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云若谷才解开丛音的定身咒,她便急急忙忙跳起来活动筋骨,顺便还把身上的喜服给扒了。
丛音嘟囔一句后将一脚把喜服踢开:“晦气。”
她这辈子只会嫁裴少正一人。
丛音抽出点精神后第一句话说的却不是赶紧逃,反而是兴师问罪裴九真,俨然是真把自己当成裴九真的嫂嫂了。
丛音道:“你暗算青白!你可知这会给你哥哥带来多少麻烦?”
丛音话里话外关心的还是裴少正。
云若谷在一旁站着只觉头疼不已,身处险境,遇上一个盲目乐观的裴九真就罢了,现在还多添一个丛音,即便他有一身本事也架不住二人这么耗时间。
云若谷道:“此事容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事是离开此处。”
裴九真按下云若谷,也不着急逃:“这是我和青白那厮的恩怨,必须了。就算真被大哥哥知道,他也不会怪我。”
丛音提高音量好奇道:“恩怨?你和他能有什么恩怨,莫不是因为邱景之罢?”
天族帝位之争,何其惨烈,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丛音不是不知道。裴九真身为邱景之的未婚妻,自然也会被卷入这场全力之争的漩涡。
这点根本由不得她。
提起邱景之,裴九真不免要想起话本里她的悲惨境遇,心里更加烦闷。
裴九真愤愤道:“你什么时候爱管我的闲事了?”
丛音听出裴九真的不高兴:“不让问就不问嘛,发什么脾气。拖你下水的人是邱景之,你要生气也该冲他,别连累我。”
说着,丛音自个儿倒是先委屈上了。
眼看出逃时机一拖再拖,云若谷只好出声提醒两个拌了嘴的姐妹:“不走?告辞。”
让他救人的是裴九真,等着被救的是丛音,结果倒头来逃命这是倒成了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干着急。
眼下他们身在别人的幻境,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的变数,多无数分的危险。即便他有通天的本领,也经不起裴九真这么耗着。
裴九真忙叫住云若谷,一面还不忘埋怨丛音:“都怪你多嘴,耽误事。”
丛音不说话,只回她一个鬼脸。
三人正要出逃,平地乍起一阵狂风,直接把门拍了个粉碎。
裴九真下意识拉着丛音往云若谷身后躲起来。
强风拍碎房门后便有一团乌黑的雾气随之涌进来,此物来历充满邪气,非妖非魔,属实怪异。
裴九真侧了侧身,立即把丛音挡到身后。
丛音察觉到裴九真有意护她,悄无声息往前抢了一步把裴九真护到身后。
论修为,论年纪,她都比裴九真强,没道理让裴九真来护着她。
须臾,那团黑气中幻化出一个模模糊糊,人高马大的人影,黑雾散去,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走来,那眉眼,那样貌岂不就是昨日她见到的那位新郎官。
丹君睥睨三人一眼,冷着声盯住裴九真和云若谷:“你们要走,我不拦着。”
丹君顿了顿,手指丛音:“但她不能走。”
裴九真像被激怒的小老虎,急急忙忙露出尚未长成的小虎牙:“做梦。”
云若谷没和他废话,抬起双手干净利落掐了个诀。刹那间,一束化为无形的水纹迅速在云若谷掌心汇聚,旋即,云若谷将掌心闪着晶莹水光的漩纹甩向男子。
顷刻间漩纹化而为雨,复又化为闪着冷毅寒光的无数水针自上而下,裹着万钧之势飞刺男子。
初时,丹君还处在云若谷能在他的地盘自由施术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待他回神之际,那些锐利雨针已逼至眼前,他除了仓皇逃窜,别无他法。
裴九真等人便是在此时逃出主楼,一路向宫门狂奔。
沿路上追兵源源不断,尽管云若谷使出的每一招都会击退上百号人,可不过一刻钟,那些倒地的飞鱼卫又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爬起来,投入战斗。
不单是裴九真和云若谷察觉出这些人的异常,就连丛音也终于发觉这些“人”不正常。
这些“人”根本不像人,反而像被操纵的傀儡,不会死,不会疲倦。
若按这个形势继续下去,便是强大如云若谷也很难不被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耗尽体力,更何况为了抵御幻境压制他修为,他本已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来与幻境的吞噬之力对抗。
如此盲目逃亡不是办法,裴九真灵机一动拉上丛音,推着云若谷甩开追兵藏进最近的宫室,暂避风头,再作打算。
裴九真:“咱们先躲躲,想个办法。”
此处似乎是废弃不用的屋子,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一股霉味,其实方才那些追兵追着他们满王宫跑的时候,裴九真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裴九真轻捂鼻子,刚一转身,裴九真像是想起一件了不得的事一般,一拍手看向云若谷说:“糟了,我把槐序忘了。”
丛音不解,不知裴九真所言槐序又是何方神圣。
黑暗中,云若谷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寻着裴九真的方向而来:“放心,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云若谷摊开掌心轻轻向上一托,一束银白光芒乍现,缓缓爬升,直至升到房梁之下才停住。
屋内骤亮,这让已经习惯黑暗的丛音有些措手不及,所以被晃了眼睛。丛音伸手挡了挡眼睛,当她放下手才发现她与裴九真和云若谷足隔了大半个房间的距离。
丛音不动声色靠近二人。
丛音问云若谷:“你可知那人是什么来头?我瞧着他不像是正经路数修炼而来,倒有点妖不妖,魔不魔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
裴九真和云若谷同时看向对方,都在向对方求证自己的猜测:“妖灵。”
妖灵非妖非魔,是介于妖与邪灵之间的物种,多诞生于幽冥黄泉,又或是被夺舍之人身上。
而丹君究竟属于哪种情况,他们暂时还不知。
丛音小声重复:“妖灵?”
