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世界
低矮破败的贫民窟小屋内,古老的黄灯光摇摇晃晃,映照出灰褐色泥墙上一个少年纤细的影子。
少年躺在靠墙的小床板上,黑亮的碎上挂着未干的水珠,底下是紧闭着的双眼和有些苍白的皮肤,他的嘴唇有些微微起皮,整个人无力地陷在昏睡之中,时不时出一声不太舒服的呻|吟。
叶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都绵软无力,脑袋很沉,肚子也很饿。他现自己的枕边正放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黑馒头,不是黑米馒头,而是真真正正的“黑”馒头。叶幕看了一眼,果断移开了视线,然后准备给自己找点好吃的。可是等他溜达完一圈以后,他又回到了枕头边,拿起了那个被他嫌弃的馒头,表情木然地咬了一口。
……居然穷到全家都只剩一个看上去已经馊了的黑馒头。这次的穿越对象,很穷啊。
叶幕一边奋力啃着黑馒头,一边联合原身的记忆回想所知不多的剧情,999被他送去升级了,来的时候因为心神有点恍惚,他也没怎么看详细的剧情介绍,只知道他这次的身份,貌似是个贼。
叶幕刚有这个想法,从心脏处就传来剧烈的类似抗议的震动,这震动太激烈,差点让叶幕把刚吃下的黑馒头又吐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吃下去,吐出来就太亏了,况且这副身体还这么虚弱。叶幕没法子,只好一个劲儿地纠正,不是贼,不是贼,是大盗,是大盗……原身躁动的意识这才心满意足地平息下来。
是的,这次叶幕穿越的身份是一个大盗。在系统空间的时候,叶幕只看了与穿越身份有关的人物介绍,所以现在,他只能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回想出一些剧情。
他这次的身份,准确地说,是著名的国际大盗黑白二人组之一的“lack”,他的搭档叫“”。从四年前开始,横空出世又胆大包天的lack≈组合在重重包围的国总统府邸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悬挂在客厅中的提香名画,从此“lack≈”的名字就出现在了国际通缉令中,同时,他们也一偷成名,更是在之后的各个行动中从未有过败绩,成为了小偷界……不,大盗界神话一般的存在。
在外界看来,到现在为止,“黑白”也依旧是常胜不败的代名词,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组合在一年前就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一次,因为这次的失败,“黑白”中两人的关系也完全破裂了。
按理说,这样一个能被称为神话的组合,除了无与伦比的搭配默契之外,他们的情谊必定也是十分深厚的,原主和的确是从小在贫民窟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即使是失败了一次也不会造成关系直接破裂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们破裂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其中一人的背叛,而原主,就是组合中那个“背叛”的人。
在那一次的行动中,尽管他们已经偷出了雇主要求的东西,可是在成功之后,他们却不慎泄露了行踪,最后一起被失主抓了起来。被偷的是一个行政议员,手里很有些势力,把他们抓起来后就关到了地下室对他们严刑拷打,逼问他们被偷的雕塑的下落。
原身的搭档,也就是“”虽然平时闷不吭声,但是其实是个硬骨头,就算被打得几乎要残了也还是一声不吭,议员在他身上寻找答案无果,于是就转向了原主。也许是看到搭档被打的惨状,原主在第一道鞭子落下来之前,就很怂地直接投降了,人家都还没问,他就把自己的老底都揭了个底朝天。
在眼中,这是原主对他的第一次背叛,虽然不齿,但是也并不至于就造成决裂。严重的是紧跟着,他又迎来了原主的第二次背叛。
在找回丢失的东西之后,议员并不想放过这两个胆敢在他府上公然作案的小偷,他知道他们的名气很大,他也知道,他们的名气之所以大,和他们组合之间的非凡默契是紧密关联的,没有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不再是那个名动天下的,连国总统府都能来去自如的顶级大盗。
于是,深谙人心的议员失主坐在地下室昏暗的椅子上,摩梭着手中的咖啡杯说出了对他们的仲裁:他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而另一个人,却要为他们这次的不敬付出代价,谁先向他认错投降,谁就能得到活着出去的机会。
理所当然的,原主又很怂地认错了,他似乎还生怕搭档抢了他的机会,议员才刚把话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表示了自己的臣服,还顺带把他们的偷盗大业贬得一文不值。
原主的话取悦了议员,却惹怒了他的搭档,就算被锁链烤着,也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从小到大最好的伙伴,和他相约要成为名流千古的顶级大盗的lack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不仅贪生怕死,还将他们的“事业”贬得一文不值。
原主是成功地被放了,可这也意味着就即将被枪击。不过他倒是运气好,议员认为一个小偷就算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在他的重重防卫下逃生,在他即将被枪决的时候,手下突然传来消息,说宅邸的安保系统又响起了警报,于是议员不得不离开,并且把大部分人都带走了则凭借这时候的骚乱,成功地逃出升天,而之后,lack≈组合也就破裂了。
以为他遭受到了原主的背叛,可是实际上,原主在逃出去之后,马上转身就把被找回的雕塑又偷了出来,也正是因为他,所以才有了枪决前的那次骚乱,他做出示弱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放松议员的警惕,让他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样才能让他们两个都成功逃脱出来。
