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满山头,又是一年。
殷雪回到纪家,还未整顿一下连日路途奔波引起的劳累疲倦,就匆匆往纪夫人的房间走去。
急切、期待、欣喜交织在她的脸上,使之清冷气质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到了纪夫人房间外,她轻轻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中杀伐决断、染透人血的剑握紧,让心跳回复到平静,才睁开眼有些忐忑地敲门,等候的时刻身体依旧有着些微僵硬不自然。
像是卑微的石子,在难以被人注意的角落里,等待着有心人的采拾。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殷雪低着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以至于还没来得及看清开门走出的人是谁时,便脱口而出:“师傅,弟子回来了……”
“阿雪,你回来啦?”
说话的人抓住了殷雪的手,手心热度有点发烫,却不是纪夫人常年柔软透凉的温度。
会让她无比适应,触之颤抖失神,连在梦里都会流连忘返的那种温度。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刹那间清醒过来,眉峰一冷,从那双手的热情中抗拒挣脱,换以冰雪般的冷漠面孔,退后一步,淡淡地招呼道:“三公子。”
虽然冷淡,但还是带了一丝尊敬。
那是纪家三公子纪旬。
刚及弱冠之年,容颜俊秀,文武双全,享有“人间仙郎”的美誉。
江湖中许多名门少女中意的翩翩少年郎,唯独殷雪从小就不愿多看他一眼。
他和她的最深联系,仅仅在于一个曾经轰动武林的美艳女人,他的母亲,她的师父,殷秋瞳。
她甚至嫉妒他,嫉妒他和殷秋瞳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嫉妒他得到了殷秋瞳无限度的宠溺,而自己,遭受无情斥责之外只有在那个人难忍寂寞的夜里,才会得到一些近乎残虐的情感发泄。
过去了这么多年,殷雪仍然记得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父母带着她逃难却饿死途中,带领正道人士抵御外敌的纪氏夫妇救了她。纪家家主纪浩然死在了那次战乱之中,殷秋瞳把她带回纪家,收留为徒。
殷秋瞳替她改名为殷雪,悉心栽培,将殷家绝学倾囊相授,可谓花费颇多心血,才把她培养成了名门正派中一等一的年轻高手。
这以后,她为她出生入死,但有所令,莫敢不从,亦是理所应当的吧。
“我娘说了,等过完这个冬季,就让我娶你过门。”
纪旬对殷雪冷淡疏离的举动也不在意,微微一笑,眉间眼角掩不住欢欣喜悦,在她擦过他身边时悄然说道。
殷雪脸色顿时白了白,咬紧了变得干燥的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半个字。
“阿雪,进来吧。”
听得房里女人严肃的声音,殷雪赶紧收敛情绪,走上前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师傅。”
纪旬离开时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殷雪与殷秋瞳两个人。
殷秋瞳半躺在卧榻之上,看着殷雪,抚摸着刚刚修剪整洁的指甲,闲漫地道:“阿雪,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殷雪道:“……都办妥了。”
殷秋瞳笑了起来,风情不减当年,举手投足之间,还勾染了丝丝缕缕随年纪阅历增长而生的通透成熟,更显妩媚动人。
殷雪低视地毯,连心跳也不敢妄动一拍。
“很好。”
殷秋瞳起身走向殷雪,衣衫半褪,袒露香肩,赤足踩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款款到了她的跟前。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殷雪盯着那双白嫩柔软的脚,忍不住跪了下去,轻轻地亲了一口右边的脚踝。
“徒儿,你想让为师奖励你什么呢?”
殷秋瞳蹲下身子,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搂住了后颈。
“刚才三公子说,您已将我许配于他……”
殷雪把自己埋进了殷秋瞳的怀里,满是苦涩地道。
“是啊,难道你不愿意?”
殷秋瞳挑弄着殷雪长长的黑发,嘴唇凑近她的耳垂,吐气如兰,轻嗔道。
“徒儿当然不愿意,您知道,我——”
殷雪脸上升起痛苦之色。
她从殷秋瞳的怀里抬起了头,呼吸忽然凝滞。
殷秋瞳咬住了她的耳垂,牙齿运用的力道刚刚好,只够微疼引得一阵心痒,似惩罚又似嘉赏。
“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
殷雪身子颤了颤,目光有些迷离动荡,忽一咬牙,升起一股乖顺的逆叛之意。
“那您就不要让我嫁给纪旬。”
“…………”殷秋瞳读懂了殷雪的悲伤,目光爱怜地看着她。
“我可以终身不嫁,服侍在您身边。”
她依旧矮身靠在殷秋瞳,缓缓低下头,垂着眼眸盯视踩在波斯地毯上的那一双美丽赤足。
“你可以不爱纪旬,但我要你助他,助他夺回纪家。”
殷秋瞳顽固如初,仍是用着自己的理由想要劝服她唯一亲传的女弟子。
“我不能让你嫁给纪泽,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允许。”
纪泽是纪旬二叔纪泰然的长子,也对纪家家主之位虎视眈眈,是纪旬的竞争对手,也是殷秋瞳想要除掉的对象。
“殷雪,谁得到你,就能得到整个纪家。”
“我谁也不嫁。”
殷雪脸上浮现一缕挣扎的痛苦之色,既是品味甘甜,又是饮下毒鸩一般,低声说道。
“您的儿子,那个男人,哪及您的风采哪怕百分之一……”
“住口,你再说一句试试。”
殷秋瞳拂然而怒,起身甩袖扫开殷雪,目中透出些许冻彻人心的冷芒。
“你在纪家有很高的威望,这一切都是我带给你的,包括你的命。”
殷雪垂眸咬唇,心中思绪万千,终究化为轻柔一句。
“师傅对徒儿的大恩大德,徒儿一刻也不敢忘记。”
殷秋瞳目光柔和下来,眸底闪过几分真切的哀求。
“如果你真的知恩图报,那你就答应这件事,也算为师求你,嫁给纪旬吧。”
殷雪跪在地上,握紧双手,沉默良久。
“……好,我答应您。”
她终于心丧若死般低声说道,声音缈远得就像失去了魂魄。
初稿待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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