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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亡国「16」

这是一个人心惶惶的早晨。

东宫之内乃至于整个皇宫,都因为一句话如临大敌,手忙脚乱。不安和恐慌如同病毒般迅速蔓延,不多时就占领了整片皇城。清晨时的明媚日光很快被云翳掩去,乌云裹挟着沉重的水汽降临了这个盛夏中的王朝,空气中遍布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沉闷如鼓的雷声自天际响起,南宫樾赶在最后一秒,踩着暴雨的尾巴踏进了江离的宫殿中。滂沱的雨声在他背后响起,很快连成了一片密集的雨帘,将殿外的世界模糊成斑驳灰暗的色块。

江离站在大殿中央,仿佛在等他一般,水青与深红交织的襦裙在阴雨天里显得雾蒙蒙的,使她看上去像一朵即将烧成灰烬的富贵花。这种褪色般的变化让南宫樾有了一种错觉,好像她眉心的三瓣红莲颜色也变淡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下,道:“父皇召你进宫。”

江离了然地点了一下头,扬了扬手中的油纸伞:“我知道。”

南宫樾的心头紧了一下。他向前一步握住了江离的手,却又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幡然醒悟似的松了开来,皱眉道:“我同你一起去。”

江离笑了,她的神态看上去轻松且自然,仿佛要赴的并不是一场鸿门宴,而是好友之间的一场午后茶话会:“不用。”

南宫樾还想说什么,她忽然一伸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嘴唇。

她的指尖冷得让人失语。江离注视着南宫樾被打断的错愕和沉默,又笑了一下。

“乖,”她说,“等我回来。”

她从南宫樾身侧擦肩而过,撑开了单薄的油纸伞,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倾盆的雨中。那身青蓝与大红的襦裙很快湮没在了雨帘里,再也看不见踪影了,但似乎在南宫樾长久的注视里,它并没有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相反,它变成了另一个影子。

容貌绝色的女子踏过暴雨而来,她穿着黑色的华服,衣袖上绣着日月、星辰与山河,裙摆上绘着参天的古树。脆弱的纸伞仿佛随时都会被大风摧折般摇曳着,她手执着岌岌可危的伞骨,沉稳地、八风不动地顶着暴雨和飓风,朝神阶的顶端走去。烈风吹起她的衣袖,露出她手臂上染血的绷带。

他从前不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雨势很大,豆大的雨滴被狂风裹挟着,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油纸伞小得可怜的伞面,把江离的裙摆打得湿透。她的长发和衣衫都被风吹得凌乱,脚步丝毫却没有被暴雨影响,她准时准点地站在了太极殿的门口,甚至比派去传信之后回来的太监还要早一点。

裙摆几乎被水浸透,冰凉的雨水透过轻薄的布料沿着小腿滑下来,她收了伞,潇洒地把湿淋淋滴着水的油纸伞往地上一扔,看了守门的宫人一眼:“通报。”

小太监被她这一眼震慑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火烧火燎地进殿去了。不多时就有人推门出来,带她进了大殿。

皇帝似乎正在大殿中批着公文。江离一步一个水痕印子,把干净整洁的大殿踩得乱七八糟,他明明看见了,却也不在意,只瞥了她一眼,就说道:“太子妃来得很快。”

说完这一句话,他好像就被什么东西呛着了,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时的模样和南宫樾发病时有九分相似,一旦咳嗽就很难停下,总要咳得面色涨红难以呼吸。身边的宫人反应极快地将丹药喂进皇帝的口中,他才缓慢地收住了咳嗽。

江离一直等他咳完,才开口问:“陛下找我,是为了扶桑树枝?”

