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父爱如山体滑坡
范太太替自己丈夫说话, 秋容却半点都不买账。
“呵,心是好的?”秋容嘲讽道,“他连自己亲女儿的安危都不顾, 会对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好心?”
她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不是范十一娘, 范太太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也告知了范祭酒。
可是,范祭酒从来没说过要找自己的女儿, 更是没请过一个和尚道士来做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彻底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准备将错就错了。
这般的冷血无情, 哪里是亲生父母做得出来的?
对自己的女儿都这般冷血,叫秋容如何相信,他会自己一个外人有什么好心?
范太太有些焦急, “姑娘, 你误……”
“好了, 不要说了。”范祭酒打断了她的话头, 一撩衣袍, 就在上首坐了下来,目光审视地打量江帆, “就是你想娶我女儿?”
江帆纠正他,“小生想娶得是秋容, 不是范娘子。”
“但她如今就是我的女儿,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范祭酒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无论如何,你娶了她, 我就得捏着鼻子认了你这个女婿。”
江帆面色一变, 再次强调, “我想娶得是秋容。”
他的自尊心最强,如何听不出范祭酒话里的贬低和不屑?
说完这一句,他不再理会范祭酒,转身对江停云道:“云哥,如今她们两个都在这里,你快施法让她们个归各位吧。”
范祭酒的脸色变了,他惊疑不定地打量江停云,似乎是想看出江帆是不是在说大话。
江停云不动声色,淡淡道:“这个容易,只是需要两位姑娘手拉着手,有了肢体接触,我立刻就能施法。”
说着,他抬起右手,一团青光在他指端跳跃。
范祭酒盯着那青光看了片刻,突然道:“不必了。”
范十一娘脸色更加苍白,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哦?范公是不相信小生的能耐?”江停云歪头问道。
“不,我相信你。”范祭酒道,“正因为相信你,所以才说不用了。”
这倒叫人迷糊起来。
亲生女儿就在眼前,难不成他真的要将错就错,不认亲女了吗?
范祭酒却已经不搭理他,冲范十一娘冷笑道:“你这孽障,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范十一娘伤心得说不出话来,泪水颗颗滑落。
虽然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把名声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在家族名声和自己女儿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但当真面临这一刻,范十一娘还是忍不住心痛如绞。
这世间做子女的,哪一个不盼望父母之爱?
恍惚之间,她也曾以为自己的父亲是爱自己的。
在幼时习子磨破了手指,父亲虽然板着脸,却仍是细心给她上药时;
在外出做客,她被亲戚家的调皮男孩欺负,父亲将她挡在身后,知乎者也把对方一通教训时;
在明明看不上封三娘的出身,却因为自己坚持,他虽皱着眉头,还是允许她与封三娘来往时……
如今父亲的一句话,就让她明白,曾经自己以为的所有,都是自我安慰的幻想。
“老爷,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范太太终于忍不住了,狠狠瞪了范公一眼,把女儿抱在了怀里。
范公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他的脸色仍旧十分不好,显然是心头不愈。
这样偷窥他神色的范十一娘更加绝望,颇有些心灰意冷。
——她是不是不该回来?是不是死在外面,才不会让父亲觉得自
己给他丢脸,给家族蒙羞?
“我的儿呀,快别哭了。”范太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一边结识道,“你爹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在气那个封三娘子。”
“三娘子,三娘子怎么了?”范十一娘猛然一惊,再也顾不得伤心,抬起头来焦急地询问母亲。
范祭酒重重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实名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到这里,江停云也差不多看明白了。
他不禁微微挑了挑眉:今天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什么叫父爱无言了。
果然,就听范太太没好气地说:“她一个狐仙能怎么样?她好的很,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啊!”
范十一娘大惊失色,“娘,你怎么知道……”
她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母亲。
女儿这般向着外人,范太太只叹女儿大了管不了了,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在诈你?你也不想想,凭咱们家在商河县的势力,哪个镇哪个村里的人查不到,怎么偏她封三娘查无此人?”
范十一娘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查不到她的踪迹之后,你爹就知道,她对你说的话八成都是编的。”
范太太道,“趁你不在家的时候,你爹早就找来了高人,到你院里看过了。
若不是高人说了,她留下来的妖气里并没有怨气和煞气,反而夹带了几分仙气,我们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和她交往?”
