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八 流光闪烁

作为游离于时代红尘边缘的特殊存在，时间对周易从某种角度讲，已经缺乏了约束力。

一转眼，距离茶楼喝茶捐款，已经过去好几个月。

时值隆冬，两日前下了场大雪，阴霾又一直未散，天气着实是寒冷，嗖嗖的小风，吹在人脸上，有针刺般的锐痛感觉。

周易提着马灯，独自走在雪夜的大街上。

从某种角度讲，岁月让周易的性情有些扭曲，或者说，与大众变得不同。

譬如说，他就爱现在这种调调。

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独自行走在森然冰寒的大街上，体验与白昼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的感觉，被遗世独立的赶脚包围……

这个时代已经有手电筒这种照明用具了。

但普及度有些欠缺。主要还是性价比的问题，普通民众不太舍得用这类贵巴巴的物件。

周易提着马灯，自然不是因为省钱，也跟情调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出于谨慎。

百年修行，他并未迷失自我，当年的那份谨慎习惯，很好的传承至今。

再往细了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他现在想起当初在真神血脉世界急慌慌的试图成就元婴，当真是智商掉线、入魔级的作死状态。

得亏是福缘深厚，被那个世界的套娃模式给卡住了，否则就算成婴，也必入魔劫。

更有可能，真人未成，魔劫降临，若是被那个世界的神灵趁机下黑手，莫说是副本失败，投影的分魂被污染，就连他的本尊，都有可能被顺藤摸瓜，种下神念种子，在未来上演灵魂版的异形诞生。

这其中的凶险，当时真的是很难看清。

而有了百年沉淀后的现在，才看的格外透彻，也不由的一阵阵后怕，继而成为他一直以来都保持足够高的警惕心的一大动力。

周易是个念旧的人。

他在法器方面的大进步，源自社团修真世界。

因此，直到现在，他仍旧对灯类法器，情有独钟。

象现在手中提着的马灯，其本体就是造型古拙的法器油灯，马灯造型，不过是障眼法的外壳。

这灯与其说是为了照明，倒不如说是为了提供类法域保护。

法域是元婴真人才能开启的超凡效果。

但它毕竟不是无中生有诞生的，而是由元婴真人的先天根源生成。

而先天根源，在结丹时就确立了。

简白的说，结丹时确立的超凡力属性，就是先天根源。

周易在这个世界的超凡力根源是血煞，那么深化后的血煞，就是他的先天根源。

而随着他的境界越来越贴近元婴真人，对法域的概念，自然也就越来越清晰。

他认为，法域，其实就是超凡力的一种力场式的应用。

其中，既包含了元灵在念力方面的‘变’的应用，也包含了真灵在念力方面的‘高等入微’应用。

法灵的入微，就好比是微米级别，真灵的入微，就是纳米级别。

再高，甚至有可能达成分子、原子、质子、粒子级别。

而既然知道了理论，周易自然会按照以往的习惯，尝试通过科学的方式，反复的模拟，以外力来弥补自身的不足，达成类法域效果。

他也坚定的认为，这条路必然能走通。

若不能，那么金丹跃阶杀元婴，就是个笑话。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成了。

着实是因为有足够久的时间，打磨技艺。

而且当初，他最初虽然只是利用血丹，收取了除高文之外、八名血丹盟成员的精华，但这八人的储物袋，却也被他以精血包裹着收走。

也就是说，玄阴派秘库，英雄堂秘密堂口的超凡资源，有将近一半，都落入了他的口袋。

再加上他最后独自干了一票，当真是大发了一笔横财。

否则也没可能一苟就是百年。

不过，百年差不多是极限了。

他不可能真的耗到毛干血尽才再次出山，总得给自己留点运作、乃至应对激战的本钱吧？

于是，近来他显得有些蠢蠢欲动。

具体表现，就是寻找机会的投入明显增加了，尤其是时间上。

象现在这般的夜游，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天。

支撑这种行为的理由，则是气运骰子占卜的结果。

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也不晓得会遭遇何种事件。

只是知晓通过这次触发，一路以任务链的模式做下去，最终可以达成获取资源的目的。

“救命！”

千米之外的呼喊声，传到了周易的耳朵里。

他现在的修为，就是传说中的巅峰大圆满，再加上祭炼百年的强力法器辅助，综合实力非常夸张。水一点的真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呼救声虽然听到了，但周易却略微迟疑了一下。

