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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书网 > 刺客信条:梦华录 > 捌拾柒我意孤绝

捌拾柒我意孤绝

——夙夜不寐敢思重逢,物是人非难问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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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景年来到洛阳当夜听闻贾家布坊突现惨案,一番探查之下,与新结识的江湖人士高义高戍阳一起还原了血案真相。在高戍阳的协助下,景年查明了血案凶手郑柘的逃窜路线,并向洛阳城北追踪过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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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高戍阳指点的方向,景年追向洛阳城以北。

奔跑的风声满灌双耳,紧扎在腰间的袍子迎风鼓动,不安分的剑们相击相撞,发出躁动的声响。

他如同一只满怀复仇之火的苍鹰,飞掠过无数屋宇草木,箭指北方。

——袭击贾家的人,除去郑柘,绝无其他!

事到如今,一切已近明了。白一苛才回洛阳探亲,郑柘便离开东京紧随其后——盯梢两年,他还是不肯放过这落了单的刺客。他到底为何纠缠小白,景年打听了许久也无有线索,人们知道的只有两年来能被郑柘追杀还能活着回来的,只有白一苛。可今夜,连只是收养了小白的一家人都惨遭毒手,只怕这一回,他是彻底起了杀心!

苍鹰已飞过白马寺上空,寺院的寂静将远处的噪声衬得愈发明显,景年分辨片刻,便知自己没有猜错,郑柘从后院翻出后并没有逃跑,而是转而去追杀已经得知家人遇害的小白,便调转方向,追着时隐时现的脚步声掠向白马寺东北方向的一座高塔。

当年聚义之地,塔下曾有一片果林。夹杂着粗重喘息的脚步声消失在林中,景年不敢贸然进入树林,便轻身攀上树顶,在枝叶摩挲声中侧耳静听。很快,他便捕捉到果林尽头的高塔上传来一阵异样,好似塔上有什么重物掉了下去,接着便是一声闷响,脚下深林一颤,随后,一声惨叫划破寂静,撕心裂肺,回荡在林间,震彻人寰。

是白一苛的声音。

景年心道不好,当即循着方位钻入树林。惨叫声只响了片刻便戛然而止,漆黑的林道四通八达,他听不见声音,更看不到踪迹,只得闻着隐约弥漫开来的血气,摸到方才重物坠落的地方。

高塔之下,年轻的刺客走出树林,停下了脚步。

在他面前躺着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手脚扭曲的人。

或者说,他所目击的,是白一苛惨不忍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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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尽头,戴着兜帽的白一苛倒在血泊中。

四野无声,没有凶手的身影。

景年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走向前去,缓缓伸出手,摸到他的身躯上,还残留着属于活人的温热。

他掀开兜帽,想要为他合上双目,然而闯入他眼中的,只有两个黑咕隆咚的眼眶。

眼睛呢?

——白一苛的眼睛呢??

刺客一阵恶寒,却听那“尸体”突然颤抖一下,手脚挣扎着,像是怪物一般挥舞着,无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起先还想用力,随后便被他护腕下冰冷的袖箭冰得缩回了手。

接着,“尸体”剧烈颤动起来,发出阵阵模糊的声音。景年俯下身去听,却只听出几个似是而非的音节:

“……哥……我对不起……你……”

说罢,便彻底断了气。

白一苛的脖颈似乎无法再支撑头颅的重量,那气绝的少年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景年这才注意到,他的喉咙也是一片狼藉,血污之下,被挖掉的窟窿还在不停地向外涌着血……

……

少年枯蓬的头发被血润湿成片,黏黏地伏在地上。

刺客放下同伴的遗体,沉默着站了起来。

——白一苛死了。

十几年前,小白的双亲死在禁卫军铁蹄之下;十几年间,三条与他相依为命的爱也犬陆续死于非命。而现在,养父一家已经无辜惨死,就连他自己,也同样死在了禁卫军手中……

这曾与他和师兄拜把子的兄弟,曾在仲秋之夜与他划拳吃酒、曾代伯父为他送信,甚至还曾主动请缨照顾他远在汴城的爹娘的小兄弟,被人挖眼割喉,死在了这片从来不是故乡的故乡土地上。

他死前留在世上的,没有半点能证明他曾作为人活过的证据,只有一声狼狈的惨叫。

景年闭上眼睛,怎么也道不出一句“走好”。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腿也在发抖。

他仰起头,苍天沉寂,看脚下泥土,大地不言。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翻云覆雨过后,余下的只有一问:

尘埃落定,杀他的人,身在何方?

