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陈芙眼睛盯着吴嘉悦, 手指缓慢紧攥成拳,手关节咯吱作响。
“你现在求饶,我或许能饶你一命, 免得将你打死。”
她话是这么说,但迎战的姿势已经摆开, 丝毫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吴嘉悦。
“我吴家再怎么不济, 也干不出战前求饶的事情, ”吴嘉悦啐了一口,讥讽道“您陈府的发家本事,我可学不来。”
陈芙最厌恶的便是听别人说陈家这“侯位”得来的不光荣, 说陈家当年临阵脱逃贪生怕死, 这才留得全部实力, 根本不如赵家勇于杀敌。
“吴嘉悦, 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陈。”陈芙提拳上来。
陈芙口口声声说吴嘉悦冲动上头, 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人, 正是血气上涌的年纪, 激不得。
且陈芙比吴嘉悦更记仇,报复心极强。
两人交上手, 吴嘉悦功夫属实不行,能还击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上陈芙,她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陈芙拳拳到肉, 来势凶猛, 恨不得将吴嘉悦弄死, 但矛盾的是, 她又不敢下太狠的死手。
吴嘉悦故意激她, “说你陈家懦弱你还不服气,有本事你打死我啊。”
陈芙公然在太学院内动手,她敢打,吴嘉悦就敢让她退学!
果然吴嘉悦话音刚落,陈芙就抬起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咳。”吴嘉悦捂着胸口仰躺在地上。
旁边白妔都不忍心再看下去,扭头问苏虞,“苏婉呢?”
苏虞眼睛盯着陈芙,轻声道“刚才就去找阿柚了。”
苏婉是三人中最弱不禁风的那个,留下来根本没用,所以在吴嘉悦准备迎战的时候,苏婉给她打了手势,示意吴嘉悦拖一会儿,她去找救兵。
可吴嘉悦跟陈芙之间积怨已久,吴嘉悦今天想有个了断。
既然要跟陈芙起冲突,索性将事情闹的严重些,直接把陈芙从学院里赶出去,免得以后在这里也不得安生。
“叫啊,再叫啊!”陈芙一声高过一声,上前两步抬脚要踩吴嘉悦心窝。
吴嘉悦瞳仁放大,抽了口气,反应还算快,就地一滚躲过去,可后背再次跌撞在地上的时候,正好碰到刚才被石头砸的位置,疼的两眼犯晕。
陈芙讥笑看她狼狈翻滚,随后上前朝着吴嘉悦的侧腰又是一脚。
这一脚要是踢下去,吴嘉悦不残也得躺上一段时间。
“白妔。”苏虞跟白妔使个眼色。
两人极为默契,在看见陈芙打算下死手的时候,白妔上前缠住陈芙带来的三人,同时苏虞助跑两步,飞起一脚逼开陈芙,让她不得不收腿往后退了两步。
“找死!”陈芙站稳后看向苏虞,身上戾气更重。她都没将吴嘉悦这个身份的人放在眼里,更何况苏虞。
苏虞哪里是陈芙的对手,但她有多年被亲娘脱鞋打的经验在,胜在身手灵活。
伤吴嘉悦一个就够了,她可不会跟吴嘉悦那个傻子一样,让陈芙把她打的也躺在地上。
“陈芙?”苏虞讥讽,“改叫沉底算了,你心黑如秤砣,沉下去可就浮不起来。”
陈芙咬牙朝苏虞挥拳,苏虞左闪右躲。但她终究是个文生,比不得从小习武的陈芙,接她的拳脚甚是吃力。
吴嘉悦捂着胸口想要爬起来可手脚发软始终使不上力气,白妔一人对三个抽不出身,根本没人能帮苏虞。
这时候虽是辰时,可路过的学生们没一个敢上前帮忙的。这边是文学院,学生们的拳脚功夫极差,根本接不住陈芙一拳。
但说到底还是事不关己。
认不认识吴嘉悦的,在她被打倒躺在地上的时候,没一个愿意上前扶她一把。
因为吴嘉悦跟吴思圆闹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吴府嫡长女,想要帮她就得考虑考虑值不值,毕竟对面可是陈侯的孙女陈芙。
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冲上前为她挡拳头的,只有苏虞跟白妔两人。
而学生们连吴嘉悦都不帮,更何况苏虞。
苏虞眸光闪烁,瞧见朝这边过来的身影,心底顿时燃起希望。
她不再闪躲,而是从腰后抽出扇子晃了陈芙一招,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灌在拳头上,一拳捶在陈芙脸上,“去你爹的!”
