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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往情深

无尽的黑夜,弦月如钩,几许淡淡的星光不停闪烁,陪伴着孤独的寒月。清冷的山风吹过,卷起阵阵往事,在她心底不停地荡漾。

陈湘雪埋头急匆匆地行走在山间小道上,两边漆黑一片,成片的竹影沙沙作响,还不时传来野兽的怪叫声。她不自觉地将外套往上提了提,将身子包裹得更加严实一些。

不多时便已来到石牢外,陈湘雪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如黑夜一般深沉,迷蒙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珠。承载着这么多年记忆的美好往事,终究在她一声叹息中彻底地破碎了。

此刻已快到寅时,把守在门口的两名梅隐剑庄弟子早已背靠大树打起了瞌睡,陈湘雪不愿惊醒他们,一闪身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石牢。

透过铁栏栅,林箫蓬头垢面地蜷缩在稻草上,短短几日竟恍如隔世,哪里还有半点平时俊朗少年的模样。

林箫觉察到有人来了,立刻惊醒过来,抬起头望着她晶莹透亮的双眼,口中喃喃道:“小雪是你……你怎么来了?”

陈湘雪见他醒了立刻收起表情,装作一脸漠然的样子,道:“过来看看你死了没?你倒是睡得踏实,想来在这里过得挺不错。”

林箫心知她说的只是气话而已,没想到此刻她还能来探望自己,心中感动万分,忙道:“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意来见我了,想必你心里定然是恨死我了!”

陈湘雪怒道:“你亲手杀死了我爹爹,我心里恨不得你立刻死,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来就是为了来取你性命的!”

二人四目相对,林箫见她眼眶红肿,人也消瘦了许多,想必父亲之死定然让她伤心欲绝,心中着实难过,说道:“若真能死在你的手中也就罢了,总好过死在别人手里。”

陈湘雪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么?我只是怕脏了我的手。如今风师兄接到消息已经往这里赶了,只等他明天早上一到,以他的急脾气只怕都等不及将你押回庄里,在你括苍山当着你所有师兄弟的面,立刻就要取你性命!”

林箫一听风肃清就要到了,心中不免紧张起来,此人嫉恶如仇,绝不手软,性子又急又执拗,认定的事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要他一到自己必然在劫难逃,连忙解释道:“小雪,我知道你心里恨极了我,也不愿意听我解释,但我还是要说,你爹的死绝不是你们想得这么简单。这两日我在牢里已将整件事来龙去脉全盘想通了,是有人设下圈套,故意引我入局然后嫁祸于我。你仔细想想啊,陈伯伯对我这么好,留在这里这么多天对我悉心教导和扶持,我有何理由去害他?”随即将整件事的经过大致对陈湘雪说了一遍,那神秘女子是如何设计布局,又一步步如何将自己引上钩。

陈湘雪一言不发,默默听完,面无表情地说道:“证据呢?你说的我姑且可以相信,但你拿不出切实证据,别人又岂会信你?”

林箫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可那女子有意加害,此刻必定早已远走高飞,怕是再也寻不到她了。我实在拿不出证据来,只怕明日我真的要冤死在风肃清的手中了。”

陈湘雪冷笑一声,道:“冤死?反正如今死无对证,你爱怎么说都行,你就只会欺我心底软弱,容易上当受骗,尽拿些瞎话来蒙我。”说完眼眶一红,又要落泪。

林箫瞧她伤心的模样,心疼不已,摇头叹道:“我虽不怕死,但大丈夫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如此死法实在憋屈,倒不如当时真的被你一剑刺死倒也干净!”

陈湘雪伸手抹了抹眼泪,咬牙说道:“骗子,你若不怕死又何必要东鸣浩今晚去陈总管房中偷石牢的钥匙?幸好杨师哥警觉,早就料到你可能有所不轨,提早派人暗中守在陈总管的房间附近,才一举擒住了东鸣浩,未让你奸计得逞。”

林箫一听此言不由大惊,急得一下跳了起来,“浩子被大师兄派人抓住了?他……他没事吧?”

陈湘雪叹了口气,道:“怎么会没事?杨师哥一怒之下当场就废了他的双腿,并用铁链将他锁在房中,不准他离开房间半步。”

林箫听了差点没坐倒在地,叫道:“杨轩他……他也做得太绝了,毕竟是自家师兄弟,怎能下如此狠手!”

陈湘雪却道:“浩子虽然可怜,还不是他咎由自取?”

林箫猛地抬头瞪了她一眼,眼中布满血丝,似乎要喷出火来。吓得陈湘雪后退一步,但随即怒道:“你瞪我干什么?难道这不该怪你自己?你为什么要让他去偷石牢的钥匙?还不是想私自逃跑?”

林箫一愣,忽然伏在地上重重的朝地上猛打了几拳,只打得皮开肉绽,自言自语道:“你说得不错,要不是因为帮我,他根本不用以身犯险,都是我害了他!我为什么不劝住他?”说完又是重重几拳,顿时血肉飞溅。

陈湘雪见他发了疯一般的用手捶地,心中不免有些害怕,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林箫跪坐在地上,提起鲜血淋漓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铁栏栅,满眼都是呆滞的目光。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浩子今晚来过,他曾对我说大师兄巴不得我早点死,我还呵斥他胡说八道,现在看来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确我若死了,对他最为有利,亏我还那么相信他,将掌门信物雷宝古铜戒指交给了他。”

陈湘雪却道:“杨轩虽然心狠了些,但也不见得是他的过错。东鸣浩被抓的时候,身上还搜到一本什么……天羽玄音掌谱。杨轩说根本不是括苍派的功法秘籍,也不知道是哪里偷来的。偷学别派武功乃是武林门派大忌,等同背叛师门,对待如此不肖弟子,按门规处置又怎么不对了?”