身后唯有深林扑簌,西京月,晦暗无光。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无言转身,望向满目幽黑。

继而冷冷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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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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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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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洞察整片树林,景年如炬的双目烁然一凛,天地间似有一道气障四散开去,霎时间横扫大地。气流向外涌去,枝摇叶动,睡鸟惊飞。他的眼前一片灰白,怒气疾驰之处,万物皆虚,唯有前方来时路上,现出一个泛着月光的人影。

即便隔着三箭地,他依然看得出,那人在与他对视,好像对被发现一事早有预料——甚至,他正为此而来。

景年紧紧盯着那手持双刀、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缓缓戴上兜帽。

阴影之下的那双碧眼,已然泛红。

二人不语,遥望僵持。

风声凄凄,树林摇曳起来。

就在月光隐蔽进云层的瞬间,二人脚步一动,近乎同时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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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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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眼之下,红色的影子在前方跃动。刺客低空穿梭在树丛的缝隙中,斜伸着的枝桠此刻全部化作借力的踏板,支撑着那苍鹰高高飞起,又急速向着大地俯冲。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冲出树林,冲向城门,眼见着那人堂而皇之地从城门内窜进去,景年一咬牙,当机立断攀上城墙,躲开巡逻守卫几步便翻入城内,落了地一抬头,却见前方两名守卫正警戒着看着他,便暗道一声不好,搏上前去将二人双双按倒在地。再向四下里看,那郑柘跑得早没影了!

景年狠狠啧一声,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寺庙,便飞檐走壁越墙而去,登上大殿飞檐,向下环视。那人的身影难以寻觅,但闻城内上空有踢踏脚步声,便跃下高塔,在街道正中站定细听。谁知才稳住身形,便见前方闪过一道人影,景年立即追赶上去,一路穿过大街小巷、高低院墙,郑柘的身影终于回到他的视线范围里。

长街首尾,两人再次相向而视。

刺客微微喘气,兜帽下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

郑柘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挑衅似的向他伸出个朝上的大拇指,又扭转向下,轻蔑地晃了晃,继而后退两步,突然闪向一条向右拐的路。景年翻上一旁民居紧随其后,自屋檐上奔腾跳跃,身轻如燕,起起落落间,洛阳城的民舍在他身下飞掠向后,他就如同一只愤怒的雄鹰,披着黑夜战袍,一路向西,向着那不可一世的凶手逃窜之地振翅而去。

时近五更。

更深露重,小巷民房间湿滑难行,郑柘拐上一条大街,这一带民居逐渐稀少,看着也已到了外城边缘。景年被露水拖得速度见慢,便也干脆跳下屋顶,就地一个翻滚站起身来,正要继续追击,惊见左右两侧路面上出现两组四人巡逻守卫,便赶紧闪身回去,屏息凝气,待这边的守卫巡街过去,趁机溜到对面,藏匿起来。

这一带没有甚么可供躲藏的地方,堪堪能藏身的也不过两架凉棚、一辆木轮车和几口缸而已,但向街上一瞅,刺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这儿到底是甚么地方,怎么街上竟有这么多守卫!

再一看,不远处立着几座禁卫军哨塔,登时心道大意,才知自己竟被郑柘引到了禁卫军军营附近。此人必已遁入军营!他恨恨地朝地上砸了一拳,躲进掩体后面,深呼吸数次,还是重新探出头来,瞄准巡逻交接之际,溜向靠近军营的一条小巷。

两年来端倪纵横,今夜是他离郑柘最近的一次。自家的兄弟尸骨未寒,纵是刀山火海,又岂能放手!

这条巷子便是军营外头的小径,军营外墙极高,连着墙的就有一座哨塔,若强行翻越,必会被弓手发现。要想安全进入禁区,看来得先解决哨塔!他便借巷子里堆的杂物爬到高墙半腰,又跳上对面矮墙,再沿墙而走寻到一棵高大银杏,一路爬上树顶,瞅准时机,纵身一跃,刚巧扒住哨塔岗亭边缘。那塔上的弓手听见动静,探身出来要看,景年便借力向上一抓,袖剑弹出,便被血浇了个满头。那弓手悄无声息地死了,他翻进去拖回尸体,向军营里一探,便见营地内火把通明,军营内守卫单人成组,在各个营地间巡逻不停;一条主路从东向西,串连起数座小型营地,一路通向最西边最大的院子里去。

郑柘呢?他又躲进了哪里?