“你很聪明。”皇帝虚弱地叹了口气,挥手屏退了身边的宫人,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扶桑树枝并不是第一次枯萎。”

江离皱了皱眉。在北夏,扶桑树枝是承载整个国家国运的存在,一旦枯萎,会造成极大的恐慌。而皇帝在此时告诉她这些本应该只属于北夏皇室的秘密,绝不会是天上白掉的午餐,而是要与她谈条件了。

“八年前,扶桑树枝也曾有过枯萎的迹象。兰图给了朕缓解枯萎的方法,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他一步步走到江离的面前,“而今,北夏好不容易等来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了江离的脸上,疲惫的、病态纵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本想着在新的宫殿落成之时,再重新举办一次祭神礼。现在看来,时间或许可以提前了……这一次,由你来代替阿瑾主持整个仪式。”

他紧紧地盯着江离的双眼,试图从中读出什么。然而江离的眸光却是一片清明和平淡,嘴角轻挑着,甚至在笑:“几天前陛下没有出现在祭神礼上,原来是早就知道,扶桑树枝早晚会枯萎?”

皇帝以沉默来回应她的猜测。

“我可以得到什么?”江离歪了歪头,神情无辜,“或者说,黎国可以得到什么?”

“任何。”皇帝说。

江离眯了下眸,仍然笑得很纯然,说出来的话却惊天动地:“如果我要陛下的命呢?”

皇帝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着对方。她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他的表情多少会出现一点变化,但令她意外的是,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可以。”他说道。

大殿外惊雷骤起,轰隆一声。

江离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想见平宁郡主。”

皇帝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乎是没想到她提出的要求如此简单,目光里流露出了短暂的讶异。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交易,自然也没有反对江离的理由,将腰间玉佩解下来递给了江离:“见此玉如见朕。你拿着它,可以去宫中任何地方,差遣任何一名宫人。”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获得道具(玉佩x1)】

【玉佩:能够让玩家拥有进入皇宫范围内所有地点的权限。】

大雨来势汹汹,去时也不留情面,江离走出大殿时,雨势已经停了大半。门口不知何时等了两个宫人,见江离出来,便举着伞迎了上去,恭敬道:“娘娘,太子殿下吩咐奴才来接您。”

江离没想到会有这一出,顿了一下,才说:“你们回去吧,告诉南宫樾,我还有些事,一会儿我会自己回去。”

说罢,她便抬脚踏进了雾蒙的雨帘里。

那把孱弱的油纸伞被她抛弃在了大殿门口,她的发丝很快被雨水打湿,但江离毫不在意。两个宫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慌忙追进了雨中,一边追一边道:“娘娘,打把伞吧娘娘——”

开玩笑,东宫上下谁不知道这位太子妃手段惊人,嫁给太子短短几天,太子对她的态度就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女主人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别说巴结,要是南宫樾知道他们让太子妃淋了雨,他们脖子上的脑袋焉能保得住?

但江离也不知怎的,脚下生风一般走得飞快,如同一阵呼啸而过的风,竟然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野里。两个宫人追了半日,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跟丢了人,茫茫然不知所措:“人怎么不见了,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禀报殿下啊!”

“等等,这个方向是……”

江离在岔路口跟前犹豫了一瞬,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大步走向其中一条路。襦裙和披帛融进了雨雾,在风里缥缈地律动着,像青色晚霞里掠过的一缕轻烟。

她原本走得很快,但甩脱了那两个南宫樾派来的宫人之后,却又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步行在细密的雨帘中。而大雨像是会看人心情似的,雨彻底停时,她刚好走到问灵司的大门前。

被洗涤过后的万物蒙上了一层清亮的水色,沾染雨水的少女如烟霞般迤逦,神色清冷,却让人不容忽视:“我要进去。”

手中拿着皇帝的玉佩,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她,江离畅通无阻地进了问灵司。她什么地方也没去,一进门就直奔问灵司的深处,朝着尽头走去。

她记得尽头有一扇锁死的门,那扇门附近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靠近。门锁她有意地去观察过,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形状,不是一般的钥匙孔……

江离把脖子上的犬牙项链解了下来。

尽管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就如同在梦境中一般,兰图给她的那条无法解开的项链终于能够拆下来了。兰图在梦中告诉她,要她“把那些北夏皇宫里藏着的、最肮脏的东西,拿给他看”。

而那时,他的一只手在把玩江离手中的犬牙项链。

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潜意识驱使下的一种无声、或许连兰图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暗示。那些深藏在北夏皇宫的秘密,就在这一条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项链中。

