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面具人偶
由这个名字引起的轰动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创造它的人是一位傀儡师。
起初是由于他的爱妻,名为菲灵的舞蹈家,因后天的病症而失去行动能力。
菲灵在失去双腿之后,因无法再进行那在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舞蹈事业而变得无比消沉。
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这样下去,傀儡师发明了面具人偶。
这是一种有可以将人想要做的行为动作以傀儡的形式表达出来的装置,说到底,是人们口中的提线木偶。
当初为了爱妻制作的机械,之后却成为了戏剧史上的创新,因而大受欢迎。
但鉴于面具人偶制作不易,掌握制作面具人偶的傀儡师越来越少,以至于近乎灭绝。
——
罗茨维尔是一座绿树环绕、美丽的自然之都。
那一天是高海拔的群山包围的地段,以及山麓下的街道。对于神圣雪国的那些资产富裕的人之间,这里是以避暑圣地、或者是度假别墅群而闻名的。
春天是繁花漫山遍野令人心旷神怡的时候,夏季则有历史悠远的瀑布胜地供游客休憩,秋日里落叶如雨般纷飞震颤人心,入冬后便迎来了整个世界的静寂。这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土地,在观光季前来探访时,她拥有足以赏心悦目的美丽。
山麓上,沿街建起了以各种色彩漆料涂刷的、大小不一的木造房屋。这里的低价相当昂贵,因而在此建造别墅本身就是赋予阶层的证明。
街上满是面向观光客的商店。每逢休息日,繁华的主街道上人头攒动,交织着愉悦而喧嚣的音乐。这儿的商品种类丰富齐全,全然不似乡村之地。
以图便利,多数人选择在街上建造别墅。而那些在别处建房子的,则会被视为怪人。。
此时的罗茨维尔正值天高云淡的秋天。在山麓之外,这片观光地中常被人忽视的一小滩湖边,有一间小屋悄然而立。
若是形容得有情调一些,这是座颇有旧时风韵的屋子。但说得不好听的话,那么不过是如同被人遗弃的破落房子罢了。穿过略微褪色的白色拱门,走进被杂草和不知名野花淹没的庭院,便能看到小屋的全景。
砖红色的墙壁似乎是因长久未得修缮而残破不堪,屋顶上的瓦片满是裂痕,原本应是井井有条的,如今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离玄关不远处,可以看到一架缠满了常春藤和巴壁虎、谁也无法推动的秋千。这是家中曾有小孩子的证明,但同时也能看出,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小屋的主人是一名正值壮年的男性,名叫康奈尔。
他是位小有名气的傀儡师,有着一头与众不同的红发,带着厚厚的黑色镜框。长相比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微微有些驼背。因为怕冷而总是穿着毛衣。这是个不可能成为任何故事主任董的、再平凡不过的男人。
小屋并不是作为康奈尔的度假别墅,而纯粹是为了长居于此而建造的。
不仅是为他自己,也为了与妻子和年幼的女儿一起居住。然而,对于一家三口都已太过宽敞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妻女都已经离开人世。
康奈尔的妻子死于一种名字很复杂的疾病。
血液由于流速过慢而在血管中凝固,堵塞导致死亡,并且具有遗传性,他的妻子便是遗传来自她的父亲。
直到妻子死后,他才从妻子的朋友口中得知真相——正因为亲人们都早早过世,她才成了孤儿。
可能是她害怕自己一旦知道就不会和有病在身的她结婚的缘故,她才害怕成这样,以至于对最爱的人都保守秘密。
在教堂的葬礼上,妻子的好友把这些告诉他。听完后,康奈尔的脑海便被无数的为什么充斥着。
为什么——
为什么——
这种事情,只要告诉自己的话,花多少钱都可以。
一起寻求治疗的方法也好,浪费不必要的金钱也罢——无论多少,都心甘情愿。
康奈尔十分清楚,妻子并不是为了钱财、名声而和自己结婚的。和她的邂逅发生在他作为戏剧傀儡师成名前,那是她是他常去的戏院的替补舞者。并且,首先一见钟情的人是他。
——真是美丽的人儿。
——她的舞姿总是很美丽,如同自己的作品。
——爱着舞蹈和傀儡的同时,也爱上了她。
无数次的为什么在脑海中辗转回响,最终渐渐淡了去。
妻子是个很友好的人,在他因妻子的死而失魂落魄的期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和年幼的女儿——自己一个人的话就能够一天不吃不喝的康奈尔准备热腾腾的食物,为因失去母亲而哭泣的女儿编制三股辫。
也许,却是存在着些爱慕的心思说不定。那时,当因发烧而熟睡的女儿突然开始反复呕吐时,送去医院的也是她。
因此,她比这个做父亲的更早知道,女儿欢乐和自己一样的病。
之后的事情,在康奈尔眼中如同按下快进一般。
为了不让女儿重蹈妻子的覆辙,康奈尔访遍名医,奔走于各大医院,向各种各样的人低头恳求、收集情报、尝试新药。
药物离不开副作用,女儿每当服药时都会嚎啕大哭。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在疾病中苦苦挣扎的模样,看护人的心也保守痛苦侵蚀。
无论尝试了多少新药,女儿的病情也未见好转。终于,在训班所有主力、用尽了一切方法之后,医生也选择了放弃。
康奈尔时时想到,获学士九泉之下的妻子感到寂寞才召唤女儿,之后回想起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愚蠢。他去了妻子的墓前,恳求她不要带走女儿,但死者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康奈尔的精神逐渐被逼至绝境,但更先死心的,是妻子那位一直前来照顾的好友。疲于看护状态不稳定的女儿,不知不觉地她就不再来医院了。到底真的只剩下父女两人。因为长期服药,女儿那泵入白牛奶中浮现这蔷薇花瓣一般的脸颊也变得蜡黄,消瘦憔悴。
仿佛带着甜味的蜂蜜色头发也不断脱落。
只是看着,都于心不忍。
最终,经过康奈尔与医生反反复复的无谓争论,决定从此只给女儿注射镇静剂。因为不希望她那本就短暂的人生充满痛苦。
那之后度过了少许安宁而温馨的日子,女儿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维持着所剩无几的幸福时光。
女儿走的时候,天气很好。
那是在某个世界的色彩渐渐被褪去的晴朗秋天。透过医院的窗户,也能望见外边被染上了红与黄的树木。医院内的休憩场所所设有的喷水池上,落叶静静地漂浮着。
枯叶飘零,落于水面,又随波轻摇,像互相吸引一样聚在了一起,即使失去生命也依然美丽。
女儿看着它们,惊叹“好漂亮”。
“水的蓝色和落叶的颜色混在一起,真的好漂亮。喏,如果踩着那些落叶的话,在水池上走路就不会掉下去了吧?”
