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捉虫)
那厢, 沁凉的月色倾泻而下,秋风拂动如瀑的发丝,美人面白如冠玉,棱角处却又透着冷峻清冷的气质, 便是只着片缕, 也有一种不容亵渎的高贵。偏偏他拿手捂脸, 那冷冽的气质一下便消磨了, 两颊旁浮上一抹嫣红,更添动人气质。啊,不让瞧了吗?江葵娘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偷偷的瞪了瞪顾昭。喊什么阿庆嫂呀, 真扫兴!顾昭失笑。她将灯笼往前探了探, 明亮的烛光照得胡八身上的肌肤反光, 白腻得好像上等的温润白玉。难怪都说狐狸精魅惑世人。别说阿庆嫂这个小娘子爱看了, 就连她这个小小娘子也爱瞧哩!顾昭提着灯笼,笑盈盈模样。胡八用青丝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这位道友的眼神……它和小娘子的一样让他羞囧嘞!顾昭哈哈笑了一声,不再逗这只黑狐狸。她伸手从六面绢丝灯拿出一张花帘纸, 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把银质的小剪子。剪子锋利又精致,顾昭低头,握着银剪, 神情认真的将花帘纸裁剪。很快, 随着她灵巧的动作, 花帘纸裁成了衣裳模样。“好了。”银剪银光微晃,重新收入六面绢丝灯中。顾昭将裁成的花帘纸往胡八的方向一丢。薄薄的一张纸放出一阵浓雾, 随着白雾褪去, 焦黑的坑洞下, 原先几近□□的胡八着一身月白色宽袍。只见他半倚靠的侧坐着,黑发散乱,回眸看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端的是风流倜傥。江葵娘又凑过来了,她眼睛晶亮晶亮的,拍了拍顾昭的肩膀,赞道。“顾小郎,咱们老祖宗说的对,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瞧这狐狸仙,它更俊了嘞!”更俊的胡八更羞赧了。“谬赞谬赞,小娘子谬赞了。”顾昭哈哈笑了一声,应道。“对对,更俊了。”……片刻后。胡八出了坑洞,长身而立,郑重的对顾昭作揖,“多谢道长赠衣。”顾昭摆手,“客气了。”胡八又转身看向江葵娘,江葵娘也在看它。和方才相比,它的眼眸不再是那泛着幽幽青光的兽瞳,此时,狐狸形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挑,艳丽中带着几分不可亲近。江葵娘这时才有了敬畏的感觉。这是,狐仙啊。不过,胡八一开口,瞬间又可亲了。刚刚那雷劫不但助它化了形,还助它化去了喉间的喉骨,此时,它再说话的声音清越,不再像方才那样怪腔怪调了。胡八黑黢黢的眼睛瞧着江葵娘,轻松的便在自己脸上浮了个笑容,长长作揖。“多谢小娘子助我化形。”江葵娘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见狐狸仙这般懂礼,江葵娘有些局促的将自己方才的想法说了一趟。“也不是我的功劳。”“顾小郎说了,依着心意说即可,我都要说你像狐狸了,毕竟,你刚刚那脸确实像狐狸。”“不过,我转念一想,你这般知礼,心地又好,瞧到
我摔了,还要来给我做肉垫子,吓到我也不是你的本愿。”“……撇开面容,狐仙你就是像人,甚至比人还要好。”江葵娘说到后头,有些惆怅。“说你像人,是我的真心话。”胡八感激,“就是真心话,这才可贵,多谢小娘子了。”它转头对上顾昭的视线,昂了昂下巴,神情颇为喜滋滋。“瞧,我就说这小娘子吉祥着嘞!我就是沾了她的福气!”顾昭失笑,“是是。”三人又说了两句闲话,顾昭看向江葵娘,面上露出不解。“阿庆嫂,都落更了,你怎么还在外头?”江葵娘一惊,不好!她拿眼睛瞅着顾昭,拖长了声音,微微讨饶。“顾小郎……”顾昭好说话,“算了算了,这次就不罚你铜板了。”玉溪镇也是有宵禁的,阿庆嫂这么迟了还在外头走路,按理,她是要被罚铜板百枚的。江葵娘松了一口气,“多谢顾小郎。”顾昭瞧她面上染了愁容,细看,里头还有些愤懑,周身漾着不爽利的气息,不由关心道。“嫂子,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顾昭话落,胡八看了过来,它语气真切,热忱的接话道。“是有人为难小娘子了吗?莫怕,你和我说说,还是家里有什么不太平?唔......”它思忖片刻,一拍手,神情欢喜。