江离相信自己的猜测。问灵司是系统目前发放给她的最后一张地图,但在江离昨天探索过问灵司之后,系统并没有发来任何的“探索完成”的提示。也就是说,问灵司这个地方,她并没有完成探索。

而问灵司仅剩的她还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江离站在了那扇门前。青铜落成的大门紧锁着,厚重的金属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仿佛将门内的世界与鲜活的现实隔开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她的手捏着嵌在项链中央的那枚犬牙,把它塞进了锁孔中。

——大小刚好,形状完全一致。

机关发出咔哒一声响,无需经过人的推动,青铜大门就已经自动缓缓地向内敞开。

门后是一条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阶梯,长梯一路往下,浓重的冰冷与血腥气从黑暗的深渊里扑面而来。阴风自地下吹来,将她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吹得更加冰凉刺骨,生理上的寒意让她裸露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离不慌不忙,从青铜门锁上扒下了那条用作“钥匙”用途的犬牙项链,拿在手中掂了一下,便把项链重新收了起来,踏进了门内。

在副本中她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的所有能够放进系统背包的物品,系统都会用提示来告知她,但兰图给她的这条项链却没有触发系统提示。现在她在打开门之后又尝试了一下,依然如此。江离猜测这是因为它默认的归属权仍旧在兰图手中,受到兰图的掌控,所以虽然现在东西在江离这里,但却并没有真正地属于江离。

而类似的物品,在这个副本里还有很多。

例如,长琴每日给她的信,还有那条从进入副本之初就出现在她身上的红绳铃铛。

江离朝长阶下走去,有如走向深渊。

在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里,第一声绝望的嚎叫穿过几重厚重的石壁,如同一道细小的闪电,微弱却尖锐地刺破了布满铁锈味的空气。暗道里亮起了光,挂在石壁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一团团幽幽的森冷的鬼火,照明了他们的道路。

那个声音属于一个女子。

江离脸色未变,她冷静又从容地向台阶的尽头走去。

犬牙项链是打开青铜门的钥匙,也是兰图通过梦境连接江离的道具。而在进入兰图的梦境之前,系统自动给她过了一个精神值判定。判定结束之后,她进入到了一个真实的、能够致她于死地的“噩梦惊魂”之中。

也就是说,是因为她的san值判定大失败,才导致她没有直接进入兰图的梦境,而是被拉入了幻境“噩梦惊魂”当中。而那条犬牙项链,江离在昨夜就能确信,它并不是什么吉利的玩意儿。它在幻境中对鬼魂有着克制作用,在现实里也必然不止是作为一把普通的钥匙而存在,江离更想相信它还同时担任了某种封印的角色,是邪气和煞气极重的东西。

所以她可以认为,san值越低的人,越容易受到犬牙项链的负面影响,也越容易置身险境,而她是个san值虽然不低却因为扔出99点大失败而被强行拉进幻境的倒霉蛋。既然幻境是因犬牙项链而起,那么它也必然和犬牙项链有关,换句话说,和犬牙项链能够解锁的这道青铜门、以及门后的东西有关。

长阶之下是一片更为广阔的空间,墙壁由坚硬的岩石铸成,每一扇石门都紧闭着,更让江离确信这里是一处地牢。有人匆匆忙忙走来,向江离行了礼,惶恐地说道:“不知太子妃娘娘大驾,请娘娘恕罪!此处杀气太重,怕是脏了娘娘的眼……”

“我来确认祭品的情况。”江离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扫过他沾血的衣摆,“祭神礼即将重启,此事你们应该清楚。”

那人于是噤了声,过了半晌,才颤巍巍地让开了道路:“娘娘,请。”

江离取出了项链。果然,越往里走,犬牙项链就越是烫得惊人。

她在一座牢笼前停下了脚步,轻声叹了口气,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壁间回响着,有如幽魂般空灵又诡异,像是在对虚空中的什么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来北夏的第一天,有人告诉我,祭神礼上用的祭品都是牛羊。”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整个地牢里唯一一扇大开的石门。几个宫人正在谨慎且小心地处理着一块血肉模糊的团子,把肉团放进密封的酒坛里,而后盖上盖子封住。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呛得人几欲作呕,牢笼里的女人已经死得透彻,污血在地面上肆意横流,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

