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刀拜寿
林箫带着萧月儿及两位师弟张奇波、东鸣浩来到岳府门口,呈上寿礼,又拜上请帖。过不多时,只见一位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老者缓缓出来迎接,口中说道:“不知括苍派几位少侠前来,老夫未曾远迎,怠慢了各位,真是失礼啊。”
林箫从未见过金刀门主岳鸿飞,也不知眼前的老者是谁,连忙拱手回礼,问道:“敢问老前辈是否是岳门主?”
老者红光满面,抬起手捋了捋胡子,无名指上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指环发出闪亮的光芒,笑眯眯地道:“老夫正是金刀门主岳鸿飞。”说话中气十足,响若洪钟。周围的众多宾客瞧在眼里,纷纷心想:“括苍派的面子还真是不小,只不过来了几个小子,岳老门主居然亲自出来迎接,江湖八大门派的名头果然响亮。”不由得有些嫉妒起来。
金刀门虽说是中原武林门派,多年来称雄苏南,由于财力极为雄厚,近些年跟官商、士绅走得很近,门派间的来往反而渐渐少了,今日来宾大多是当地豪门望族、达官巨贾。岳鸿飞也是疏于练武,常年富足的生活,让他小肚腩一天比一天大。
岳鸿飞惋惜地对林箫说道:“你就是林师侄吧?前些日子我收到你师父来信,说他有要紧事无法前来一聚,只是这信中也没写明白究竟有何要紧之事,我跟他多年的交情,竟连我这六十大寿都来不了,哎!实在可惜啊可惜!”
林箫道:“在下就是林箫,岳师伯实在对不住了,师父他老人家这些日子的确是经常下山,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我们也不知道原因,想必是有极要紧的事需要去办,不然他定会亲自前来为岳师伯祝寿,还请岳师伯不要见怪。”
岳鸿飞笑道:“他这人就是这样,老是神神秘秘的,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还是没变。罢了罢了,咱不说他了,这回他不来,下次我可要找上门去了,哈哈哈哈。”
岳鸿飞笑了几声,无意中瞧见到林箫手指上戴着的古铜戒指,不由惊道:“你手指上戴着的可是括苍派掌门信物雷宝古铜戒?难道你师父林重山已将括苍派掌门之位传于林师侄了?”
雷宝古铜戒是当年括苍派开山祖师爷雷宝真人留下的遗物,戒指以他的道号命名,只传每一代掌门,作为括苍派的掌门信物。
林箫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说来惭愧,弟子实在是承蒙恩师高看了。”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岳鸿飞听得一头雾水,心想:“既然没有,怎的手指上戴着雷宝古铜戒?这小子瞧着呆呆愣愣的,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年纪轻轻竟被林重山如此看重?”
五师弟张奇波在一边补充道:“岳老门主,是这样的,家师打算提早退位,因此前些日子当着门派所有师兄弟宣布二师兄林箫为括苍派的掌门继承人,连同这雷宝古铜戒也一起传给他了。”
岳鸿飞“哦”的一声,上下又仔细打量了林箫一番,惊喜地说道:“原来如此啊,果真是后生可畏啊,想必括苍派今后定当更加兴旺。”
林箫连忙拱手弯腰,说道:“岳师伯过奖了!”
岳鸿飞又道:“你师父林重山比老夫小了四岁,今年不过只有五十六,这么年轻就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啊,也太着急了些吧,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林箫想了想道:“师父可能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吧,我们也不便多问。”
不料七师弟东鸣浩在一旁抢道:“师父这些日子的确有些古怪,就拿这件事来说吧,
曾不止一次地当着我们的面说要早做准备,将来若自己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括苍派群龙无首。”
岳鸿飞听了这话,一时脸色似乎有些僵硬,东鸣浩接着道:“这段时间师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会儿找这个谈话,一会儿找那个谈话,一会儿交代这个,一会儿交代那个,神神怪怪的,好像是在……。”
林箫怕他说出不敬的话,连忙喝道:“浩子,别说了!师父他老人家有他自己的考虑,岂容我们在此胡乱猜测。”
岳鸿飞被林箫一喝,身子一颤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言重了言重了!都是老夫不好,光顾跟你们聊天了,你们远道而来必定累了,快快进屋休息休息,喝杯茶养养神!”