“不然,我予小娘子家做保家仙吧。”胡八说了这话,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啊?”江葵娘诧异,转而拿眼睛看顾昭。顾昭解释道,“仙家分为上八仙和下八仙,保家仙,那是保护家里生灵的仙灵,阿庆嫂子应该也听过,保家仙分为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狐仙为狐狸,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刺猬,柳仙是蛇,灰仙是鼠,其中,五大仙家又以狐仙居首。”“供奉在家,可保家宅安康,不过......”顾昭顿了顿,继续道。“保家仙一代传一代,供奉了狐仙做家仙,除了平日的供奉,家里还不能伤害狐狸。”“只是,子孙后代的事,谁也说不准,要是你有不听话的子孙,阿庆嫂你和狐狸仙的缘分,怕也成了孽缘。”“这......”江葵娘听后,有些踟蹰了。胡八拱手,“我在族里行八,道长和小娘子唤我一声胡八便成。”顾昭对狐仙又添了一分亲近。这名字里带了八的,都是不错的,好比她家龟丞相八郎。胡八宽慰江葵娘,“无妨,娘子要是想要请我做保家仙,回头用黄纸写了我的名讳,坐西朝东,拿浆糊糊在墙上,初一十五供奉一柱清香即可。”“家里有不寻常的气息,我都会知道的。”它捻了根狐毛递给江葵娘,告诉她,要是决定供奉了,就这狐毛搁在准备写名讳的墨汁里,狐毛会化在墨汁中。同时,它在山里修行,家里的动静,它也能知道。江葵娘连忙拿出帕子,将那根狐毛收好,小心的折叠,再收到腰间的荷包中。胡八眼里有了笑
意。“道长说的这种情况,我也听族里的长辈说过。”它像模像样的叹息了一口气,面上带上了几分惋惜。“不过,小娘子,咱们这缘分来得又巧又妙,我一眼就瞧出小娘子是个吉祥人哩,小娘子也助我修成人身,咱们的情谊,和他们的是不一样的。”胡八摆手,面上阔气。顾昭提着灯站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只黑狐狸。胡八思忖,它瞧了一眼顾昭,又瞧了一眼江葵娘,最后,郑重的承诺道。“小娘子放心,要是当真有缘尽的那一日,我胡八定然做得体面又妥帖,必定不会坏了咱们之间的情谊。”江葵娘捂住脸,“胡公子,我姓江名葵娘,今年二十有八了,您还是莫要唤我小娘子。”原先那怪模怪样的狐狸精叫她小娘子,她还没甚感觉,如此翩翩佳公子,一口唤她一声小娘子。......嗐!真是羞煞她也!胡八愣了愣。可是,这就是小娘子哩!顾昭忍笑。“胡公子,阿庆嫂知道了。”顾昭又问江葵娘,“夜深了,嫂子,我送你回去吧。”江葵娘面露为难之色。不成,她还没有讨到公道呢,再说了......方才婆母放话说了,她出来了就别家去,如此灰溜溜的归家,真是难为情。想罢,江葵娘没有应声。顾昭有些了然,“是不是庆喜哥惹你生气了?”江葵娘摆手:“不是不是,他很好。”说完这话,江葵娘失神了片刻,她家相公一早天不亮便出门讨银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见顾昭和胡八都拿眼睛看着自己,江葵娘叹了口气,将事情说了一遍,她神情有些落寞。“顾小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往我喜堂上搁了扫帚,害得吉位被污,家里通了瘟的,居然是我那大姑姐张阿月。”“唉,我就想问个公道,家里的公爹和婆母还护着她,不让我上门。”她越说越难过,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泪。十年啊,她嫁到张家整整十年了,到了这一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公婆眼里还是外人。胡八生气,“怎地会有这般恶娘子,小娘子这大姑姐,心坏着嘞!”公公婆婆也不知礼,如此厚此薄彼,家宅不宁啊。顾昭意外。喜堂这事儿她知道啊,当初艄公谢老伯出事,就是阿庆嫂让谢家人寻桑阿婆问鬼,为了说明桑阿婆神通,她特意说了自己喜堂被搁扫帚的事儿。顾昭瞧着失意的江葵娘,想着那时她快言快语的爽利模样,心里有些不舒坦。不该这样的。顾昭看了看天色,“庆喜哥知道这事吗?”江葵娘摇头,“不知道,就连公婆,他们也是今儿才知道的,也不知道大姑姐是怎么露出了端倪,原先,他们还想瞒着我的。”顾昭正待开口,倏忽的,她止住了话头,转身朝后头看去。江葵娘:“怎么了?”顾昭:“有人来了。”很快,黑暗中便出现一道光团,光团越来越近,走近一看,
