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族篇上 血火（5）
两人就这么生活了下去。
木风挑水砍柴，夜影洗衣煮饭。
没有琐事纷争，没有畅谈心扉，清清静静，无欲无求。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太过内敛，总是藏事于心，平日里说出来的话，往往都是无关痛痒的浮表之词。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诚心诚意地适应着两个人的扶持度日。
在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他们坐在草地上一起仰望星空。
夜影深呼吸道：“星星真美……”
木风道：“你喜欢吗？”
夜影道：“嗯，星星不会吵不会闹，还不用喂养，是最解人意的宠物。如果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话，或许我会更喜欢。”
木风哑然失笑道：“把星星当做宠物么？夜影，星星们听见你这么说，会很生气的，说不定还会掉下来砸你的头。”
夜影想了想，歪头道：“所以，流星都是为了砸我的头才掉下来的咯？”
木风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夜影，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有趣！”
“是么？”
夜影头枕双臂，躺在松软的草地上，脸色平静无澜。
“……木风。”
“……嗯？”
木风跟着躺下，听见她叫他的名字，便侧过头去，眼中映出那张在星光中雪白秀美的脸庞。
夜影道：“你到我家里，一个月了呢。”
木风道：“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正好一个月。”
夜影道：“我今晚就搬到爹娘的房间去住，你……去我房间睡吧。”
木风怔了怔，意外之余，又觉豁然，于是抿笑道：“……夜影，谢谢你。”
夜影深深的眼眸里，若有星河泛漫，极具神秘魅力。
“……鹿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些许小事，我能应付得了。”
对上那样的目光，木风的脸有些发烫。
“倒是夜影你……不要让那间房里的秘密，成为压垮你的负累。我可以分担，相信我。”
夜影道：“……我知道，我们是同类。”
她长时间地凝注木风，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相信你。”
此后又过了风平浪静的一个月。
直到那一天——
鹿罗将一堆动物尸体扔到夜影跟前，质问道：“夜影，这些小动物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夜影绕过那堆动物尸体，不愿多费唇舌。
彩露拦下她，道：“夜影，你太狠毒了。不仅放干了它们的血，连毛都给拔光了，还把眼珠子挖出来扔进了百泽湖。今早上湖的人一看，差点魂都给吓没了，湖面上全是血淋淋的眼珠子，在水里飘来荡去，鱼儿争相抢食。”
夜影道：“……不是我。”
彩露分明不信，激将道：“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你还算是那个连神都敢忤逆的夜家人么？”
夜影道：“……不是我做的。”
夷平目光轻视，砸出实证道：“你在百泽湖边虐杀动物的时候，有人看见了你。”
夜影耸眉道：“谁？”
夷平道：“匀梓。”
匀梓心有余悸，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昨天晚上看见夜影，不、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那个人真的很像夜影……那个人衣服上全是血，还提着一把刀，将一只猫……”
这时，忽听鹿罗惊叫道：“你们快来看！”
众人闻声立即赶到了夜家茅屋后，夜影也跟了过去。
草木萧疏的矮丘之下，夜氏夫妇坟前，一件腥气熏人的血衣，一把刃上滴血的砍刀。
彩露跺了跺脚，恨声道：“夜影，这是你的衣服，也是你的刀。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赖么？”
夜影：“…………”
鹿罗破口大骂道：“如此虐待残杀小动物，夜影，你还有没有人性！？没想到作为神族后裔的我们弥人里，竟还会养出你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妖女！”
夷平亦是嗤之以鼻，鄙薄道：“天谴神弃之人，罪有应得呢。”
匀梓有些失望地道：“夜影，真的是你……”
夜影目现厌弃之色，咬牙道：“你们说是就是吧，族人们每日里杀来吃的动物还少么？”
彩露道：“这些动物才不是拿来吃的，都是家养的宝贝呢。有只叫做‘小白’的兔子，我从它出生养到了现在，连根毛都不忍心拔扯，却被你残忍地杀害了……”
她又气又哭，说着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夜影眼底射出一道冷峭酷戾的寒光，疾厉地抓住彩露甩来的那只巴掌，力道几乎快捏碎了后者的腕骨。
彩露一声痛呼，面皮又青又白，使劲挣开被夜影牢牢抓住的手腕，指着夜影气急败坏地道：“你、你……鹿罗，赶紧把这个妖孽拿下！”
鹿罗等人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押着夜影，便往族中戒行堂去了。
戒行堂中，听完鹿罗等人讲述此事的来龙去脉，负责刑罚的濮族老怒容满面，疾言厉色地将夜影训斥一通，罚她杖责三十，抄弥族戒条百遍。
行刑台上，三十下杖打落在轻衣薄衫的臀背之上又重又狠，饶是肉破血绽、损筋伤骨，夜影愣是没吭一声，含辱忍羞，握拳扣齿，硬生生地承受了下来。
台下。
鹿罗抱手以观道：“才打三十下，罚得也太轻了吧？”
彩露咬牙切齿道：“就是就是，她杀心那么大，不灭灭，早晚成个祸患。”
匀梓别过眼不忍去看，怜悯地道：“濮族老宅心仁厚，这次留了点情面，是想让夜影改过自新，弃恶向善……”
夷平眼中闪过一道异芒，抚鼻道：“濮族老有濮族老的审断，我们也有我们的惩处。”
…………
末了，夜影自戒行堂返家，一路跌跌撞撞，孤鬼游魂也似，连迎头撞到了一个行步如风的路人，也迷迷惘惘浑不知晓。
？？？：“夜影，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已看不清那人焦急万分的脸。
木风：“…………”
夜影紧紧抓住那人的双臂，脚步虚浮，喃喃道：“木风，木风……”
木风看着眼前那个满身伤痕却又孤独倔傲的弥族少女，眼睫微颤，似目不忍睹，一抹哀怜痛惜之色，无比真切地映在了他那双深如古潭、清若明镜般的幽邃眼瞳之中。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夜影，轻唤道：“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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