林箫拱手回礼,便带着张奇波、东鸣浩和萧月儿三人跟着金刀门指引弟子入府。四人刚抬脚跨入礼堂,只觉满目璀璨瞬间惊呆了。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未看见过如此奢华地布置。只见堂中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四周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还到处摆放着金瓶玉碗,瓷器古董。书法大家沈度亲笔题写“江南第一刀”金色匾额正挂堂中,尽显气派。清一色紫檀木桌椅不消说,还桌上还摆满了各式瓜干果脯,精致甜点,专供客人享用。
月儿兴奋的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拿起桌上的水果、糕点就吃。可还没嚼几口忽然想起母亲还躺在床上身患重病,自己却在这里大吃大喝,不由心中难过,顿觉口中滋味全无,将手中剩下的东西一放,坐下来一声不吭,眼巴巴瞧着林箫,只盼他能早些要到赤灵芝。
此时礼堂中已有不少宾客在座,林箫本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只是想着师父交代过江湖中人最要紧的就是广结人脉,因此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前礼敬一番。
括苍派原是江湖八大门派之一,并非小门小户,众人见林箫并无半分傲慢之气,并且礼数有加,对他颇有好感,纷纷赞他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林箫知道不过是些恭维之辞,一笑了之,回过来瞧见月儿闷闷不乐,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慰道:“月儿,可是念着母亲了?你稍等,我这就去向岳家管事得讨要一朵赤灵芝来。”
赤灵芝对平常人家来说自是难求,但对于金刀门这样的豪门大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根本算不得什么。凭借括苍派掌门继承人的面子,金刀门自无二话,立即派人去药房取,不一会儿赤灵芝套着精美的木盒就送到了月儿手上。她心中欣喜不已,对林箫也甚是感激。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看样子似乎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林箫有些好奇跟着人群走到门口,原来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智心大师到了,难怪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少林寺本是江湖八大门派之首,天下武学正宗,只是近年来少林僧人重佛轻武,风头已被龙虎山纯阳宫渐渐盖过。少林寺自方丈智灵而下,设两院两堂,两院分别是达摩院和戒律院,两堂则分别是罗汉堂和般若堂。少林方丈及两院两堂首座并称少林五大金刚,名头之巨江湖中无人不知。素闻五大金刚极少下山,这金刀岳家居然能将鼎鼎大名的少林寺第三号人物,戒律院首座智心大师请来,面子着实不小,在场宾客不禁对金刀门又更加高看了一层。
宾客又陆续到来,金刀门有条不紊地安排客人就座。来客中除了那些达官贵胄、豪门巨贾外,江湖各门各派也来得不少,八大门派中来了四派,除了括苍派和少林寺之外,武夷山伏龙观大弟子柳云傲与蓬莱山仙岩阁阁主黄仙也是亲自带人前来贺寿。而没来的四家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括苍山在浙东,而武夷山伏龙观在闽北,两派之间由于距离比较***日里多有来往,林箫和柳云傲也是相识多年,二人年纪相仿,见面后更是相谈甚欢。
宾客已渐渐到齐,开始纷纷就座。少林寺智心大师、仙岩阁阁主黄仙作为八大门派之首脑,又是武林前辈,理所当然被安排在首席,与金刀门主岳鸿飞,以及当地几名位高权重之人一同就座。
林箫和柳云傲等人则被安排在了次席,同坐的还有近来在江湖上名声颇响的巨龙帮帮主龙大雄,风雪山庄庄主孟长风,天鹰派掌门耿一飞等人。林箫涉世未深,一桌人除了柳云傲几乎从未照过面,最多也只是闻过其名,于是相互一一寒暄,以表敬意。龙大雄、孟长风,耿一飞等人不知他已是括苍派的掌门继承人,只见他年纪轻轻,就已被安排坐在次席,想必这位后起之秀必定有过人之处,言语中多有夸赞。而张奇波、东鸣浩和萧月儿三人则是一同坐在后面一桌。前来贺寿的宾客有数百人之多,礼堂中摆放不下,剩下的人都只能被安排坐在院子里。