而在几分钟之前,江离刚刚听见这个女人的惨叫声。

宫人们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走廊昏暗的光线里,他们的脸模糊不清。江离喊住了那两个正准备抬着酒坛离开的宫人,从他们的面上扫过一眼,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酒坛上封死的盖子。宫人立刻出声道:“娘娘,这是祭神礼上的一道胎肉,必须炮制十四天,不能打开……”

江离的目光落在女人被剖开的肚子上。鲜血和内脏从刀刃切开的腹部流出,从那些鲜血淋漓的断口之中,依稀能够看见脐带的形状。而那些宫人放进酒坛里的究竟是什么,并不难被猜到。

“知道了。”江离说,“这些‘胎肉’,总共需要多少?”

宫人道:“七七四十九道。”

江离挑了一下眉。

北夏要祭的那根树枝胃口还挺大。

从目睹祭神礼开始,江离就猜测过祭神礼上的祭品都是人牲,毕竟如果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祭神仪式,那对于一个高难副本而言未免也太索然无味了。

死状凄惨的冤魂,鲜血四溅的屠宰场般的幻影,连恶鬼冤魂都恐惧的、手持着斧子的畸形怪物——那些并不是现实,也并不全是“幻境”,而是冤魂们生前的噩梦和怨念汇聚而成的投影。被囚禁在地下的人恐惧着那扇门打开的瞬间,因为门一旦打开,就代表着他们生命的终结,而出现在门口的行刑官,在他们的梦境中被抽象化成了巨大的畸形怪物。

这些浓烈的怨气却没有机会发散出去,为了北夏皇宫能够维持充裕的灵气,它们被浓缩在这个小小的地下空间里,留在了那条封锁着罪恶与血腥的项链上。它们每夜都等待着机会,将项链的“主人”拖入这个由所有惨死之人的怨念组成的噩梦之中。

“把这里的门都打开。”江离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玉佩,下令道。

宫人们不敢违抗,唯有一扇一扇地将长廊上封锁的石门打开。

那些被隐藏在不见天日里的人间炼狱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牢笼里用铁链锁在角落里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一应俱全,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如干枯植物般了无生气的面黄肌瘦的脸,以及灰沉死寂的表情。听见石门打开,这些人的第一时间并不是求救,而是捂着眼睛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却,死死地蜷缩着身体抵靠在墙上,仿佛要把自己的身体和骨肉都浓缩融化,和墙角不起眼的土壤融为一体。有的人则无动于衷,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看向亮光里的人影,但长期的黑暗已经让他们的视力退化,无法适应光明的双眼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虚焦。

所有的那些“失踪的难民”,他们都在这里。

【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调查失踪案背后的真相(已完成)。恭喜玩家,刘成好感度达到满值!】

【失踪的难民们出现在了问灵司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等待着不久后被献祭给神台上不知名的神明。原来祭神礼用的并不是普通祭品,而是人牲。但据你所了解,北夏的祭神礼向来都以牛羊为祭品,祭品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又是因为什么,才导致祭神礼变成了一种邪恶血腥的祭祀仪式?】

【仔细听……远方的微风里,有黎族招魂的歌谣。】

【亲眼目睹地牢中制作人牲“胎肉”的恐怖场景,你的san值产生了一定的掉落:精神值下降r10d10=10,目前还剩71/99点。今天你疯了吗?】

【玩家当前精神值低于75,获得负面状态:恐惧。】

【恐惧:在接下来的游戏中,玩家的精神值将会持续降低,在遇到掉san场景时掉落的精神值额外+5。在精神值降低时,玩家可能会产生一些生理反应。】

“生理反应”这个词的字音还没落下,江离猛地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地弯下了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呕——”

五脏六腑仿佛烧起来一般,然而这种呕吐感似乎只是精神上的错觉,所以尽管江离有一瞬间产生了内脏会从嘴里倒灌而出的感觉,但实际上她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不过虽然生理上感觉到难受,江离却明显地察觉到san值的下降速度变慢了。刚刚在她触发负面状态之后,san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崖式下跌,短短两分钟内就降了五点。而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之后,san值的下降也就暂停了,现在堪堪停在65上。

看起来,这种“生理反应”倒像是一种保护和人体的自然调节。就像生病时会发烧是因为身体机能试图用高温杀死病毒一样,过低的san值也会引起人的身体调节,以免精神值无节制地一直下降。

江离没觉得庆幸,反倒有点遗憾。毕竟她一直很好奇san值下降过多甚至是清零之后会发生什么,只会单纯的疯狂吗?