若他没记差的话，那个方向貌似是贫民窟。

贫民窟这种地方，每天不喊个几十声‘救命’都会让人觉得不正常。他琢磨着，万一正好与他想要的机缘失之交臂，那就太致郁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走一趟。

手中提灯须臾间光芒大亮，并且生成一道纤细的光锥。

而周易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光锥的尽头，然后光锥再次指路，周易再次瞬移。

这便是周易通过类法域而获得的一项类神通——流光闪烁。

这样的移动，速度自然很快，也就几秒钟，千米距离便跨越。

然而，等到了地方，周易犯难了。

这里是一处午夜食堂，说白了就是攒堆的大排档。

不是小吃一条街那种模式，而象个围子，里两圈外三圈。

而此时此刻，这大排档已经发生了骚乱，人们无头苍蝇般乱窜着，以躲避可能临身的灾祸。这反而引发了不必要的碰撞和踩踏。

在这样的背景下，周易无法锁定那个最先喊‘救命’的人。

好在，搞事的双方仍旧有人在现场，并且都是老熟人，玄阴派和英雄堂。

百年前的大事件，他光顾着捞金和苟命，没有深度参与。

后来，随着岁月推移，信息解禁，他也多少知晓了些内幕。

那次大事件的背后。有两个诱因。

首先，地火矿脉资源掘削殆尽。

地火，不是一种矿，也不是科学侧说法的地热。

它更像是元力世界，乃至机关福船世界的晶石。

只不过，元力世界和机关福船世界，都是几近末法时代的少阴末期。

而这个监狱世界，是少阴前中期。

类似社团修真世界那样的，算是繁华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

然后就是盛极而衰，从太阳专为少阴，直至代表老阴的无魔时代。

地火矿脉，是盛极而衰的大趋势下，由多种煞力聚集而成的类等离子（能量）火焰+地下的灵石矿脉，而形成的一种类似石油的特殊能源。

并且，这种能源并不像是石油煤炭天然气那般，储藏在地下的某处。而是宛如岩浆般，在地幔层流转。

也就是说，理论上，地表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作为地火矿脉的开采点。

当然，实际上还是有差异的，比如地壳的薄厚度，比如借助火山的管腔就更容易一些，而在海底开采明显人为的增加难度，等等。

重点不是这些，重点在于，地火矿脉的存在模式，决定了所有开采‘油钻’，最终通向的，都是同一个资源库。

所以，一旦涉及消耗殆尽这个问题。

就不是某一个或某几个点产出下跌，而是所有的地火矿脉，都不同程度受到影响。

即便那些尽占地利和技术优势的，也不过是晚倒闭几天而已。

正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

资源枯竭，是大事件的真正导火索。

其次，典狱长一系，更改了经营策略。

周易还听到另外一个说法，就是典狱长一系换人了。

貌似是原本的管理团队撤出了，将这个监狱甩卖给了另一帮人。

真假无所谓，总之，知晓经营策略已变，就可以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如果说修真团体是蝗虫中的贵族，只吃最可口最具营养的那部分嫩芽，然后就前往下一地，那么地火矿脉消耗殆尽的这个监狱世界，就好比鸡肋。

鸡肋虽然食之无味，但加工一下，比如炸鸡架，除了高油脂这一条，连骨头一起嚼，还是酥脆可口，能当穷苦人的佐酒菜的。

于是这百年来，周易也算是见证了监狱世界从红红火火、到恍恍惚惚。

从大约八十年前开始，就没有新的囚犯被投放进来了。

大约是被投送去其他监狱世界了。

仙道多元宇宙，修真群体数量庞大，关键是资源消耗大。

元婴真人万中大约有一两个，将那些失败者的消耗算上，再将争夺资源而浪费掉的也算上，随便粗略估计，一名真人的诞生，那真就是海量的资源。

所以，给周易的感觉，魔修在仙道多远宇宙貌似还挺紧俏的。

直白的说，就是大都尝试在正道规则内蝇营狗苟，头铁犯浑且还修炼有成的罪犯不够用。

再具体的情报，比如当初撕哔的真相倒究是什么，最终又是谁胜谁负，周易也不太清楚。

有相关传闻。

可终究是传闻，版本很多，给周易的感觉，可信度都不怎么高。

况且，对他而言这些可以说是八卦信息，没必要去较真，跟别说付出代价去寻求真相。

总之，玄阴派未被一棍子打死。

英雄堂则一定程度的达成了目的。

用现象来琢磨本质。

英雄堂原本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魔化变身。

大事件若干年后，推出了幽鬼道，貌似是黑天上人的《玄阴功》+英雄堂的《真圣变》。

而玄阴派，虽然名字未改，但玄阴一系被抹去了，后来推出的主打法门，也不是《血圣经》。

《血圣经》是为那些被投放到这个世界服刑的外来魔修准备的。

监狱经营者都不再投放新犯人，《血圣经》也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新的主打是《圣灵血轮功》，光是听名字，周易就联想到了千羽上人的圣灵点化。