吉时已到,寿礼正式开始,金刀门主岳鸿飞先行致辞,感谢诸位前来,说到高兴之处,口沫横飞,众人亦在底下大声附和,气氛甚是高涨。待岳鸿飞说完后,随即大摆筵席招呼众宾客。金刀门富甲一方,这次寿礼又是倾尽全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名酒好菜,连珠价的送上来,在桌上满满的叠了两三层。
众人尽情吃喝,互相玩乐,喧闹声此起彼伏,热烈到了极致。而林箫所在的次席之中,除了他自己和柳云傲二人之外,坐的都是前辈高人,自重身份,不过对饮几杯,闲聊几句,气氛显得有些冷清。唯有那巨龙帮帮主龙大雄不同,此人满脸虬髯,体格粗壮,个性极其豪爽。不停地大杯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笑,还不时地抱怨金刀门的酒杯太小,要人拿大碗过来。林箫也是少年心性偏爱热闹,见龙大雄为人爽快,对他颇有好感,几番闲聊之下,更是觉得投缘。
席间,不知是谁喝到兴头上,大声喊道:“听说岳门主前年闭关一个月新创了一套天王刀法,可否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此话一出,众皆附和。
其实,新练就的功夫在众人面前曝光本是江湖一忌,以后出手哪里还有秘密可言,要是被人研究出破解的招数,那更是万分危险。
但见岳鸿飞满脸红光,显然正在兴头上,想也不想,满口应承下来。随即吩咐大儿子岳鼎取出金刀为来宾表演一番。金刀门的武功走的是阳刚一路,讲究刚猛二字。岳鼎又长得身强力壮,使起这套天王刀法来势大力沉,登时满场金光乱散,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一路使完,喝彩声不绝于耳,直夸得岳鸿飞满脸得意。
林箫瞧在眼里,觉着岳鼎耍起来倒是好看,却分辨不出这路刀法的厉害之处。林箫虽生性聪颖,悟性颇高,但自小习武兴趣不浓,将很大一部分心思都用在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连医卜星相都有涉猎,吹箫的本事更是远近闻名。这武学之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日积月累,长期懈怠就算资质再强、悟性再高也是无济于事。幸亏师父林重山逼得紧,隔三岔五地检查,若无长进便是一顿重重的责罚,林箫才总算不至于完全荒废时间,但如此被动的习武也让他武功进展得不够迅速。他虽是括苍派二弟子,但也就是因为入门早,他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林重山不知在哪里捡来的孩子,带入括苍派抚养长大。不少后进的弟子年纪虽比他大,但入门晚因此辈分比他还低,如果单论武功的话,林箫不一定能排到二师兄的位置。
而边上柳云傲已瞧出了一些门道,轻声对林箫说了一句,“这天王刀法刚猛有余,却巧劲不足!”柳云傲与林箫截然不同,他对于武学之道极是上心,每日无论雨雪寒暑,从不懈怠。十余年下来,他已是伏龙观观主何不凡的得意门生,武功不仅远超伏龙观中所有弟子,就算比起何不凡本人也是不遑多让。
忽然间,只听萧月儿在下面阴阳怪气地说道:“天王刀法好厉害,用来杀猪最好不过了!”声音虽轻,但正好是在众人喝彩的间隙,加上语调尖锐,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月儿还念着昨日被金刀门的弟子一路追打到太湖边,心中一直憋着口怨气,这时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了。此话犹如六月晴天一声霹雳,全场顿时寂静无声,随即一阵哄笑。
宾客中有些人本就对金刀门独霸一方,平日里飞扬跋扈,恃强凌弱心存不满,这次来祝寿也只是为了讨好金刀门,被迫无奈。一听到这话,更是存心起哄,笑得四仰八叉。
哄笑声中,岳鸿飞绷着脸,气得牙根不住颤抖,好一会儿才冷冷说道:“既然这位括苍派的姑娘说本门武功只配杀猪,想必身负绝学!鼎儿,金刀给你,去领教一下这位姑娘的高招。”
月儿刚想再说“我哪有什么高招?”,但见岳鼎已经提刀砍来,哪里还有空说话,急忙撒腿就跑,边跑边想:“不好,这下祸闯得可不小,他们杀猪杀驴,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多嘴。”回头一瞥,只见林箫脸色甚是焦急,心道:“哎,林箫哥哥定要怪死我了,这可怎么办啊?”月儿没什么真功夫,只是小时候淘气闲不住,偷偷跟着江湖拳师学过两年普通拳脚,远不是岳鼎的对手。只是仗着身材娇小灵活,在桌椅之间闪跳腾挪,岳鼎只怕误伤他人,一时也拿她没辙。