陈芙措不及防,没想到苏虞会突然改守为攻,硬生生用脸接着苏虞的拳头,脸颊内侧磕在牙齿上,嘴角瞬间见血。
“好、胆!”陈芙抬手用拇指蹭了下嘴角,看见指腹上的猩红后,瞬间暴怒。她动作迅速,一手攥着苏虞的衣襟,一手高高抬起朝她攥拳挥下。
苏虞感觉这一拳要是打下来,她这张好看的脸怕是能肿上大半个月,说不定脸会被打变形。
“阿柚!”
苏虞闭上眼睛大喊。
就在陈芙拳头即将落下时,从旁边忽然横出一只手,稳稳地抓住陈芙的手腕,让她的拳头不能再往前半分。
苏虞只感觉到扑在脸上的风,没感觉到疼痛,这才试探着睁开眼睛。
然后入眼的便是陈芙那离她鼻尖只剩两指的拳头,苏虞抽了口气,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咚咚跳动,吓得呼吸轻颤。
她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谭柚,跟见着老母亲一样,身上的力气瞬间卸去,差点哭出来,“阿柚,你可算来了。”
苏婉跟在谭柚后面小跑才追上来。
太学院实在太大了,谭柚今天先她们一步过来,既是办她自己的入职,也是帮她们三个办入学。
苏婉连问带打听,才找到人。
原先谭柚跟苏婉不知道已经互相打起来了,只当起了口角冲突还在打口水仗拖延时间,谁知道陈芙蓄意挑衅先动手,吴嘉悦也没怂呢。
等两人快到的时候,就看见苏虞一拳头打在陈芙脸上,将她狗头打歪几分!
苏婉还没来得及喝彩鼓掌,就见身边向来做事不疾不徐四平八稳的谭柚忽然大步跑起来。
直到看见陈芙反击,谭柚赶到,她扬起的深青色衣摆跟发带还未落下,便已经伸手稳稳拦住陈芙的拳头,苏婉才明白谭柚刚才为什么跑。
她若是晚一点,苏虞这张脸就废了。
谭柚视线在苏虞身上扫一圈,苏虞懂她的意思,“我没事,吴嘉悦有事。”
吴嘉悦刚才还挣扎着站起来,本来抖着腿都快起来了,看见谭柚后,又慢悠悠躺回去。
她躺在地上,虚弱地举起一只手,气若游丝,“夫子……”
好像随时会咽气。
谭柚身上向来平和的气息,就这么冷下来。
谭柚看向陈芙,可她身为太学院刚入职的博士,再怎么着也不能公然跟个学生打起来。
陈芙挑衅地视线从吴嘉悦身上收回来,落在谭柚身上,“驸马,你这是打算为吴能出气吗?”
陈芙还攥着苏虞的衣襟,同时往后抽自己被谭柚握住的手腕。
抽了一下……
没抽动。
陈芙愣了愣,然后下颚紧绷,咬牙用力抽——
还是没抽动。
陈芙,“……”
吴嘉悦躺在不远处看,心道好熟悉的场景……
当初她不知道死活朝夫子挥棍子时,也是这样。
陈芙连抽了两下都没把手抽出来,这才正眼看向谭柚。
谭柚清清冷冷一身书卷气,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是文人的不疾不徐,但她就这么握着陈芙的手腕,让陈芙抽不回去。
“太学院内,公然对同窗拳脚相向,此为一错。”
陈芙哪里有耐心听她说话,一把推开苏虞,另只手朝谭柚挥去。
吴嘉悦大吼,“陈芙你敢!”
苏虞白妔苏婉三人也是一惊,唯有谭柚,原先什么站姿,如今依旧是什么站姿,她甚至另只手搭在身后,根本没打算躲。
四人眼睁睁看着陈芙的拳头朝谭柚抬起,然后又神色扭曲地放下,这才齐齐舒了口气。
陈芙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左手紧攥的拳头被迫松开,整个人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半站半蹲着。好像如果不是谭柚拉着她的右手,她就这么躺在地上了。
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谭柚在扶陈芙,只有陈芙本人清楚,她扭成这样,全是拜谭柚所赐。
谭柚收紧手指力道,捏着陈芙腕子,继续说话,声音跟刚才比都没有丝毫波澜变化。
“对夫子不敬,甚至企图用武,此为二错。”
陈芙怎么也没想到,谭柚一个文人能把她捏的死死的。
要不是她咬牙硬撑着,这会儿已经疼的半跪在地上了。
她觉得谭柚就是故意的,刚才苏虞打她的时候,谭柚没到,而她要打苏虞时,谭柚稳稳接住她的拳头。
这会儿更是对她公报私仇。
陈芙瞪向谭柚,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支撑都在被谭柚握着的那只手上,其余地方根本使不上力气,这会儿她光是咬牙忍着疼痛就已经很难了,根本开不了口说话。
然而,谭柚垂眸看她,声音淡淡
“不知悔改,此为三错。”
“身为武生,跨学院对文生动手,”谭柚声音微冷,“此为重错。”
谭柚松开陈芙,将她顺势往后推了一把,“习武为的是保家卫国,而不是重拳朝内。拳头是为了保护弱者,而不是挥向弱者。”
“你可懂?”