原来是提着灯的张庆喜。看到江葵娘,张庆喜面上浮上了喜色。他大步的走了过来,目光在江葵娘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见她没有哪里不妥,这才松了口气。“你啊,这般冲动作甚,万事等我回来再说!”放心后,张庆喜心里有了后怕,不禁埋怨几句。“事情我都知道了,明儿我不去捕鱼了,咱们一道去六马街,这事,阿月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你别听阿爹阿娘的。”江葵娘眼里酸涩,“相公!”张庆喜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好了,这么迟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头瞎走,多危险啊!你瞧你,连盏灯都没提,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马马虎虎,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刚刚这一片还奇怪得很,突然打了好一会儿的雷,怪吓人的,我都怕你出事了。”听着这明为数落,实则关心的话,江葵娘羞赧的低了低头。旁边,胡八嘀咕。“浑说!哪里是这般大年纪,明明还是小娘子哩!”顾昭扯了扯它的衣袖,示意它别插嘴。张庆喜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顾昭和胡八,他面上怔楞了一下,顾昭他知道,定然是巡夜时碰到自家婆娘了,不过,另一个是......张庆喜的目光落在胡八身上,待瞧了真切,他不禁也是暗道一声。好!好一个俊俏又风流的公子哥!不过,这公子哥,他刚刚叫自己婆娘什么?张庆喜的目光瞧了瞧胡八,又瞧了瞧自家婆娘。......小娘子?顾昭抚额:这个……这个她得解释一下。顾昭正待开口,旁边,胡八越过顾昭,分外高傲的昂了昂下巴,冲着张庆喜道。“你还不错。”“比你那什么阿月姐,还有爹娘可靠多了。”“小娘子这般吉祥的人,以后也不可辜负了她。”张庆喜迟疑:“......小娘子?”他看了看胡八,又看江葵娘,神情恍然,刚刚他还真是没有听错,这位好看的公子哥,他还真是喊他家葵娘小娘子了。张庆喜警惕的盯着胡八。原先觉得他那风流又俊俏的好面皮,瞬间也成了不可靠的油嘴滑舌。江葵娘捂脸:哎哟哟,真是羞煞她也!这一个两个的,怎地都喊她小娘子了。顾昭将眼前这一幕看在眼里,扶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她将胡八往后拉了拉,无奈道。“好了好了,莫要胡闹了。”“庆喜哥,这位是胡八,胡公子。”顾昭特意在胡字上加重了语气,奈何,张庆喜根本没往那一方面想。他盯着胡八,就像是盯着那等调戏良家妇人的浪荡子。胡八下巴昂着,浑然没有方才对顾昭和江葵娘的憨劲,他这面皮生得好,这样斜睨着看人,自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不过,瞧过去也有些欠揍罢了。顾昭看着张庆喜捏紧了的拳头:......“咳咳。”顾昭只得清了清嗓子,将话说的更明白,“庆喜哥,胡公子是修行有成的狐狸仙,
方才它向嫂子讨封,这才修成了人身。”顾昭的视线往那片焦土处挪了挪,示意张庆喜看那儿。“刚刚那一阵的雷光,是它渡劫化形的雷劫。”“啊?”张庆喜傻眼了。“对对,相公,你也来踩踩,顾小郎说这地儿踩了,对身体有好处呢!”江葵娘是个讲究实惠的小娘子,惯常持家有道,当下便催促着张庆喜脱了鞋子,往那片焦土上踩一踩。张庆喜踩着焦土,感受着上头细细麻麻的雷光,神情还是恍惚的。这世上真有狐仙?还是公狐仙?……会叫他婆娘小娘子的狐仙?......顾昭看了看昏暗的夜色,人途鬼道时不时交错,偶尔还有几道灰雾一般的鬼炁借着夜色遮掩,四处窜弋。虽然有张庆喜一道,顾昭还是有些不放心,当下便道。“夜深了,我送你们回去吧。”张庆喜:“不......”用。他正待婉拒,衣裳被江葵娘扯了扯,他低头便见自家婆娘脸上还有几分惊惧,话在嘴边又吞下去了。也是,狐仙都被葵娘碰到了,夜色昏暗,还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别的什么。