童真的想法。实际上因为身体的重力,是肯定会沉下去的。但康奈尔没有否定女儿的话。
“如果撑着伞,利用好风就更有可能了吧。”
他开玩笑般地说道。哪怕只是一点,他也想骄纵已经处于生命尽头的孩子。
女儿听到后,眼睛闪闪发亮,开心地笑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的喔。”
在我们家旁的那片湖上。
当秋天的落叶浮在水面的时候。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
那之后,女儿剧烈地咳了一阵,突然就死去了。
不过八岁的年纪。
没有生命的身体抱起来非常轻。就算灵魂已经离去,也太过轻了。
女儿其实还活着吧,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吧,流着泪的康奈尔这么想到。
他将女儿葬在妻子场面的墓地后,回到曾住着三个人的家,从此沉沦。
康奈尔本就有不工作也能活下去的经济能力。他制作出的面具人偶在世界各地的剧院都有被使用,加之茶茶灰女王推行的保险制度,在用光自己存款之前是不会饿死的。为妻女服丧数年后,康奈尔收到了曾经的工作伙伴带来的人偶创作委托。
那是一位戏剧工作者的要求,对于如今在世界上只剩下躯体的康奈尔,这恐怕是他为数不多力所能及的事。
懒散地、自甘堕落地、沉溺于悲伤地过着每一天。
人类是易于厌倦的生物,悲伤也好,喜悦也罢,都无法一直持续下去。
于是他下定决心。
立即答应了委托,准备再一次拿起自己的人偶工具。
然而却出现了新的问题。
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康奈尔经常酗酒,也服用过能让自己沉溺于幸福梦境的药物,在医生的帮助下倒是克服了对酒精和药物的依赖,但却落下了手抖的后遗症。
无论是组装机关还是针线缝制,现在的样子都无法继续制作更完美的面具人偶。
想要创造的东西,确实存在于脑海。
之后就是如何组装,如何形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于是当与委托他的工作伙伴谈起这件事时,对方向她推荐了‘一个好东西’。
“也许......艾瑞斯能帮助你。”
“艾瑞斯?她是谁?”
“你这不谙世事......或者说远离现实的程度真让人担心啊,很有名的啊,罗茨维尔的卖花女,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只需要出较低的报酬,她就能倾尽全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卖花女......能帮上忙吗?”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只听名字,在康奈尔想来一定是位普普通通的女孩。
他与她的相遇从此开始。
少女行走在山道上,盘成了髻的柔顺长发上系着深红色的丝带,有缎带装饰的雪白布拉吉连衣裙包裹着纤细的身躯。
丝质的裙角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晃动,胸口缀着的祖母绿胸针闪烁着光芒。
白色裙子外面套着暗红色的紧身短上衣。
脚上是因为长期穿着而变深的可可棕色长筒皮靴,手中拿着看起来很重的拉杆包,她穿过康奈尔家的白色拱门。
踏入庭院时,少女的身边忽然起了一阵秋风。
红、黄、茶色的枯叶仿佛舞蹈一般,在少女周围旋转纷飞。
枯萎的红叶如帷幕般落下,眼前视野被干扰,女孩忽地握紧胸前的胸针。她轻声低喃着什么,那声音比沙沙作响的枯叶更为细柔,无声无息地,融化在空气之中。
恶作剧般的风停止之后,少女才把危险的气氛置于脑后,并无迟疑地走到玄关前,伸出被棕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按下了蜂鸣器。
蜂鸣器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尖锐声响,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有着一头红发的屋主康奈尔的脸探了出来。不知是否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无论如何此时他凌乱的着装和外表都不是适合接见客人的模样。见到眼前的少女,康奈尔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她的打扮太过与众不同了。
亦或是太过惊艳,无论是哪个原因,总之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就是......艾瑞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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