陈芙低着头,左手握着右手腕子,她也不知道谭柚捏的是哪里,但手腕上的筋一阵阵发麻提不起力气,又因为谭柚用了力道,导致这会儿陈芙的右手腕骨隐隐发疼。
谭柚端的人模人样,还不是用阴损招数伤她,不敢光明正大动手。
“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因为我打了吴嘉悦。”陈芙甩了甩右手腕子,忽然朝谭柚挥起左拳,勾唇笑,“不如比划比划,你若打得过我,我就懂。”
谭柚静静地看着陈芙,然后陈芙举起来的左手——
被花青拦下。
花青狞笑着攥住陈芙的小臂,“跟老师比划比划?”
花青一手拦着陈芙的拳头,一手从背后抽出一把戒尺,猛地抽在陈芙左腿上。
如今天气只是微凉,大家穿的都不算多,尤其是陈芙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外袍里面只穿了件单裤。
花青戒尺抽下去,在场所有人头皮都是一紧,随后左腿腿弯隐隐作痛。
太响了。
陈芙痛的闷哼,阴翳的眸子扫向花青。
花青回瞪过去,抬手又抽一下,险些将陈芙直接打跪下。
见陈芙不敢再乱来,同时她带来的三人赶紧过来将她护住,花青这才收手。
她戒尺轻轻敲着掌心,眼神又凶又沉地环视一圈,“不敬师长,便是这个下场。若是日后谁对我家主子说一句重话,本助教腿给她敲断!”
助教?!
众学生们立马用布包遮住脸,不敢跟花青凶悍的视线对上。
每一个博士都能带一个助教,或帮忙整理文书资料,或是帮忙管教学生。
花青便是谭柚的助教。
花青威慑了一圈后,颠颠地走到谭柚面前,恭敬地将戒尺双手捧着递给谭柚,“我就说拿着有备无患嘛。”
其实这东西一开始是为吴嘉悦准备的,谁知道吴嘉悦没用上,今天倒是便宜了陈芙。
谭柚身为博士不好对学生大打出手,但花青可以,所以两戒尺敲下去,陈芙走的时候腿都是一瘸一瘸的。
陈芙手臂搭在同伴身上,鹰一样阴厉的眸子盯着谭柚,随后扭头离开。
谭柚看都没看陈芙,更没拿戒尺,只是抬脚走到吴嘉悦身边,撩起衣摆蹲下,葱白般修长的手指搭在吴嘉悦的腕子上。
“本来学医术是为了你师公,”谭柚垂眸睨吴嘉悦,缓慢收回手,微微叹气,“今天全用在你们身上了。”
她学东西从来不是浅尝辄止,她若是对一件事情有趣,不仅会深入学习把它学明白学透彻,还会连带着对跟它有关联的事情一并学了。
比如习武,比如教书,比如医术。
苏虞将地上的扇子捡起来,走过来蹲在吴嘉悦身边,用扇柄轻轻戳了戳吴嘉悦的大腿,问谭柚,“是不是没救了?”
她道“不如就地埋了吧。”
吴嘉悦瞪苏虞,苏虞展开扇面轻轻扇,眼里带笑。
苏虞最会看谭柚脸色,这会儿见谭柚面色恢复温和,便知道吴嘉悦受的都是外伤,看着惨,但其实涂点药养两天就好。
谭柚闻言,小臂搭在膝盖上,侧眸看向苏虞。
“我可没做错事情。”苏虞乖巧认怂,眼睛却不敢跟谭柚对视,明显心虚。
“你再想想。”谭柚看她,声音温和,但透着危险。
苏婉走过来,语气很是不赞同,“阿姐明明看见我跟阿柚了,为何还要激怒陈芙?如果阿柚晚一点,你有多凶险你知道吗?”