张庆喜看着胡八,眼里有着庆幸。还好还好,这是一道善缘。顾昭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旁边,胡八还有些不习惯,它不单单不习惯这样两脚走路,还有些不习惯穿宽袍的衣裳。顾昭:“怎么了?”胡八不知客气,“不舒坦,不若稻草兄予我的衣裳舒坦。”顾昭:......自然了,稻草兄那衣裳都快成碎布条了,穿了等于没有穿,当然舒坦了。……顾昭心里还有件事耿在心里,不问不痛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迟疑的问道。“胡公子,我瞧过去没有福气吗?”不应该啊......不过,顾昭想着自己用了一张八方来财符,结果只得了几十枚的铜板还一粒小指头大小的碎银,瞬间又犹豫了。难道,她真的没福气?胡八扯了扯衣襟,让它松的更开一些,露出里头一片白腻的肌肤,这才觉得舒坦了。“自然,道长你的小脸尖尖,哪里及得上葵娘子的胖脸圆圆有福气嘞!”它眼光果然不错,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的,回去后,族里的狐瞧了它,一定分外诧异。胡八喜滋滋。顾昭恍然,原来这黑狐是这样看福气的啊,她放心了。一行人脚下步子不慢,很快便走过屋舍,入目是一片空旷的田野,地里是一茬一茬的稻草根。月色下,平摊双手的稻草人坦坦荡荡,随着秋风前后晃悠。......长宁街,张家院子。院子里没有点烛火,只偏屋里有一道微弱的烛光,张庆喜大步的进去,他手中灯笼的光亮和沁凉的月色将院子照得光亮。众人旁的没有注意,一眼就瞧到了那搭在竹竿上的衣裳。江葵娘愣了愣,“这是......”她快步的走了过去,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刚刚被安抚的心一下又揪了起来,鼻尖一阵酸涩,嘴里
喃喃道。“至于这样吗?哪就至于这样了?”张庆喜气得脸都铁青了。他刚刚明明已经将衣裳都收起来了,这时候衣裳又在院子里,肯定是他娘又重新挂出来了!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在下他婆娘的脸,这是在打他的脸呢!胡八鼻尖动了动,“有股鬼炁。”顾昭抬脚跟了进去,她走到江葵娘面前,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的衣裳接了过来,温声道。“嫂子,这衣裳先给我吧。”接着,张庆喜和江葵娘就见顾昭探手往衣裳里头一抓,再抬手,一道灰色的烟雾被她掐在了手心。烟气似人的形状,有双手双脚和脑袋,被顾昭掐着,一道尖利的鬼音呼啸而来。“顾小郎饶命!”“我只是穿穿这衣裳,没想作甚的。”江葵娘的脸都吓白了。旁边,张庆喜的脸色也很难看,除了有惊有吓,他更多的是怒!他娘明明知道夜里要收衣的忌讳,为何,为何还要如此?他都将衣裳收回去了,居然还要再挂出来?张庆喜愤怒的同时,心里也有了灰心和无力,他认真的考虑元伯的话,也许,他该去靖州城赁一处屋舍了。顾昭将灰雾搓了搓,教训道。“我都说了,玉溪镇是我看护的地方,说了多少回让你们别胡来别胡来,怎么就不听呢?”灰雾在顾昭手中就像是面团一样,被搓成团,又被拉成条,它哀嚎的声音都变形了。“唔,唔,窝知道错了......”待手中的灰雾瘫软,顾昭这才将它随手丢到鬼道中,她手诀一翻,招来一颗水球,双手洗净,这才轻声道。“失礼了。”江葵娘看着顾昭的眼睛晶亮。“顾小郎,这便是鬼吗?”顾昭点头。江葵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居然这般波澜壮阔,不单单遇到狐狸讨封,这衣裳还被鬼穿了。顾昭将衣裳递回去,江葵娘没有接手,她有些不想要这衣裳了。“多谢顾小郎,过两日空了,我送些柿子到你家。”旁边,张庆喜伸手接过,声音有些硬梆,显然,他心里对自家的老爹老娘还团着很大的一团怒火。顾昭抬头,果然,院子里种着好大的一棵柿子树,枝头硕果累累。“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笑着应下。见没什么事了,顾昭提着灯笼梆子准备离开。那厢,胡八和江葵娘道别后,转身也跟上了顾昭。走了两步后,它突然停了脚步,倏忽的又拔了一根狐毛,摊在手心,朝着小声安慰江葵娘的张庆喜方向吹了吹。顾昭回头,正好瞧见那狐毛晃晃悠悠,最后没入张庆喜搭在手上的衣裳里。这......顾昭本想张口,片刻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回头,抬脚继续往前走。天色昏黑,她什么都没有瞧见呢。一人一狐又走了一段路,月色下,胡八拱了拱手,和顾昭道别。“道长,胡八回山里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好,胡公子再会。”顾昭眉
