢师父，我走了。”苏启零终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在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感觉仿佛重获新生了一样，夜晚的风是那样凉，可苏启零却一点都不冷。他感到无比的惶恐，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了，可与此同时，那种重获自由的激动，却令他久违地兴奋不已。

因为有奕岚清的帮助，苏启零轻而易举地逃离了整个落平城。他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间奔跑，却不曾减速，反倒越跑越快，即便被荆棘和树枝刮伤也不停下。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远，东边的天空泛起白光，将欲破晓。苏启零遥遥看见前方有人影，便朝那奔去。

离近一看，是一个满面慈祥的老人，苏启零也不管别的了，上去便抓住了老人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求求您，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快带我走，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千万千万别再让我回去……”说罢，便晕倒在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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