林箫知道月儿支撑不了多久,心下焦急想上前劝阻。不料岳鸿飞过来手一横,挡住林箫去路,大声说道:“林师侄,不忙,本门难得有机会可以向括苍派讨教几招,还请这位师妹指点一二。”
林箫听岳鸿飞说得客气,但明摆着这就要月儿难堪,不过这事是月儿不对在先,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出手护短,不然有损两派和气,心中虽急却也无计可施,只盼岳鼎适可而止。
月儿武功与岳鼎相去甚远,根本无法正面相抗,只能利用桌椅人群一味闪躲,没过多久,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见岳鼎逼近自己,只能抄起桌上的锅碗瓢盆就往他身上砸去,一时间“呯呯嘭嘭”之声不绝于耳。岳鼎左躲右闪虽未被砸中,但礼堂上顿时汤汁淋漓,肉菜横飞。好端端的寿礼被搅成这般光景,岳鼎心中大怒,连忙喊上几个弟子将月儿合围起来逼至墙角,要她无可再退。本可一举擒下,但他为报羞辱之仇有意叫月儿难堪,也好趁机卖弄自己的功夫,故意把金刀耍得金光乱闪,吓得月儿不停地哇哇乱叫。
此刻,场下也是议论纷纷,众人听岳鸿飞说话以为萧月儿是括苍派的弟子,见其武功如此不堪一击,无不是说括苍派有些言过其实了。
林箫心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丢脸事小,损了本门的声誉可就罪过大了。那边五师弟张奇波和七师弟东鸣浩也是心急如焚,几乎就要出手相助。但林箫心中顾虑颇多,这事本就错在自己这边,不该在人家大寿之日出言侮辱,令对方难堪。要是这当口再动起手来,无异火上浇油,非把事情闹大了不可,双方若是真撕破了脸,回山之后又该如何跟师父交代?难不成说为了一个女子跟金刀门打起来了?
无奈之下,林箫连连向少林智心大师看去,希望这位得道高僧能出言从中斡旋。想不到的是,智心大师正和黄仙二人低声交谈,二人神情专注,脸色凝重,对周围之事竟丝毫未有理会。林箫大失所望,实在不行只有自己开口恳求,不知能否岳鸿飞消消气。
突然间一道黑影闪过,只见一个汉子两指硬生生地夹住刀背,随手将岳鼎推了开去。只听岳鼎怒道:“龙帮主,你做什么?”林箫仔细一看这黑衣人正是巨龙帮帮主龙大雄,关键时刻得他相助不由感激万分。
龙大雄也不理会岳鼎,转身拱手对岳鸿飞道:“岳门主,人家小姑娘不懂事,您老何必当真,既然已经教训过了,就此罢手吧。”
林箫也跟着龙大雄连忙解释道:“是啊,岳师伯,师妹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还请高抬贵手,小侄这里代她赔罪了。”
岳鸿飞心想也不可把事做绝了,毕竟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既然有个台阶,也就顺势下了,说道:“好罢,看在二位的面子上,此事就算了,林师侄回去可得要好好管教管教师妹,说话做人可得行有分寸,不可再有下次了。”
林箫连忙应道:“谨遵岳师伯教诲。”岳鸿飞心中仍是不悦,拂袖而坐。
林箫谢过龙大雄后,正想责怪月儿几句,哪知月儿抢先伸出手掌,一把将林箫嘴巴按住,翘着小嘴说道:“你别管我,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说完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林箫哥哥谢谢你,我要赶紧回去煎药好快些救我母亲。”林箫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只得苦笑了之。
经过月儿这么一闹,大堂上已是一片狼藉,众人也再没心思吃喝,寿礼草草收场。宾客也纷纷离去。
林箫带着张奇波,东鸣浩也起身准备向岳鸿飞告辞,却一时找他不到。管事的对林箫颇有不悦,说要走便走,不用告辞。林箫却过意不去,一再坚持要向岳鸿飞告辞,并再表歉意,管事的无奈只得带几个人进内堂。
岳鸿飞此刻正与少林智心、仙岩阁黄仙二人在谈话,林箫见他脸色铁青,似乎容颜也瞬间苍老了一些,还道是自己惹得他生气所致,再三道歉,只是岳鸿飞似乎有心事,也不答话,过了许久才说了句:“一路好走!”
张奇波与东鸣浩见岳鸿飞怠慢林箫,心中甚为不悦,已然转身离去。林箫有些尴尬,也只能无奈地跟着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