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

“王后这琴声属实空旷悠远，让人心神舒爽。”

我正在廊下抚琴，王上坐于窗内案后缓缓开口。

心中装的确是另一件事。

半旬后便是三月初三。

那些诗三百中美好的、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大多都发生在风和日丽的三月天里。

而且三月三对于古人的意义远不止如此，后世王右军那著名的《兰亭集序》便完成于上巳这日。禊礼至少可以追溯到《周礼》，于万物复苏之际，在流淌不息的水畔洗去身上的尘垢，祈盼福祉和焕然一新。这是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祝祷和向往。

往日之不可追，唯有放眼来路之光明。

暮春者，春服既成，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我能够那句“风乎舞雩”中想象出那个以礼乐安国的时代，是孔子对于未来的祈愿盛景。即便在今天这个礼崩乐坏，相交纷争的时代，那衣袂飘飘的风采也未曾褪去。

作为秦王后，我的义务就是办好一场秦宫合宴。昨日华阳祖太后召我前去时，多次明示思乡之情，并且要为我推荐一位她年轻时认识的楚巫。然而午后赵太后又耳提面命，摆出上一届女主人的款说是要教我如何操办，好一派婆媳之间其乐融融的景象。

向任何一方妥协都是不必且不能的。

那两头讨好呢？

“不妥。”我不经意回复，很快两个人都是一懵。

王上眉头微蹙，瞧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关怀：“王后，孤的话有何不妥？”

我抬起来要抚平他眉眼的手跟着一僵，想要撤回装作无事发生，又一次被他握住了手腕。王上无比坚持地盯着我询问：“孤的审美有这般差吗？王后的琴声是很美妙。”

啊？

经过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我已经清楚王上这人在某些看似随意的事情上格外执着，比如现在，他误会我说他审美不好。

“不不不不……”我连忙解释，眼角却在瞥至院中庭树飞花时愣住。

一瞬间福至心灵。

“孤的话也没说完，虽然琴声美妙，但王后有心事，孤……”

好像轻风飞快，我跑到王上身边在他脸颊边落下一吻！

嘿嘿嘿亲到了！

王上耳边还带着少年郎般被轻薄的些微绯色，未曾想到我会作出如此举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大约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后我已经跳开。

没等他捉住我，我躲在门后捂着嘴吃吃地望着他笑：“王上说的没错，不过多亏夫君，现在已经解决啦。”

我抱着琴就跑，心里想的全是向窗内看时我家那修朗从容的王上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一定觉得我疯了。

很快便到了合宴的日子。

轻烟斜斜，佳期再度将床边的帷幔挽起：“王后，您该起啦，王上马上下朝回来了。”

我从被窝里蹬出双脚，含糊不清：“佳期，我再睡会，回笼觉还没有睡够……”

佳期走近一步行礼：“是王后您自己说的，要陪王上用早膳的，汀兰都已经去准备了。”

！

听到此话，犹如雷击。我顿时坐起来：“传。”

一排婢女拖着早已备好的衣裙冠饰接连而入。佳期帮着我穿好玄色礼服，汀兰恰好进来，向我行礼：“王后，早膳已经备好了。”她微微抬头，瞥见一旁婢女端着的发冠，主动上前捧起那顶纯金打造的云霞霓凤冠，“王后戴这顶祖太后赏赐的金冠出席，必定华丽庄重又展现王后的孝心。”

这位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心为什么总是向着华阳祖太后呢？

“今日祖母和母亲都在，我就低调些最好，”我垂首，从漆盘里拿出一支缀着松石的簪子，又指了指另一顶纯银的花树步摇冠：“就它了。”

佳期笑着接过簪子：“王后真是对王上赏赐的这支簪子情有独钟呢。”

汀兰不语，只是拿起银冠为我戴上。

铜镜中隐隐可照见有些乌黑的眼圈，我敛目：“佳期，再涂些脂粉吧，盖一下我的眼圈。待会王上又要担心了。”

佳期小声道：“王后您忘了，王上早上已经看到了，不让我们打搅您。”

“唔。”

“王后，赵大监在门外求见。”

“请。”

“给王后请安，王上还在和相邦商议西北境的防御工事，说请您用完早膳先走，王上会和相邦直接过去。”

“好，劳烦赵先生稍等，汀兰，你去小厨房把灶上给王上炖的百合粥拿给赵先生，相邦也有一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