陈芙是不敢下死手打吴嘉悦,毕竟今天只是试探吴嘉悦在吴思圆心中的地位,但陈芙敢打苏虞。
陈芙朝苏虞挥拳的时候满脸凶相,目露杀气,很明显是被激怒了。她拳头没个轻重,重怒之下可能会把苏虞打出个好歹。
刚才苏虞完全可以拉开跟陈芙的距离,不把自己送入险境,稳稳地拖到谭柚过来,但她还是挥拳朝陈芙打过去。
打的还是脸。
小心思被人看的清清楚楚,苏虞缓慢地展开扇子,两手捏着两边扇骨,将脸偷偷遮上。
她人藏在扇子后面,低声说,“心里堵着口气,在看见阿柚的时候,没忍住上头了。”
谭柚不在,苏虞会费力周旋,小心行事。但谭柚出现的那一瞬间,苏虞就跟看见护短家长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怕了。
陈芙打吴嘉悦,她们几个心里都有气,苏虞也是没忍住,用力朝陈芙的脸捶了一拳,算是给吴嘉悦出口恶气。
都说打人不打脸,但苏虞就要打陈芙的脸。
苏虞也是在陈芙的拳头挥到脸上的时候才开始后怕,但心里半点不后悔。
她就是不爽,就是想揍那憋货!
若不是打不过,她都想把陈芙摁在地上,让她跪下跟吴嘉悦道歉!
吴嘉悦看向谭柚,企图帮苏虞求情,“夫子……”
苏虞做事是不够理性,太过于冒险了,完全拿自己在赌,但都是为了她。
谭柚微微拧眉,朝苏虞抬手。
苏虞耸肩缩脑袋,把眼睛闭上。
她以为谭柚会收拾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因为她刚才的举动,的确连谭柚都吓到了。
但——
想象中的力道并没有落下。
“是有些胡闹,”谭柚将掌心搭在苏虞脑袋上,却只是轻轻揉了一把她额前跑乱的碎发,温声安抚道“但是我在,便没事。”
苏虞微微一怔,心脏收紧,眼眶不受控制的发胀发热。
谭柚就是那种,小事也许会说落你两句,但是遇到大事绝对会先护短的类型。苏虞知道自己犯险的时候,其实谭柚也慌。
她怕没护住她学生。
但谭柚就这般高高拿起,然后轻轻放下,甚至还反过来先安抚她,就怕她以后遇事会因为今天被训斥而畏手畏脚,所以先给她底气,然后再细说此事的凶险性。
苏虞抬手揉了揉鼻尖,深呼吸把情绪压下去,转移话题道“那吴嘉悦怎么办?要不就让她在这儿躺着吧。”
吴嘉悦想踢苏虞,但就是抬不起腿。
这么半天,太学院的负责人总算是过来了,她先是遣散围观的学生,然后让人把吴嘉悦抬去院内医馆医治,“院里有两位御医在,谭博士放心便是。”
负责人姓白,领副掌院一职。
她朝谭柚拱手,说道“今天这事不少学生都看着呢,您放心,太学院会秉公处理,半点不会包庇。”
跨学院斗殴,且把文生打伤,肯定是要被退学的。
至于跟着陈芙作威作福的那三人,会记学分处置,暂且留院观察后续表现。
而主要动手的陈芙还能不能参加明年开春后的武试选拔,被不被剥夺武试考试资格,这个就需要上面来定夺了。
武试对于武生来说,相当于文试对于文生一样重要。
若是没了这条捷径,陈芙后半生如果赶不上战事,那便是毁了。
谭柚心里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没再步步紧逼。
谭柚跟吴嘉悦说,“你先去医治,等我安顿好她们就去看你。”
吴嘉悦手搭在胸口上,语气还算轻松,“夫子放心,我没什么大事。”
除去刚开始陈芙用石头砸她那次措不及防生生挨了一下,后面再挨打,吴嘉悦就有意避开要紧的地方。
等吴嘉悦被人放在木板上抬走,谭柚才带苏虞苏婉跟白妔继续去办入学手续。
属于她管的事情就到这儿了,剩下的,便需要太学院掌院去头疼。
太学院掌院何止头疼,她头都要炸了。
掌院今年将近六十岁,头发花白,人却精神,一双眼睛精神奕奕,里面没有半分浑浊糊涂。
她当掌院多年,虽不出太学院,但能将朝中局势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能看透,所以才觉得此事难办。
陈芙肯定是要从太学院除名的,她若是不罚,日后有人跟她有学有样肆意伤人,太学院还有没有威严跟纪律了?