鹰眼里的军营,火把烧红的人影重重叠叠,再向四周看看,他便在最西边的院落中捕捉到一个被灯笼映成金色的身影。那人正是郑柘,此刻正与一名禁卫军交谈,没多久,那名卒子便匆匆地跑走了,院子里只余下郑柘一人。

那灯火通明的房屋里必定驻扎着其他洛阳禁卫军的统领,眼下郑柘还在院子里呆着,一旦他返回屋中,若是贸然冲进去,只怕要折殒在此——必得在回屋之前将他毙命!

景年从哨塔一跃而下,坠入塔下犬笼旁堆着的草料车中。两名守卫恰巧在草料车旁交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不知哪来的两道寒光双双刺穿后心,接着便被拖入车中,一名刺客翻身出来,埋伏在院中。门口还有两名守卫,但一把灰土扬过去,那二人便咳嗽咒骂起来,随即那咒骂声也停了,待尘土散去,犬笼院门口空无一人。

刺客撤到对侧院中,正要如法炮制,谁知此地守卫手中俱牵着一条狼犬,那血气淋漓的乍一靠近,两条狼犬便警惕起来,拽着守卫便向他藏身处嗅个不停,接着便大声吠叫起来,惊得附近狼犬也跟着咆哮不止。一时间,犬吠连连,景年知被狼犬发觉,便趁守卫还没回过神来,咬咬牙拔腿便冲了出去,借着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将主路上过来的一名守卫捅了个对穿。然而才将那人拖去一旁,便被身后赶来查看的守卫发现,那刺客没料到禁卫军来得这么快,登时心中一惊,丢下尸体便向前猛冲。火光留给不速之客的时间并不多,他向西飞速抢道过去,在营地间翻上翻下,身后追赶而来的禁卫军也逐渐多起来,喊声大作,火光明灭。

弓手瞄准贴地飞掠的苍鹰,一箭不中,却扰得那急速闪避的被身后赶上来的卒子砍中一刀,鲜血刺激着疯狂的狼犬更加汹涌地扑叫过来,刺客的速度渐渐不敌,被一条狼犬扑得在地上打了个滚。紧接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的味道鼓舞着喧哗的军营,那刺客的身体逐渐被拉住、被拽住、被挡住,可前面不远处就是那立着金色人影的院子,他奋力挣扎着,双目赤红,逆流而上,接着怒吼一声拔出腰间匕首断了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又夺出长剑一路杀向前方。一个,两个,三个……前来阻拦的禁卫军接二连三地倒下,还有数不清的红影蜂拥而来。刺客在红色的潮水中杀进了院子,直到他的剑快要杀不动的时候,前方的人影金光大振,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愤怒,他嘶吼,他疯狂,他吼叫着举起长剑,被抓着手臂按下去,他又换成左手,将被桎梏的右臂挣脱而出,像是朝圣般固执地伸向那不曾后退的男人,却只能抓住男人脸上从没摘下过的面罩。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火焰烧沸,咆哮起来,一把撕下郑柘的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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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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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冷冷,洛阳禁卫军军营寂静如一潭死水。

火把的噼啪声寂寞地自言自语着,混乱的人群如同被点穴般定在原地,只有满身是血的景年,死死地攥着一块乌黑残破的布巾。

残忍的月色之下,他所看到的,是一张恍如隔世的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的双眼正凝望着他,在某个瞬间,就像是凝望着久未谋面的亲人。

他们远隔阴阳……如今,却近在咫尺。

景年战栗得近乎抽搐,无法自已。

目眦欲裂。目眦欲裂,浑身冰冷,复而滚烫。

滚烫后又重坠冰窟,继而冰窟沸腾,皮肉是热的,血是结冰的。

一双冰凉的手窒息着他的喉咙。

他努力地张开咬出血的双唇,张了张嘴,声音与泪水一同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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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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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

那人看着他的眼泪,声音喑哑。

他听到他说:

“阿年,你的师兄,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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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满是胡茬的脸,青黑色狰狞的刺字覆盖着当年脸颊上被擦破的皮肤。景年望着这张脸,听着曾以为再也无法听到的嗓音,攥着面巾的手剧烈颤抖。与多少次梦见的重逢全然不同,他痛苦,绝望,那声在心里憋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呼唤,终还是没能喊出。

可那张脸还在说话,他已是快听不懂了。

“我知道你会来,”他说,好像在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话。”

可是别问。

什么都不要问。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看到关于我所经历的一切。

从我们分别的那天起,我就在赌,赌自己能靠着一块破牌子苟活于世,赌自己迟早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躯和你重逢。

——就算你说别问……我还是要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告诉我理由,你告诉我!!

阿年,这个理由,是我们共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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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这就是……我叛变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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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明白……”景年低垂着头,身体仍在发抖,他一把拉过郑柘的衣领,瞪着红眼咆哮,“杀了十一个……不,十二个兄弟的人,是不是你?!”

这一问,还带着零星期待。

“是。”

“……”

刺客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你究竟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他呢喃着,“到底为什么……”

“你信吗?”他忽然坏笑起来,“我说我杀的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还信我吗?”

景年垂着头,没有回答。

郑柘收起笑容,深深地再看了他两眼,便后退一步,转过身去。

“阿年啊,若你还跑得动,去一个地方等我。”

声音开始远离,在那刺客所无法触及的方向。

“二十日后,汴梁城南牡丹楼。我会在那里,让你看到我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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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年,趁着天还没亮,去给那叛徒收尸去吧。

怎么,还看着我?

……你太悲悯,连害了你的细作都要同情吗?

拜他一家所赐,你我才有今日的下场。

所以去吧,去吧,把他和我们的情义找个地方埋了,过了今夜,回东京去吧。

不必担心,我已是禁卫军双刀执法,有我在的地方,就没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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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阿年。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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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景年痛苦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一片血红。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多禁卫军也已经不在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残躯血海,和火把摇曳的光。

是谁屠戮了军营?是郑柘?还是他?

都不重要了。

他仰起头,自胸中迸发出一股绝望而痛彻心扉的怒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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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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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柘……不,孔少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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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乍破,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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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好景,露水挂满了周荷小院子里的野花野草,靠墙摆着的缸壁上滴溜溜地往下滚着水珠儿。

赵甫成本要头一个起来,好看看春景天光如何怡人,不想伸着懒腰来到后院,才知自己竟做了老幺——这才几时,荷娘子、陈学正还有张景年,就已经坐着说话了!

他赶紧跑过去,近了才见周荷手里拿着绷带和药瓶,陈学正掀着好友后背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在擦拭,再一看,好友那张狰狞得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脸把他吓得不清。这人昨夜该不会又去打打杀杀了?好冲鼻子的一股血腥臭味儿!

见甫成来了,周荷朝他招了招手,继续方才的话。

“——你要问这个,我记得还挺清楚呢。当年小白说是孔主事派来的,我看信物和身份牌子都不假,才放了人进来。”她往纱布上涂抹着药膏,“我看这小兄弟机灵,一早打听到咱们缺过冬衣裳,便把贾大哥的布坊介绍给我。幸好,若不是他们接济,只怕到了冬天,咱们还真没成用的衣裳穿呢。”

景年捏着眉头,脸色难看。

“怎么了?”周荷示意丈夫起来,坐在他身后,开始为他上药,“放轻松些,别把伤口撑裂了。再过一阵子就热了,可得好好养一养才行啊。”

甫成也坐过去,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景年兄弟,你怎么了?”继而道,“听你们在说小白兄弟,我记得他就是洛阳人。他也来了么?”

景年道:“没有。……他死了。”

甫成这才惊觉好友嗓子是哑的,便赶紧给他递了只茶盏:“呀?!怎么回事?”