范十一娘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亏她和封三娘还一直觉得,她们把这件事隐藏得很好。
却不知道,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封三娘早就被查了个底儿掉。
范太太拉着女儿坐下,不满地说:“别说你爹了,我对那封三娘也存着不满呢。既然她已经施法把你给带走了,为什么不照顾好你,叫你流落在外?”
江停云微微眯了眯眼,暗道:想不到,这件事牵连得还挺广。
范十一娘则是满心迷茫,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因为封三娘上次与她作别之时,对她说的是心有所感,要回去闭关。
没过多久,自己就经历了魂魄离体外加借尸还魂的神奇操作,根本不敢肯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封三娘做的。
为了给封三娘圆场,范十一娘羞涩地低下了头,扭捏道:“娘,她都跟你们说了呀?”
“你以为呢?”范太太没好气地说,“如果不是在出事之后,她特意来说明情况,我和你爹哪能这么淡定?”
好了,她有些明白了。
这件事要么就是封三娘施法失手,要么就是防止她的父母担心,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还得等到封三娘来了之后才能弄清楚。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守门的仆人进来通报,“老爷,太太,咱家十一娘子的好友封娘子来了。”
“啊,三娘子来了?快……”范十一娘惊喜不已,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范太太拽了拽衣袖,示意她去看范祭酒。
范十一娘扭头一看,果然就见自家父亲脸色黑沉。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替自家好姐妹求情,“爹,来都来了,您就让她进来吧。”
范祭酒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还不快请进来,不然不是让人说咱们家失礼吗?”
仆人得了准话,立刻应了一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范十一娘松了口气。
但这样一来,身为客人的江停云几人,就有些尴尬了。
范家明显是有了内务要处理,偏因着秋容的缘故,他们还不能立即告辞。
这种时候,江停云就要庆幸,自己前世无
论在学校还是在职场,都算是个风云人物。
要做一个风云人物,首要条件就是脸皮要厚。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得就只会是别人。
但很显然,范祭酒也是深谙此理的人,所以尴尬得脚趾扣园林的,就只能是脸皮不够厚又舍不得走的江帆了。
至于席方平,憨憨怎么会觉得尴尬呢?
没过多久,仆人再次回返,领进来一个眉目清艳,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梳着元宝髻,插着孔雀金钗,身上穿着水红衫子,既美艳又娇憨,十分惹人怜爱。
江停云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江帆则是目不斜视,全副心神都在秋容身上。
唯有席方平大大咧咧的,满目惊艳地直盯着人家姑娘看,显得十分失礼。
“咳!”范祭酒重重咳嗽了一声。
席方平猛然回神,脸颊臊红地冲封三娘拱了拱手,不敢再看了。
封三娘走到近前,先对范祭酒夫妇盈盈一拜,“三娘给伯父伯母请安,伯父伯母万福。”
范祭酒看起来老大不高兴,却还是语气生硬地说:“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反倒是一直很好说话的范太太,对封三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是搂着自己女儿亲香,看都没看她一眼。
封三娘也知道自己理亏,起身后走到她们母女身边,一边讨好范太太,一边询问范十一娘的情况。
范十一娘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封三娘的手笔,也不敢乱说,只能顺着先前封三娘说过的话往下顺。
“你不是说了,这次做法万无一失吗?怎么还连累了秋容姐姐?”
封三娘微微一笑,为她和范十一娘的心有灵犀。
她蹙眉道:“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在我施法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同样施了法。而且我们两个想要用的还是同一具身体,这才出了差错吧?”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也一直忙着寻找范十一娘,还没来得及去查。
虽然她们这没对过的口供说得挺圆的,但江停云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问江帆:“阿帆,给你们符篆的那个道士,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封三娘更是目光灼灼,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
江帆的记性很好,他略微思索了一番,说:“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叟,穿一身褐色道袍,十分蔽旧,头上带着四方太平巾,脸型消瘦,山羊胡子。哦,对了!”
他猛然想起对方的一个显著特点,眼睛一亮,“他左边眉骨上,还生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想来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
听他说完,封三娘眯了眯眼,有些咬牙切齿,“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诸位,妾身少陪了。伯父伯母放心,这件事,我必然会给十一娘一个交代。”
说完,她就化作一阵青光,消失在了原地。
江停云瞳孔一缩:五行遁术!