毕竟该法门跟他为精武门门人准备的种灵引煞，某种角度讲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无论是幽鬼道、还是《圣灵血轮功》，都是迎合新的大环境，以及新的需要而诞生的、适合由土着修行者修习的功法。

消耗低、提升快、没有未来，是两者的共同特点。

周易也是通过感应超凡力的特色，以及对超凡力体内运转模式的识别，而认出了火拼的两伙人的根脚。

虽说是超凡者，但双方的玄幻特色都已经很淡。

就像是暮光之城系列的血族，外在体现的，主要是速度快、力量大、反应快，术法什么的很少展现，倒是火器，双方都玩的挺溜。

边带起残影高速移动，边隔着桌椅板凳等障碍物对射。

双方火器中射出的子弹，都很致命。

周易称之为次级诅咒弹。

早在百年前，他就怀疑这些诅咒弹的技术源头，是玄门正派。

因为他诅咒弹丸的致死原理，涉及了某种天罡超凡力。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论对天罡的研究，魔门远不如玄门，毕竟每一种天罡，都代表着一条灵修正道。

而现在双方使用的诅咒弹丸，虽然不是天罡之力，但设计思路却如出一辙，周易认为，这就是抄作业搞出的地煞版仿制品。

没有当初的诅咒弹丸那么邪乎，连自爆金丹都做不到就得挂。

这效果堪比氰化钾作用于普通人，也就是几秒钟就嗝屁，对付筑基期修士，倒也够用了。

哦对了，时代变迁，如今已然不流行练气、筑基、金丹这等老古董说法，而是蜕凡成圣。

就一个大境界，蜕凡，彻底蜕尽后，便是圣者。

这种划分法，在周易看来，自然是又吹嘘烂唬，又不走心，但土着修行者很喜欢，简单明了，一步登天，开宗做祖就在眼前。

至于那些高修，基本都躲进地窟中避世了。

新上任的监狱团队，并没有因为地火矿脉枯竭就取消赋税，而只是降低了一些。

在这种背景下，高端修士根本不敢折腾，一旦因债务而走上恶性循环之路，那就真离殒落不远了。

因此，现在是土着修行者的天下，真正是老虎神隐，猴子称王。

一名玄阴派修士中弹，皮肤迅速的变黑、冒烟，他想叫，大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息。

有刺眼的惨白光芒，从他的嘴中以及脖颈乃至全身越来越多的焦裂伤口处投射出来。

然后，‘噗！’就像烂糟糟的皮口袋被摔爆了，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大量污浊的脓血喷溅流散，就仿佛这人本就是个皮囊血包。

随着这些脓血的流逝，躯壳只剩一层焦皮和黑骨。

而英雄堂的修士，死法则宛如被恶意注射了一剂生化药物，血肉在突变式的疯长过程中崩溃，最终化作一堆完全没了人模样的、散发着恶臭的烂肉。

周易只是粗略扫了几眼，就对这场火拼丧失了兴趣。

他关心的是最初的那名呼救者。

听这两帮人呼呼喝喝的说辞，貌似两伙人都在搜索同一个目标，最终英雄堂的人比较肆无忌惮，不惜人前显圣，直接制造混乱并掠人。

玄阴派的人正气急败坏的安排人手去追。

周易立刻修整了检索凭依，搜索英雄堂魔修的气息。

“嗯，找到了！”

‘唰！’光芒一闪，周易便离开了大排档。

从始至终，火拼的两帮人都毫无察觉。

然而，眼瞅着就要追击目标，‘嗡！’周易发现，又一次使用流光闪烁后的自己，竟一头扎进了某个法域中。

“不对，是以阵法和术法融合而成的类法域，跟我的法器法域一个档次，但达成效果的细部办法不同。”

不管怎么说，周易遇上劲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