而在她弯腰干呕的时候,有人扶稳了她。他似乎对宫人命令了一句什么,地牢里大开的牢门复又沉沉合上了,牢笼又回到了最初的冰冷和平静,除了那个刚刚死去的孕妇,以及空气中无法隔绝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来人似乎走得很急,江离能清晰地听见他压抑的粗重鼻息,甚至能想象到他胸口起伏的弧度。她埋头干呕着,唇角却难以察觉地勾了一下,露出一个算无遗策的微笑。

江离有意计算过距离,东宫和问灵司之间的距离比太极殿到问灵司要近,一路上她又故意走得很慢,给足了那两个宫人通风报信的时间。南宫樾只要追随她来到问灵司,就必然会发现她,也发现她找到的这扇门后的世界。

是的,江离笃定他会来。

南宫樾是下了早朝回来的,扶桑树枝枯萎的消息也是他回来时传开的。如果皇帝准备重启祭神礼,必然会在早朝上有所表示,从南宫樾回来之后见到她准备去面圣的态度也反应出来,他的确对此事知情。南宫樾本身并不愚蠢,得知江离刚见完皇帝就往问灵司跑,南宫樾必定能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如今她和南宫樾的关系已经不再是最初时的针锋相对了,根据南宫樾的态度判断,南宫樾对她的好感应该已经接近顶峰。不仅如此,经过昨天一事,她在南宫樾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寻找真相的种子。她引导南宫樾相信黎妃当年的所作所为背后有无法言说的苦衷,同时也是在引导南宫樾发现北夏皇宫里隐藏的秘密。所以,江离有绝对的把握他会来。方才在地牢里自言自语的那句话,也是对暗中跟随她的南宫樾说的。

不过,虽然有意把南宫樾引来这里,江离却没打算和他交谈。

江离从容吐完了,这才状似仓皇般抬起了头。黑暗中南宫樾的瞳色很深,隐在阴影中时像是凝聚着冰冷又暴虐的飓风,让人望而生畏。然而他微微发颤的手却暴露了那些藏在暴怒外壳下的惊惶,而江离也一如从前那般,洞悉了他脆弱、怯懦又惧怕失去的本质。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平复自己的呼吸。地牢里光线黯淡,眉心的鲜红印记似乎也变得浅淡了,随时都会消失一般——或许那并不是错觉。意识到这一点,南宫樾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江离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力度,江离略微蹙了一下眉。

南宫樾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似乎很紧张,或者说是很焦虑,并且这种负面情绪的源头来自于江离。原本江离以为他只是对她独自前往地牢的行为表达单纯的担忧和生气,也许还加上了一些看见杀母取婴的震撼,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短短几秒之间,江离已经有了想法。

原本的计划必须改变了。

江离越是不说话,南宫樾的心绪就越是杂乱。直觉让他不想松开手,但江离的脸色实在是白得吓人,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心软地泻去了大半的力气,开口正准备说点什么:“你……”

只说了一个字,江离就猛地甩开了他,转身朝地牢出口跑去!

她的设定本就是黎族公主,不像北夏女子一般受仪态和礼节种种束缚,跑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把又长又繁复的裙摆提到膝盖上,因而跑起来飞快,先前在宫道上那两个太监追不上,地牢里的南宫樾自然也追不上。江离沿着台阶跑出了地牢,一阵风似的掠过问灵司的大门,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守在门口面面相觑的宫人们。

江离一路飞奔,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放下了裙摆,从容地拍掉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往重华殿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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