最后,他们两个的确都成功逃脱了,可是原主用来吃饭的右手却受了无法愈合的致命伤,手部的韧带被刀齐齐切断,再也不复从前的灵巧,别说偷盗了,就连一些日常的动作做出来都十分困难。原主显然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去找昔日的好兄弟兼搭档,就算知道他还在误会自己,也没有做一丁点的解释。他把财产连同那件重新偷出来的雕塑都留给了搭档,自己却一个人回到了从前的贫民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靠着隔壁老奶奶的好心帮助才活了下来。
其实原本作为一个年轻人,就算不能偷东西(……),至少活下来还是可以的,可是原主又是一个很坚持的人,认为一个大盗不应该做这种自降格调的事情(……),就算饿个半死也不肯出去做别的事情,所以,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叶幕回想完一切,脑仁略微有点疼,这也实在太倔了点,不管怎么样,总要先活下去吧。如果是从前的叶幕,必定不会对原主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赞同的看法,可是他已经来到了这具身体,身体里的意志也就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虽然依然不是那么同意原主的作法,却依稀对“大盗”这个职业有了种莫名的归属感。
叶幕无奈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根筷子,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他代替他,继续把lack≈的神话延续下去。细细的筷子在叶幕完好的左手间灵巧地来回转动,还好,虽然没了右手,他的左手也一样可以开弓。
叶幕不是原主,当然不会一直待在贫民窟,他必须要离开,然后去找到那个误会他的搭档。先,先和隔壁好心的老奶奶告别吧。
叶幕背着自己唯一的财产单肩包,在那扇破旧的门前敲了敲,犹豫地推开,“卡萨尔奶奶?”
贫民窟如出一辙的黑暗基调迎面而来,夹杂着灰扑扑的许久没有打扫的烟尘气,呛得叶幕都忍不住咳了两声,黑暗中才缓缓走出一个慢悠悠的身影。
卡萨尔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老花镜,他眯了眯眼才看清楚逆光的俊秀东方少年,少年黑亮的瞳孔与丝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闪光,虽然有点虚弱,那股子阳光却让人由衷地感到欢喜与快乐。
卡萨尔奶奶一看是叶幕就高兴了,乐呵呵地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奶酪包,“小叶饿了吧,快吃点面包。”
叶幕其实不太想拿,都是住在贫民窟里,卡萨尔奶奶估计也过得不是很容易,他一个年轻人,拿老年人的东西,实在说不过去。可是他刚想拒绝,他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卡萨尔奶奶忍不住笑起来,硬是把面包塞进他怀里,然后偷偷附在叶幕耳边说,“昨天奶奶摸到一票大的,可以够我们吃很多天的奶酪包了呢。”
叶幕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居然,连隔壁的邻居也是小偷吗?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原主和他的搭档居然会把当小偷当成毕生最高的职业了。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卡萨尔奶奶,叶幕登上了前往维特所在城市阿那兰的列车。说来也巧,在原主的背包内居然正好存着足够买一张火车票的钱,这些钱被整整齐齐地装在一个信封里,就算原主饿得快死了都没有舍得去动。
明明就算很想回去啊……叶幕靠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有点纠结,这么倔强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这孩子。
出火车站的时候,叶幕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他知道自己长得是不错的,于是决定出卖下美色,让人请他吃饭好了。他正四处寻找顺眼一点的冤大头,突然看到一个金头的小鬼正偷偷摸摸从一个浑身挂满金链子的半秃顶大叔身上夹出一个钱包,事成之后,小鬼凭借体型的优势,在人群中一晃就消失了,显然对此事很是熟练,而那个大叔还无知无觉地和人高谈阔论,哈哈大笑着露出满口暴户似的金牙。
没什么道德感,如今还加了个大盗身份的叶幕于是就跟着在人群中泥鳅似的小鬼走了出去,看他紧张又得意地在角落里掏出战利品,然后嫌弃又愤怒地现里面的钱只够买一个煎饼果子,最后拿着只够买一个煎饼果子的钱……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愤愤地吃起来。
小鬼头还在为今天那个看上去人傻钱多实际人傻归傻钱却很少的半秃顶大叔而郁郁,同时诅咒他连头上仅有的几根毛都全部掉光,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派了一下,一个眼熟的黑色皮夹就摇摇晃晃出现在了他面前,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懒洋洋地在他耳边说道,“偷秃顶大叔的钱可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哦。”
小鬼头顿时就吓住了,猛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金碧色的眼眸吓得睁开极大,手上唯一的煎饼果子也被甩了出去,划出一道让人心碎的弧线。
小鬼头听到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个身影就迅速地出现在他的前方,来人长臂一伸,精准地接住了堪堪坠落的小煎饼,挽救了它被浪费地投喂给大地母亲的命运,然后,在小鬼头说不出是惊恐还是崇拜的眼神中,心满意足地在上面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