而且陈芙如果不除名,谭博士那里交不了差,毕竟吴嘉悦还在床上躺着呢。
尤其是吴府吴大人的态度暧昧,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想不想管这事。
掌院犹豫再三,最后让人分别朝吴府跟陈府送帖子,理由是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情,需要见见家长。
等看清吴思圆的态度,掌院再做决定。
吴府——
吴思圆收到帖子的时候,脸色都是紫的。
“陈狗,这个老畜生!”吴思圆将手边茶盏砸在地上,整个人气的发抖,捏着帖子的另只手都是颤的。
老东西教出来的小东西,都该去死。
“当年死在战场上的,为何不是她陈家!赵家满门忠烈英勇杀敌,她家贪生怕死全族窝囊!”吴思圆咬牙切齿,下颚紧绷,脸上的肥肉下沉,脸色很是难看。
“对外没点本事,对内倒是作威作福,我当初就该在她们外出剿匪时,弄死她们!”
也省的今天让那陈家成为对付她的一枚棋子!
吴府下人也是生气,这么多年,吴大人打女儿,除了上次那必须打的二十板子之外,从没下过重手。
而今天陈芙下的不是重手,是死手。
“大人,要不要找人针对一下陈侯?”
吴思圆握着椅子扶手缓慢坐下,“你以为我不想?我现在恨不得提刀活剐了她!”
“但我不能。”
吴思圆将帖子掷在桌上,“这便是原因。”
掌院看得太清楚了,否则不会送帖子过来。
“上头等着看我的反应呢,我若是这时候动手替悦儿出气,之前所有的戏都白做了。”
她那天还以为陈侯是用来对付谭柚的,结果,是用来对付她的。
好手段,真是天下最好最棒的手段。
吴思圆到底是气啊,又气又恨,咬牙硬忍了几个瞬息,还是没忍住抬手将手边的茶几掀了,咬紧牙,声音都是颤的,“无能,无能啊。”
“手段就用在这里,用在试探我身上,用来内讧!她真有本事,她赢,她靠什么赢?”
“她就不配赢!”
吴府下人知道自家大人说的是谁,但装作没听见,甚至朝门外看了两眼,生怕隔墙有耳。
“那咱们去太学院吗?”下人问,“可需要我备车?”
吴思圆想去,但手指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好一会儿才说,“不能去。”
“就说‘都是孩子们闹着玩,不要紧,掌院看着处理就是,且那吴嘉悦自己有本事,她惹的祸就让她自己去平’”,吴思圆往后仰躺在椅背上,像是被抽去精气神,颓然疲惫很多,哑声道“就这么说,去吧。”
最后的两个字,都是有气无力的气音。
再忠心的臣子,都抵不过来回试探跟疑心。
吴思圆她亲弟弟已经在宫里,以人质的身份,就这还不够,还需要搭上她女儿的半条命,就为了试探她是不是脚踏两条船。
不管她让吴嘉悦踩的是谁的船,她自己对上面一直忠心不二,就因为皇贵君,因为整个家族,她这个一家之主不得不如此。
可现在呢……
长皇子在筹备新税,所有手段针对的全是反对的声音,对她更是步步紧逼。
而她的这位皇上倒是极其有趣,遇到事情先试试身边人忠不忠诚,让身边的人先内讧消耗一番。
吴思圆内外受击,累到无心说话。
那位眼界狭隘疑心又重,眼里只有这一亩三分地,拿什么跟人司牧比,又怎么比?
若是太平盛世还好,一旦江山风雨起,她这个掌舵手最先趴下。
吴思圆因为这事已经恨到吐血,等得知皇上亲自开口将陈芙从武试中除名的时候,更是一口血呕出来。
吴思圆是没去太学院,陈侯却亲自去将孙女领回去。
“吴大人显然是不想管吴嘉悦,”陈侯跟掌院说,“且吴大人也亲口说,都是孩子之间的玩闹,掌院怎可如此认真,竟要将我孙女从武试中除名?”
