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取其辱
伴随着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三位骑士策马而来。
三人服色相仿,身穿灰色粗布圆领直袖袍,以革带束腰,头戴灰布幞头,脚蹬马靴,整个装束显得很精干。
为首者是一个虬髯阔脸的粗豪大汉,约有三十多岁。那两个年轻些,一个脸上有须,一个才刚刚长出茸毛。
三人轻巧地跳下马,将马系在树上,径直向府衙走去。走到人群后面,粗豪汉子洪声叫道:“看热闹的借个步,让我们过去办事。”
人群闪开一条道。
三人意气扬扬地走进圈内。
粗豪汉子看见黑衣女子,就走过去,笑着招呼道:“何青,你也跑来凑热闹?”
李小这才知道,原来她叫何青。
何青正在查勘地上的痕迹,头也不回说:“郑老大,你们三兄弟就是‘热闹’,还来凑什么热闹?”
郑老大嘻笑道:“别这么说。上个月抓雪山老怪,不是我三兄弟仗义出手,你一个人怕是弄不下来,也拿不到百两大赏了!”
“还好意思说!我辛苦几个月,才把案子破了,你们临时搭把手,就分走一半钱。”
“我们人多,出力多嘛!那回抓采花贼,你在一旁干瞧着,手都没出呢,不也分钱了?”
何青“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查勘地面。
郑家三兄弟也分散开来,自忙各的活计:查验死者伤口,查勘各处痕迹。
李小见他们聊得这么好,心里很受刺激,刚才在脑海里翻腾不息的血腥画面也如黄叶落泥,翻不动了;乃至满地的血腥,也不在他意中了。
他想也没想,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李家奴,走到人群后面,大声叫道:“请让一让,我来了!”
围观者见他身上佩剑,以为他也是来干活儿的,都闪身让他通过。
他走到何青身后,“咳咳”,干咳了两声。
何青继续低头忙活,像没听见一样。
郑家三兄弟和其他“猎人”也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一眼。
这就有点尴尬了!
看上去大家都是忙人,就他一个闲人,跟环境格格不入。
他捏着鼻子想了一会儿,忽然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的目光果然成功被他吸引,都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说:“你们只顾研究劫匪怎么进门、怎么杀人,为什么不想一下,劫匪是怎么把银子搬走的?”
众人面面相觑。
是啊!无论劫匪杀人劫财、溜门撬锁的技术多么高超,搬运财物没有巧方,要么肩扛手提,要么马驮车拉。二十万两官银,少说要动用几十辆马车。无论车队相率出城,还是一辆间隔一辆出城,都会引起门卒的注意和盘查。
通过门卒,必能了解到重要信息。
这项工作很重要,刻不容缓!
朔州有东西南北四门,每一门都要查到,工作量不小。
“我们去东门。”郑老大说。然后,一刻也不迟疑,带着两个弟弟,驱马而去。
其他“猎人”也各选一门,俱各驱马而去。
这些“猎人”虽不是出自同一组织,但多年从事此道,相互已有默契,可以自然而然地形成合作;分利时也有行情,吃亏、占便宜是有的,但都在双方可接受的范围。
何青站起身,深看李小一眼,随即分开人群,走到大树旁,解开大青马的缰绳,在它头上轻抚两下,似乎在跟它交流什么。
大青马好像听懂了,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何青正要偏身上马,李小跟在身后说:“何姐姐你不用去。去了也白去。”
何青眉头微蹙,问:“为什么?”
李小捏着鼻子,嘻嘻笑道:“我告诉你为什么,你给我什么?”
“多少钱?开个价。-可别太贪心。”
“钱对我没用。我不要钱。”
“你要什么?”
李小偏过头,用手一指自己的脸,说:“亲一个,我就告诉你。”
亲脸在李小心里是一件极平常的事,从小时候起,他和母亲之间,以及跟家里的仆妇、侍女之间,常以亲脸作为奖赏或补偿。
但现在,他显然搞错了对象。
何青先是一愣,又灿然一笑。
这一笑,如朝霞映日,春暖花开,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
“把脸伸过来。”
李小把脸伸过去。
“啪!”一记耳光端端正正落在他脸上。
他一面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滋味,一面思考这一巴掌的由来: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感觉如何?”何青似笑非地问。
“还好。”李小努力挤出微笑说。
“什么滋味?”
“麻辣味。”
“还要吗?我这里管够。”
“够了!不要了。”
“我给你的已经给了,你的呢?”
“劫匪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可见特别冷酷凶残。假设门卒知道情况,一定已经被灭口了;如果门卒还活着,说明什么都不知道。”
何青点点头,然后轻巧地一翻身,稳稳地坐在马上。
李小问:“你还是要去?”
何青不作声,掉转马头,驱马而行。走了数步,又停住马,回头对李小说:“你告诉了我你的想法,我也告诉你:死人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