周荷与陈尧臣也停了下来,一齐看着他。

年轻人推开甫成的茶盏,示意他不渴,依旧哑着嗓子:“怎么死的,我知道就够了,你们别问……也别打听。”继而向周荷道,“荷姐,方才你说小白一来便介绍了贾家布坊,看来我想得不错……老贾和白一苛,都是禁卫军安插进来的眼线。”

周荷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又回忆起来,越想越怕,“两年前,听说你们在蔡京府里惹出了大动静,我便预先带着兄弟们找了个新的地方躲着……谁知没过几天,洛阳的禁卫军就精准无误地找上门来……我一直在想,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我们转移的情报,如今看来,难道是……”

“嗯。蔡相家宴那夜,兄弟会铩羽而归,我一直当是禁卫军防守严密,可现在想想,即便是蔡京,又何至于动用如此数量的禁卫军,就连府邸四周都有埋伏……看来并非兄弟会不敌,而是有人提前将我们的动向透露给了他们。至于泄密的人,我想,就是白一苛。”景年的目光有些令人发毛,“但,内鬼绝对不止他一个。偃旗息鼓这么久,只怕被有心人安插进来的眼线只多不少……或许这么多年来,兄弟会在禁卫军那里,根本就没有秘密。”

“你想怎么做?”周荷问,“若是咱们身边内鬼太多,就算是想查,也……”

“顺藤摸瓜,”景年道,“不论禁卫军安插了多少内奸,只要找到他们的上线,就可以根除后患。”

“可我们连到底还有多少内奸还不清楚,又怎么找到‘上线’?”

年轻人又捏起眉头:“让我想想办法……”

几人便一度安静,只有周荷手中的纱布承载着众人无处安放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甫成叹了口气。

“唉,可惜了小白兄弟,好端端的,为何为那帮人当牛做马……”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拍了拍好友,“哎,奇怪了,向来我常在你家里见到他,若他是内鬼,难不成是小张大人指使的?”

“他大概不屑于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景年摇摇头,又问,“你说白一苛常去我家?”

甫成道:“是啊是啊,来洛阳前几日还见过他呢,说是给夫人送药来了。夫人的咳疾还没好么?”

景年一动,周荷在后面拍了他一下,叫他别乱动:“我娘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我只在两年前要他和百鹤堂的人一起帮忙照顾母亲,自打我从山东回来后,便给他安排了旁的任务,没再让他去过。”

“咦?那就怪了,我看回回都是田管家给他开门,还以为你嘱咐好了要他接应呢。”甫成疑惑起来。

“田信亲自给他开门?每一次?他们说过什么话没有?”

甫成认真道:“是呀,反正每回我瞧着都是田信来开门。至于说什么,大概隔上几日就会问问近来家中怎么样,爹娘在哪儿,家里兄弟们又在做甚么生意之类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寒暄话儿。”

那刺客一拳捣在桌子上。

田信问的话,赵甫成听不懂,可他听得懂——家中如何,爹娘如何,兄弟如何,这都是道上的黑话,听着像是寒暄,可就在一来一往中,兄弟会的情报,便全都给他吐出去了!

白一苛的上线是田信!

顾不上寻思太多,景年只觉得坐不住。田信是大哥的人,他安插白一苛进兄弟会,难道真是大哥的主意?可是不对,还不对,早在鸳鸯案那一回,大哥就说过绝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不会食言。这老奸巨猾的田信,身后另有其人不成?

可还有谁能越过张景弘的职权,安排他手下的人?吕仲圣?唐妤?还是张邦昌?

种种疑端,都还不得而知。

眼下的情况让他心里没底,师兄叛变做了禁卫军,这件事,他不敢对身边三人提起。两年来,师兄一直在替禁卫军追杀刺客,如今将白一苛杀了,却说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难道那些惨死他手的“刺客”,也都是他发现的内鬼?

难道师兄虽然叛入敌营,却还在暗中帮着兄弟会?

可如此花招,迟早会被禁卫军识破,他就不怕么?

他不禁没来由地为这个从没靠谱过的兄弟着急。

眼下,田信还动不得,禁卫军高层几人更无法触及,为今之计,只能速速回返东京,看看那禁卫军双刀执法使,究竟想要让他和兄弟会,看到什么……

“景年兄弟,”甫成的呼唤让他重新回过神来,“别费神了,才问了我好久,这会子又发起呆来了。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得动身回去了。”景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站起身,向另外二人道,“今日所言,诸位不要再谈,当心隔墙有耳。我此来洛阳为的不过打听打听白一苛的事情,今日问了,我便尽早回去,免得耽误在东京的事务。”

周荷起来送他,尧臣也去给他收拾包袱。

只有甫成站在原地,没来由幽幽地问了一句:

“昨夜,你杀了多少人?”

景年没有回答。

他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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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第88章择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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