从太学院退学也就退学了,正好安心在府里备考明年武试。
可如果连考武试的资格都没有,事情就有些严重了。
陈侯冷笑,“不知道是掌院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她以为是长皇子干涉此事了。
陈侯心里甚是不屑,眼睛就只能看到眼前的小打小闹,这便是男子。
不怪陈侯这么想,毕竟让陈芙为难吴嘉悦是皇上的意思,且吴嘉悦是谭柚的学生,谭柚又是长皇子的妻主,长皇子很难不护短。
所以这才将陈芙从明年武试中除名。
掌院两手搭在身前,身子后仰,为难地说,“陈侯猜对了。”
她顿了顿,却多说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赭石大人亲自来传的旨。”
赭石,皇上身边的宫侍,位置等同于长皇子身边的胭脂。
陈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陈芙站在陈侯旁边,脸色比陈侯还难看。
“许是顾忌长皇子吧。”回府的路上,陈侯是这么跟陈芙解释的,“先不急,日后还有机会。”
陈侯其实到这会儿心里才清楚,为难吴嘉悦试探吴思圆,只是一步棋。
另一步是激起陈芙胸口的火气,让她借今日事情为由,对付谭柚。
陈家当年谨慎保守,这才保全整个族人性命,如今时隔多年,却又被推在前头。
皇上明显是拿整个陈家做棋子,只是不知道是当成“兵”用,还是当成牲畜“马”,亦或是没有生命的“车跟炮”。
若是“兵”,陈家潜伏一阵日后还有希望。若是后面三种……
陈侯沉声跟陈芙说,“最近不要出门,谁劝都不要出去。”
她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只希望陈芙能懂。
可陈芙一直拿武试状元当做奋斗目标,如今前途尽毁,她耳朵里听不进去任何话。
她面上老实应下,心里却已经想着如何报复。
太学院里——
吴嘉悦该包扎的地方包扎,该涂药的地方涂药,这会儿喝完汤药,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药有麻痹跟助睡的作用,可以减轻疼痛。
谭柚忙完事情坐在床边看她,手里拿着的书都没看,就这么搭在腿面上。
听见身后门板轻轻响动,谭柚扭头看过去,就对上司牧那双清澈好看的凤眼,随后整个脑袋钻进来。
“殿下?”谭柚起身走过去。
司牧轻手轻脚挤进来,然后扭身,让身后的沈御医也蹑手蹑脚进来。
两人做贼一样,像是要进来把吴嘉悦偷走。
谭柚,“……”
谭柚想笑,“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司牧单手拢在嘴边,轻声问,“吴嘉悦不是睡着了吗,我怕吵醒她。”
吴嘉悦到底是谭柚的学生,司牧这个当师公的,嘴上不关心,但还是没忍住亲自过来看看。
沈御医已经双手提着药箱摸到床边,重新给吴嘉悦把脉。
司牧解释一句,“让她再看看。”
除了正直的沈御医,司牧谁都不信。可惜这位御医,上辈子为了给他送口药,活活被人以偷窃之罪打死。
司牧跟谭柚站在后面,一同看向床边方向。
“不严重,就是疼两天。”沈御医压低声音,“我给她再涂点我自制的活血化瘀的药膏,好得快。”
司牧闻言眼睫煽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谭柚已经将手里的书扬起,遮在他眼前。
她温声道“殿下,非礼勿视。”
司牧,“……”
司牧鼓起脸颊戳谭柚腰腹,说得好像他这个师公多么“为老不尊”一样。
谭柚垂眸看他,眼里带笑,但依旧伸手搭在他眼皮上,亲手盖住。
她一本正经的吃醋,“吴嘉悦还没娶夫,当守着身子给未来夫郎看。”
司牧眼睫煽动,剐蹭着谭柚的掌心,在谭柚即将松手时,自己主动抬手捂着她的手背,用她的手挡住视线,软声说,“那我可不能看,我都是有妻之夫了,要避嫌。”
他摇头,“不看不看。”
谭柚笑,拿着书的手,轻轻点司牧额头。
吴嘉悦的伤也就背后那块最严重,肯定要脱衣服才能敷药。吴嘉悦本就是趴着睡的姿势,倒是方便沈御医动手。
谭柚向来不太相信玄学,但这会儿看吴嘉悦屁股被打刚趴完没多久,如今又是个趴着的姿势,不由在想需不需要找人给她算算?
“她可能是属王八,”司牧猜测,“天生要趴着。”
谭柚沉默一瞬,缓声问司牧,“她若是小王八,那你这个师公呢?”
司牧逻辑清晰,丝毫不上当,“又不是我生的,吴嘉悦要是只小王八,吴思圆就是只老王八。”
迷迷糊糊着醒来的吴嘉悦,听到师公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对方在一本正经地说她是只王八。
吴嘉悦,“……”
师公可能爱屋及乌疼她,但她感觉,疼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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