这封三娘竟然会这么正统的道家遁术,看来在狐仙里面,也是出身名门了。
众人本以为,封三娘来去匆匆,大家又会陷入只有江帆尴尬的境地。
但出乎意料的,范祭酒竟然主动开口了。
“你叫江帆是吧?”他伸手点了点江帆,示意他上前。
因着先前的事,江帆心眼里不打待见他。
但对方毕竟是长者,还曾任国子监祭酒,等于是天下最顶尖的老师之一。
作为一个书生,江帆实在是不愿在对方面前失礼,就上前行了个礼。
范祭酒问道:“你可是铁了心
要娶秋容姑娘,不管她附到了谁身上?”
“那是自然。”江帆斩钉截铁,“不管她附到了谁身上,在我眼里,她就是秋容。”
秋容神色动容,恨不得立刻跟江帆离开。
范祭酒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她曾经可是个鬼类。纵然如今因她颜色姣好,你对她钟情。焉知日后她年老色衰,你不会因此而嫌弃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范祭酒的神情很是严肃,但众人就是从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嘲讽来。
而江帆本应该因他的质疑而心生不悦,却很神奇的被这股嘲讽给抚平了所有的不满。
他正色道:“还请范公放心,江帆若得秋容,此生绝不二色!”
范祭酒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把浑身的气势都放开了。
但江帆却是心思清正,无所畏惧,丝毫不肯退让。
“好!”范祭酒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来一丝笑意,转头对秋容道,“秋容姑娘,老夫欲收你为养女,让你以我范家女儿的名义出嫁,不知你意下如何?”
秋容惊呆了,在场众人除了早就看出范祭酒嘴硬心软的江停云,都惊呆了。
好半晌,秋容才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奴……奴家山野村妇,如何入得了范公法眼?”
范公忽然叹了一声,说:“山野村妇又如何?你这辈子能遇见一个江帆,可是比许多豪门贵女福气都大。”
说完这句,他摇了摇头,迅速转移话题,打断了别人对他话中深意的探究。
“我们家的情况,以你的聪慧,这些日子也应该了解了。”
秋容眼中闪过一抹尴尬。
本来她还觉得自己打探的举动十分隐秘,不想却被人全看在眼里。
只是,既然对方知道她一直在打探他家里的事,为何却既不阻止,也不警告呢?
还是说,对方有意放任她打听?
秋容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范祭酒道:“你也知道,我本来有个女儿的,但这个女儿却与寻常女子不同,从不想着老老实实嫁人生子。
只是,我们族中适龄女子甚多,不能因为她一人任性,毁了全族女子的前程,所以老夫就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多思多想。”
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声,“奈何,天意注定之事,很多时候,并不是人为可以更改的。十一娘老老实实做了十四年的闺秀,终究还是遇见了封家娘子。”
封三娘的出现,就像是一粒火星,彻底点燃了易燃物和和助燃物俱全的范十一娘。
她不想再做个安守本分的闺阁女子,也不想将来到了谁的后院,忍受丈夫的三心二意,忍受一辈子困于后宅的生活。
只是碍于父母和族中姐妹,她一直在压抑自己。
也是因此,在她意识到自己换了副身体,可以不再做范十一娘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再回家,去找自己的好姐妹封三娘。
听到父亲难得的剖白,范十一娘很是羞愧,起身行礼道:“爹,都是女儿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女儿受了这么大的苦,今日又遭了自己许多冷言冷语,眼见事情有了转机,范祭酒也不忍再苛责她了。
“你起来吧。说起来,你还是有几分运到的。”
他看了秋容一眼,说:“既然秋容姑娘已经和江帆互通心意,就让她用你的身份出嫁好了。至于你……”
说到这里,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摇头叹息了几声,才强行提着气说:“你既然想和封娘子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就跟着她去了吧。”
说完,就背过身躯,不再看她了。
见女儿露出欣喜之色,范太太立刻替丈夫表白,“封娘子来了之后,我和你爹一直以为她很
快就能找到你。
今日见你独自回来,才知道封娘子居然让你在外漂流了这么久,所以你爹才动了怒。他是心疼你呀!”
这是范十一娘没有想到的,霎时就感动得泪眼汪汪。
但范祭酒却是板着脸,不肯多看她一眼,嘴里还略有些不耐地说:“行了,您都要自立了,日后就是大人了,做什么小儿女态?”
范家父女终于解开误会,一时间其乐融融。
江停云却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觉得封三娘之所以一个月都没找到范十一娘,很可能是因为范十一娘一直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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