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秦夫人
缇珈道:“……岳涧,请让这些泊尸们脱离苦海,去天国安息吧。”
岳涧道:“这个自然。”
四人走进了那间红色木门的破宅,却不见那日叶岳二人所见到的那个红衣女人,还有那把混着干血和骨粉的柴刀,也不在屋内。
床头有一张暗黄色的信纸。
知术宁渡展信道:“秦郎维卿,途经峈城,惨遭匪难,不幸遇害,尸身沉入河中,下落不明。所余财物已随信寄回,死者已矣,请秦夫人节哀。”
叶影:“……!?”
岳涧怪道:“上次见这封报丧信,是在屋外一堆萎叶下,现今怎会出现在这间屋里?”
知术宁渡:“…………”
缇珈道:“这封信被人移动了?”
岳涧与叶影对望一眼,闪念道:“莫非……”
叶影知其所想,接话道:“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红衣女人,便是秦夫人?”
岳涧道:“姑且先不论那个死尸般的红衣女人还能不能下床走动,这封信又该如何解释?”
叶影道:“或许,此前秦夫人因承受不了丈夫的死讯,便将这封报丧信丢在了那一堆枯萎的树叶之下,近来不知何故突然转了念,于是将信拿了回来。”
岳涧道:“想来这位秦夫人也是一个苦命人。”
叶影道:“既然丢了信,那就该趁早付之一炬,将之视为过去。现在捡回来睹信思人,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
知术宁渡动眉看了叶影一眼,淡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每个女人都如你一般。”
叶影抬目看向知术宁渡,反问道:“哦?怎样如我一般?”
“……”
知术宁渡移目别处,但笑不语。
“……?”
叶影眸心微亮,虽解其意,但见对方已然敛去锋刃,便也无招可使。
正此时,忽听红色木门处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响声,有人走了进来。
向叶影等人走来的那个人,是一个大红深衣的女人,面白如鬼,提着一把沾染了血渍的柴刀。
红衣女人眼神空洞,幽幽道:“维卿,是你回来了吗?”
叶影道:“果然是你,秦夫人。”
秦夫人脸现痴茫之色,扫望众人道:“你们是……?”
岳涧道:“我们是为查访长行街鬼乱一事而来,秦夫人可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夫人忽然一阵狂笑,状若癫狂,尖声叫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秦夫人将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颤声道:“……你们快杀了我吧,快杀了我!我已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
岳涧赶忙卸下秦氏手中的刀,好言劝慰道:“……秦夫人,你有什么难解之事尽可说出,大家从长计议,定当全力相助,万勿自寻短见啊!”
秦夫人放声悲哭道:“是我招来了梦祸,让大家都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
岳涧目色微沉,凝重道:“在此街为乱的妖怪,竟是梦祸么?“
缇珈道:“梦祸是什么?”
岳涧道:“据《十方妖谱》记载,梦祸乃是一种专以人类精气为食的强大妖怪,其诡力怪法可将人制成‘愿偶’。”
缇珈道:“愿偶又是什么?”
岳涧道:“愿偶者,以泯灭自身的心智作为代价,变成梦祸的玩偶,以此来换取一个愿望的实现。”
缇珈道:“……这样残酷的代价,也会有人愿意付出吗?”
岳涧道:“当然。秦夫人和这条街上的女人,恐怕都是梦祸制成的愿偶。”
叶影皱眉道:“丧失灵识,成为如秦夫人这般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玩偶,只为实现一个愿望……”
缇珈道:“这样做岂非傻透了?”
叶影道:“是啊,人总是容易犯下愚蠢的错误。”
秦夫人哀声哭诉道:“是我愚不可及,犯下了滔天大罪。”
“自先夫死后,我儿秦莫又坠井溺亡,我便见不得别家父慈子孝,和睦美满。”
“每见此情此景,我的心就像有千根针在扎似的,痛不能抑,睡不能眠。”
“那日有只叫梦祸的妖怪不请自来,它跟我说,只要我愿意做它的玩偶,它就可以让长行街上的女人们尽都尝尝我丧夫失子的悲恸与苦楚。”
叶影目冷如冰,盯着秦夫人如审犯人道:“所以……梦祸便将整条街的男人炼为泊尸,女人制成愿偶,小孩丢入祈神井中淹毙?”
秦夫人双泪并流,道:“不错,是我因妒成怨,因怨成恨,丧尽天良,招来恶妖梦祸殃及街邻,纵是万死也不能赎还我的罪过。我已知错,求你们让我一死赎罪吧!”
岳涧义愤填膺地道:“秦夫人,你的确大错特错,罪不容诛。”
缇珈道:“将自己遭逢的灾难强加在别人身上,这便是心胸狭隘的小妇人之心么?”
“在我的国家里,有一位孀居于古堡中的女伯爵,在自己的儿子染疾亡故后,便将砒霜兑入饮水之中,设计毒杀了十多名稚童,其心歹恶之至,震惊国人。”
“这两件事虽发生的地点遥距万里,其中动机倒是如出一辙。”
知术宁渡一双朗目若深若浅地掠过叶影,话术无双地道:“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如那位女伯爵和这位秦夫人一般。”
“…………”
叶影下意识地回避着知术宁渡的目光。
秦夫人道:“我知道自己死不足惜,你们尽管骂吧。”
“因为没能亲眼看见维卿的尸身,一直以来,我都不愿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故而将那封报丧信丢弃在了一堆落叶下。可是等了近三年,维卿还没有回来,我已经等得太累太累了。”
“近日我将那封报丧信取回,反反复复读了多遍,我还是读不明白,我的夫君秦维卿怎么就死了呢?一定是报信的人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他答应过我,这次回来之后就不再外出行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了,他一定是有了别的女人……”
秦夫人越说越痛,先是泣涕如雨,转而大放悲声:
“维卿,维卿,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家,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你回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