眼带笑,也跟着拱了拱手。......顾昭在翠竹街寻到了赵刀,赵刀正提着灯笼,敲了三更天的铜锣。顾昭:“赵叔。”赵刀回头,“昭侄儿!”“没事吧。”顾昭摇头,“没事没事,一场误会。”想了想,她觉得有些有趣,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还是一道善缘呢。”赵刀也不多问,“那便好。”两人继续巡夜。……那厢,胡八走得实在累了,它捡了根木棍子拄着,一路往涯石山的山脚方向走去,又经过那片空旷的田野,它多瞧了几眼那月色下的稻草人。忒凉的天,风吹来冻人得很。胡八目露怜惜的瞧着稻草人,“啧啧,稻草兄不着片缕,明儿大家瞧了,该嘲笑它了。”话落,它丢了木棍子,倏忽的化做一道黑光,光绕着稻草人由上至下的饶了三五圈,等那道光落地,地上已经是一只四肢灵敏的黑狐。月夜下,稻草人穿一身月白宽袍。黑狐立起身子,毛茸茸的爪子搭了搭。“多谢稻草兄方才的赠衣赠帽,这衣裳,稻草兄喜欢吗?”稻草人黑布勾的嘴,好似在说喜欢。黑狐畅快一笑,四肢齐动,黑色矫捷的身子如一道闪电,三两下的错身,身影便不见踪迹。......夜愈发的深了,玉溪镇的百姓沉沉的睡去,长宁街的张家却有了动静。东厢房,张庆喜和江葵娘躺在床榻上闭眼酣睡,他们中间是牛娃睡得憨甜的小脸。月光从窗棂处倾泻而进,为这一处屋舍带来一些明亮的光。屋子里摆了个圆桌,上头搁三个杯盏,一藤壶,旁边两张圆凳,圆凳上搭了青布衣裳,那是方才夜里,被江葵娘的婆母孙氏留在院子里的衣裳。倏忽的,衣裳上粘着的一根黑色狐毛亮了亮,接着,那衣裳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它一点点的滑落地上,就像是流水一样,一点点的往前淌着。它滑过地面,来到窗棂处,嗖的一下从那敞开的窗棂处滑了出去,一路直奔正房。那儿,孙氏和张立德在屋里睡得香甜。正房里。张立德翻了个身,嘟囔。“老婆子别吵。”孙氏觉更浅,她被张立德翻身的动静声闹到,无奈的睁开了眼睛。莫名不已。“我没吵啊。”张立德打了个哈欠,“不是你,那是谁窸窸窣窣的。”这话才落,就听屋子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夜深人静时,格外的吓人和刺耳。两人转过头看了过去,呼吸同时一抽,身子僵了僵,面上带上了惊恐。只见月光倾泻,屋子里朦朦胧胧的有光亮,在他们屋子里,一道影子直直的立在他们的床榻外头。它没有头,还有些扁平,就这样直愣愣的一直立着。孙氏牙齿打颤,“老,老头子,是,是衣裳。”“是葵娘的衣裳。”是她故意落在院子里没有收的衣裳……它,它这是被鬼穿了么?孙氏眼里都是惊惧。张立德也没比她好多少,他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侧着
头,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月色朦朦胧胧的照出衣裳的轮廓,秋风从窗棂处吹进来,瞧不到脑袋的衣裳飘飘忽忽。孙氏和张立德被吓得更厉害了。“呜!”孙氏受不住了,她惨痛的哀嚎一声,将自己藏到被子里,瑟瑟抖抖。错了错了,她就不该不收衣裳的。这衣裳被鬼穿了……它,它来寻她了!“儿啊,快来啊。”张立德张嘴,他以为自己唤得很大声,其实不过是声若蚊蝇。他气弱的闭了嘴。倏忽的,那衣裳动了,只见它的衣袖处重重的朝茶桌上拍了拍,似有恶鬼怒目。孙氏和张立德狠狠的打了个哆嗦。鬼,真的是鬼穿衣裳了!……月夜下,黑狐在山野间跳跃,倏忽的,它停下了脚步。糟糕!它道行不够,原先想苦口婆心劝小娘子公婆的话,这会儿这般远了,居然一句话也传不过去。罢罢,它拍了桌子了,他们应该也知意了,倘若一下不够,那它就多拍两下。它可是知礼的黑狐仙嘞!胡八欣慰,继续往山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