“什么?”林箫惊叫一声,“那本掌谱是我让他帮忙去取的,根本不是他的东西,他为何不向杨轩解释清楚。”

“当然解释了,可杨师哥当时怒气正盛,哪里听得进去?”陈湘雪道。

“那现在这本掌谱又如何处置了?”林箫追问道。

“嗯……没太注意,应该是杨轩带走了。”陈湘雪答道。

林箫苦叹一声,将脑袋埋在身下的稻草中,“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浩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啊!”

造成如此局面林箫始料未及,如今唯一脱逃的希望也破灭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绝望,“小雪,你现在就赶紧一剑杀了我吧,总好过明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死在风肃清的手里吧!”

“我……我……”陈湘雪对林箫余情未灭,哪里下得了手?转念讽道:“反正你死期不远了,我先暂且留你性命。人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不必再对我隐瞒,我且最后问你一次,我爹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还是另有其人?”

林箫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别人不信我也就罢了,小雪你也不愿信我么?陈伯伯对我恩重如山,我岂会无缘无故要害他?你倒是说说看,害死他对我有何好处?”

“我又怎知你的居心?说不定就是几日前,我爹让你当众出丑,你怀恨在心便想着要报复他。”陈湘雪冷言道。

林箫听了许久无话,暗自寻思:“想不到我林箫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亏我和你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不说心意相通,起码也该有些信任。”想到此处,不免失落万分,半晌才道:“陈大小姐,你未免也太小觑我林某人了,在下虽不才,也不是心思如此狭隘之人,你既已认定事实,我也不再多言。在下已是个将死之人,今日能见你最后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你这就回去吧。”说完席地而坐,转头不再理会。

其实陈湘雪也深知林箫平日为人,断不会为了如此小事而谋害父亲。女儿家情深,说到底她心底深处还是向着林箫,虽无法分辨他所言真假,却隐隐已经相信了。只是父亲惨死,大仇至今未报,偏偏林箫又嫌疑最大,岂能不盘问清楚?她嘴上虽咄咄逼人,但心中的凄苦谁又能真正知道了?林箫一句“陈大小姐”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心,自己的深情竟换来如此的生分,陈湘雪一时情难自尽,蹲下身子泪珠滚滚而下。泣道“林箫,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林箫见她刚刚还不断地冷嘲热讽,一时又哭得如此伤心。女儿家的心思他哪里猜得到?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但他心中有气,虽有歉意却也不愿认错。两人僵了一小会儿,林箫听她哭得伤心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最敬爱的父亲突然被人无故害死,这几日心情定是无比沉痛,自己不开解劝导,反倒继续伤她的心。尽管她言辞带刺,但也是悲愤所致,自己身为男人怎能没有这点容人之量?

林箫重新转过头来,瞧着陈湘雪秀美绝伦的脸庞,目光渐渐模糊起来,他傻傻地心想:“如无意外,这一次恐怕是我俩今生最后的一次单独见面了,她此刻能不顾我杀人嫌犯的身份,来这里探望我,这番情谊就已是十分难得了。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我应该与她好好说说话,将来我死了之后,她某一天若想起我来,也能留个美好的印象。”于是急忙说道:“”对不起小雪!你别生气了,刚刚是我失言,我林箫今生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于愿足矣。”说完伸手穿过铁栏栅握住她的双手。

陈湘雪听了林箫这番话颇为感动,心情也稍好了些,眼泪渐止,只有些呜呜咽咽地抽泣之声。她任由林箫握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你若真能这么想,才不枉我对你一片深情。”

林箫根本不知她这句话里另有深意,自顾从怀中掏出引凤箫,塞到陈湘雪手中,说道:“小雪,这玉箫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一样东西,也是我最心爱之物,上面刻着的“引凤”二字是我的本名,现在就把它送给你,也算留个纪念,不枉我俩青梅竹马相识一场。将来你瞧见它,顺便也能想起我来。”

陈湘雪伸手轻轻接过引凤箫,忽然红着脸道:“好,你的引凤箫我收下了,可作为将来……”她声音越说越轻……

林箫也未多想,不等陈湘雪把话说完,又道:“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你明日带给他们,我林箫是被冤枉的,就算死也是顶天立地,就不劳他们动手了,我会自绝于此。”

“这话你先留着,我可带不到。”陈湘雪说完将一个布包甩在林箫面前,道:“你既然送了我一样礼物,我也该送还你一样。”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外走去。

林箫一愣见她说走就走,很快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心中不免失落,摇摇头叹了口气。“我都要死了,还送我东西做什么?”随手打开布包一看,赫然是一卷软锯条!

林箫不禁大喜过望,仔细回想起陈湘雪说的最后几句话,原来藏有深意。他暗暗寻思道:“原来小雪身上早就备好了软锯条,她今晚来探望我,本意就是为了来救我性命。我居然还是非不分,气她,责怪她,让她伤心。哎……林箫啊林箫,你真是猪狗不如。”想到此处林箫不禁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随即双手将软锯条捧在心间,喃喃道:“小雪,你这份恩情,林箫定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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