许是殿内太过阴冷,又太过安静,总让丛音有种这里面似乎还藏着深不可测的神秘力量,令她肃然起敬,不敢高声,生怕惊扰殿中生灵。
关于妖灵的传说,丛音幼时也曾听侍女们说起过。传闻妖灵不死不灭,阴气极重,且心术不正,惯以阴森恐怖的手段害人为乐,所以那时候侍女们也多是当鬼故事说给她听,还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三两两窝在寝殿内你一言我一嘴地说灵异志怪。
其实丛音胆子不大,但每回却又忍不住想听,所以每回被吓得不敢一个人睡的是她,而撺掇大伙儿和她说这些事的却也是她。
借着云若谷用灵力烧起来的光,裴九真这才发觉他们此刻所处的这间宫殿,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甬道,一段带着斜坡的甬道,而他们正站在斜坡底端。
裴九真抬头看了一眼穹顶,这才发现头顶正对着一个天井,当她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赫然发现又是一个天井。
这布局,诡异中透着一点熟悉。
她仿佛在哪儿见过,又或是听说过。
甬道两侧前半段画的是道场和炼丹的画面,之后则是飞扬而上的青龙白虎壁画直抵甬道尽头,而尽头则是一面墙。
云若谷和裴九真互换了一个眼神,云若谷慢步而上,裴九真紧随其后跟上去。
因甬道尽头黑的可怕,又冒着森然冷意,而这冷意又像像吸髓蛊条虫一样直往人骨头缝深处钻,所以落后的丛音原不想,也不敢跟着去,但她更加不敢独自在底下等着裴九真和云若谷,于是只得咬咬牙跟上二人。
光芒跟着三人逐渐移至甬道尽头。
甬道尽头的那面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那墙上被人施了法术,彻底封死,不许人出入。
丛音瑟缩道:“这里是不是出口?是不是冲破这儿,我们就能出去了?”
裴九真:“这不是出口,真正的出口在你被拐的那个地方。”
云若谷目光一凝,落在裴九真身上,那冷惯了的眼神竟流露出一丁点儿的温和,而那张比汉白玉还白润的脸上渐渐露出少有的好奇。
对裴九真的好奇。
裴九真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是想问她如何知道出口在哪儿。
裴九真转身去研究甬道两侧的壁画,语气里却夹带着满满的骄傲:“我是没你有本事,但我有眼睛,有脑子,别人说了什么,看了什么,我会过脑子。”
她虽比不上云若谷细心,但早些时候云若谷多看了街市西北角那儿一眼,她还是留了心的,加之方才云若谷给槐序指了去路,两种信息叠加之下,她很难不发现其中重合的部分。
自然也不难猜到云若谷的发现。
恍惚中,裴九真突然想起方才一路上来甬道两侧皆有壁龛,思及此,她猛地往回走了两步停在离他们最近的壁龛前。她在壁龛前停了一会儿,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裴九真取出哥哥们送她的夜明珠高高举起往里面照了照。
刹那间,光照直抵壁龛深处,照亮其间所有布局和东西。
壁龛内其实横空,只放了一个微微屈膝作揖的素白侍女陶俑。
因裴九真盯着陶俑看了有一会儿,丛音便也匆匆瞥了陶俑一眼问裴九真:“怎么了?这不就是正常的陶俑么?也值得你看这么久?”
裴九真雪白的侧脸在夜明珠银白的光束下越发显得白净且细腻,倒像是因为她好看到发光,所以照亮了这一方天地,而不是夜明珠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裴九真拧着眉,神色越渐凝重。
丛音察觉裴九真神色的变化,心绪也受其影响而沉重起来,不知是被裴九真的情绪所牵动,这一刻当丛音再次看向陶俑之时竟也觉得那通身素白的陶俑处处都透着诡异。
陶俑微微屈膝的动作透着诡异,陶俑作揖的动作同样透着诡异,陶俑似笑非笑的细长凤眼更是透着令人瘆得慌的诡异。
就在此时,云若谷也看向对面一侧的壁龛,当光探入其中,另一尊作揖侍女陶俑跃然眼前。裴九真蹙眉,她和云若谷几乎同时又往回走了一步,前面的壁龛里仍是侍女陶俑。
二人继续往前,却发现往后的每一个壁龛里面都立着陶俑,只是姿态动作不同。
丛音怔怔地看着二人,甬道里静得骇人,稍作留心,她耳边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见甬道内细碎的气流声音。
丛音看看裴九真,又看看云若谷,此刻她多希望他们无论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丛音急道:“到底怎么了嘛?”
裴九真:“不正常,这里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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