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路难行

常老七家在太行北麓的靠山村，离天峰岭不太远。他以地主身份，将李小等人送出十里之外，才依依作别。

他把家里的住址以及路径详细告诉了大家，表示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去家里找他，也可以递信给他，他一定乐于效命。

其他人都家在朔州，自然结伴同行。

走了一天，晚上落脚一个汉胡杂居的村庄，借住在一个汉人家里。

刚安顿下来，李家奴就敏锐地发现，他们的到来，引起了村里不少奚人的注意。奚人们有意无意地前来窥探，对李小尤为关注。

李家奴还发现，住在对面的奚人男子，出门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回家。乡下的宵禁虽然不及城里严格，晚上久出不归也是不同寻常的。

李家奴还注意到，那个奚人男子的妻子带着小女儿，一直坐在门口做针线活，看似无心，实则在对他们进行监视。

为什么会有这种种怪现象？

李家奴知道，人在江湖行走，侥幸心理是致命的毒药。

遇到疑点，一定要慎重对待，决不能自宽自解地认为自己“想多了”。

怕就怕想得不够，没有什么“想多了”。

李家奴悄悄找来铁氏三兄弟，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三兄弟听从吩咐，假装在巷子里闲逛，趁没人注意，突然闯进对面奚人家，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了奚人妇女和奚人女孩，并带进内室。

李家奴之所以让铁氏兄弟来做这件事，而不知会李小、何青、苏呆子三人，因为他们一定会质疑“为什么”。

李家奴凭直觉作决定，做过了才知道为什么，事前根本说不清为什么。

为了避免争议，只好避开争议者，先做了再说。

李家奴走过去，冷眼盯着奚人妇女说：“你不希望你孩子出事的话，我问你什么，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准有半句假话，明白吗？”

奚人妇女露出惊恐的眼神，连连点头。

李家奴问：“你为什么要一直监视我们？你男人干什么去了？”

奚人妇女不敢隐瞒，说出了一切：

原来，安慕山的父亲阿布拉是奚族大头领。安慕山失踪后，阿布拉料定跟李小有关。因为安慕山出远门，去找天狼帮的朋友助手，是为了向李小报受辱之仇。

阿布拉不知道李小的名字，只知道人称“李公子”，骑大白马。

阿布拉放出话去，凡发现“白马李公子”的奚人，必须就近向管事头领报告。敢于隐匿不报者，轻则逐出奚族，重则施以酷刑。

李小进村后，奚人得知他叫李公子，却无白马，拿不准他是不是阿布拉要找的“白马李公子”。

奚人妇女的丈夫也拿不准，思之再三，决定去向当地小头领报告。报错了没有关系，如果漏报了，怕将来受到惩罚。

李家奴暗暗吃惊：安慕山所住村镇，离此地远在百里之外。一个奚人头领，竟能调动百里之外的族人，汉人县令也未必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呢！

李家奴说：“安慕山与天狼帮匪徒勾结，日前官军剿了天狼帮，焉知安慕山不是被官军杀了，或被俘了，怎么知道安慕山的失踪一定与白马李公子有关呢？”

奚人妇女说：“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老爷！我们只是照吩咐办事，请放过我们吧！”

李家奴说：“我们无意伤害你们。因见你们鬼鬼祟祟，不怀好意，才不得不出手。”

奚人妇女央求道：“我知道错了，

放过我们吧！”

李家奴见她态度诚恳，不像说假话，警告了几句，就将她们母女放了。

李家奴和铁氏兄弟回来后，将刚才的事跟李小、何青、苏呆子三人说了。

苏呆子失惊道：“从此地到朔州，奚人不下一万。要避开奚人耳目，太难了！”

大家都感到事态严重，却想不出什么对策。

何青自责道：“此事因我而起，连累了大家。”

“嘿！明明是他先侵犯你。”李小不以为然道，“他又不依不饶的，找人来寻仇，你干嘛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苏呆子说：“当初我们的手段是否过于激烈了？有没有更好的应对之策呢？”

李家奴问：“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

苏呆子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没有。”

“我们不知道，不等于真的没有。小知不及大知，或许也有智谋之士能想出妙策，稳妥处置，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人只能在自己的知见范围行事，难道能向张良、诸葛借头一用吗？”

苏呆子不做声了。

何青叹道：“哎！人在江湖走，总有结仇的时候，没办法的。”

铁老大说：“你们讲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办吧！”

大家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各自开动脑筋想办法。

想了很多点子，却没有一个行得通。

李小提议说：“要不我们绕道走吧。常老七家在太行山，我们就请他当向导，从太行山绕过去。”

铁老大说：“从太行山绕道，那得绕到什么时候？二百里路走出一千多里，也没有这样的走法。”

苏呆子说：“路还难走。曹孟德有诗，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这是说太行山的山路有多么难走。”

不过，绕道太行山，虽有种种不便，却有一个好处：没有奚人。

奚人以放牧为本业，不习惯在山区居住。

现在他们想避开奚人，最好的办法从没有奚人的地方走。

大家左右权衡，最终还是觉得，从太行山绕道而行，不失为一个稳妥可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