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筠娘身世初显露

归仙人家里没有多余的床榻和被褥，我们四人只得手工搭制了两架粗糙的木床，黑鲛又下山取来了我们搁在马车里的衣物，以作遮盖物。

穿过未关闭的小窗，只看见夜空低垂，虽然在深山老林过了好多次的夜，可我还是有点小怕的。

床板太硬了，平躺侧躺都觉得硌得慌，今夜注定无眠。

筠娘下床去取水喝了，我绵羊都数到第二百五十只了，她却还没回来。

反正也睡不着，更多是出于对筠娘的担心，我打算起身看看去。

归仙人的小木屋前是一个由参差不齐的木桩围合而成的小院，大门两侧吊着的两盏灯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明明灭灭的，整个环境更显幽森，我抱紧臂膀打了个哆嗦。

环顾一下四周，乌漆一片，院中的药架，四围的木桩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随着摇晃的烛火也悠悠荡荡，好一派浓重的鬼片气息！我赶紧转身回屋，却在抬脚的一瞬间，听到渺远处夜风送来的窃窃私语声。闹什么鬼啊喂！

等稍微冷静下来，我才找回理智，心中无鬼何来鬼，那明明是人说话的声音。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联想到筠娘的异常，好奇心驱使我循着若有若无的私语出了院门。

顺着声音竟来到了屋后，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壮起鼠胆在黑暗中摸索的，只是一心想着快点听清楚谁在说话，又在说些什么。直觉告诉我，那绝不是两只小鬼在讨论夜宵吃什么。

“尹大哥，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筠……筠娘的声音！我背贴着墙，胸口起伏不定。（耳朵：我保证，是墙壁自己贴上来的。）

“你相信就好。”不容置疑，是尹夜，听声音貌似无比欣慰。话说，他之前说了什么让筠娘深信不疑？惊天大秘密被我错过了？

“可是……”筠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尹夜倒有一种摊牌后的直言不讳。

“可是小雨于你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你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带着小雨求医，除了我的原因，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筠娘问得小心翼翼，而我的心也按捺不住兴奋，咚咚跳个不停。

“筠娘，是我对不住你。”尹夜语气中是满满的愧疚，我信你个大头鬼，愧疚？哼！装得真像，金马影帝宝座虚席以待呢！

“小雨大火中逃生为你所救，却忘了前事，是个可怜的姑娘，可是我相信你也发现了她与众不同之处……”

“她哪点与众不同了，我怎么没发现？”噗……筠娘，别泼你心爱的尹大哥的冷水好不？总算筠娘后知后觉立刻转移话题，“那尹大哥，可你又为什么说对不住我？”

“我对家仇的执著让我……对小雨起了利用之心，没有她，关键的一步便无法开展。可是筠娘，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小雨，事成之后，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小雨。”

“利用！？”筠娘很是惊讶，内心的矛盾展露无遗，“尹大哥，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早日报得家仇，可是，小雨是无辜的，你可以找其他人，与我无干的其他人都行，为什么是小雨！？”筠娘，你没有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这个时候你还一心向我，我好感动！

“其他人都替代不了她，因为她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我屏住了呼吸。

“谁？”

“那人最心爱之人，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失踪了。我猜想，或许，失忆的小雨，正是那个女子，所以我才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归仙人替她恢复容颜。”这这……尹夜你又在瞎编什么故事？

“那万一不是她又当如何？”

“若不是，我有办法让她变成‘是’，小雨对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向她灌输新的记忆很容易。如果一切顺利，小雨成了那人最心爱的女人，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不是该替她高兴么？而作为对我的回报，我只希望她能帮我做一件事。”原来这就是尹夜的狼子野心！

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他所谓的“家仇”是怎样的，他说的“那人”又是谁！？哼，别指望我帮你，等我大权在握，我只会像捏蚂蚁一样捏扁你！

“可是，你要报得家仇，就会杀了那人，到时候小雨……”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那人我可以不杀。”

“尹大哥，你……你知道我对你……既然你许诺不会伤害小雨，我怎会不信你？只是，我……我想帮你，让我陪着你，和你一起报得家仇，可以么？”就算在黑夜里，我也知道此时的筠娘，正是一副小女儿情态。

筠娘，你是打算放下“二虫居”随他走天涯了么？

“……”尹夜却在沉默。

“尹大哥，你不是说其实你并未娶妻的么？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能帮你的，相信我的能力好么？”筠娘似乎有些激动，只听得衣袂翻飞摩擦的声音。

“筠娘，我自然相信的你的能力，也许，我应该叫你孛儿只斤昭娜。”尹夜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阴沉，道出的一个事实却让我震惊，更让筠娘震撼：“尹大哥，你为何会……知道……”

孛儿只斤？一听就是少数民族的姓氏，中华五十六个民族，我连汉族的姓氏都知道得不全，谁知道这是哪个民族佶屈聱牙的怪名字。

“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首领的孛儿只斤图鲁拜琥以勇武著称，当年远征喇萨，兴兵入后藏，灭了藏巴汗，掌握了西藏地方政权，被尊称为固始汗。六年前，固始汗病逝，诸子争位，相持不下。汗位空悬了四年之久，最后诸子妥协解决，由达延汗主持西藏政务。固始汗，你的祖父，达延汗，你的父亲，而你，正是达延汗与他最宠爱的汉妻甄姜的女儿，而且，你还有一个弟弟。”

一气听下来，我感叹尹夜的历史造诣，又给我上了一堂鲜活生动的历史课啊！固始汗达延汗，我汗，我只知道成吉思汗。上述一段话我大概捋捋,大意似乎是，一个蒙古人跑去西藏当了首领，然后那个厉害的蒙古人生病死了，几个儿子都想上位，最后是被其中一个儿子达延汗占了便宜。而筠娘，就是这个达延汗的女儿！

卖糕的，我身边能不能有个普通点的小人物！

筠娘还来不及表达意见，尹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达延汗没有固始汗的威望和才能，逐渐被其他权力集团架空，直到完全被控制，最后和他的宠妻被逼饮鸩而亡。而他的一双儿女自然也难逃一死，可是你，却毫发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

筠娘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的心尖也开始颤抖，又是一个阴谋？“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包括我被人所救！”

尹夜依然沉着气，悠悠道：“不知道一些，却又知道一些。不知道的是，那块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利、让汗位再次空悬、让逼死达延汗的那帮人不敢轻举妄动的符章到底在哪里；知道的是，你们姐弟二人都被人所救，而救你们的人，和后藏的权利纷争一点关系也无。”

原来，这就是筠娘不愿跟我提她的家乡，她的家人的原因。

“尹大哥，求你告诉我，是谁救了我们，我弟弟现在又在何处？”筠娘的情绪越发激动，说话已经带了哭腔。

“救你弟弟的人，是我的仇人，而救你的人，正是我。”

话一出，我呼吸一窒，同时听到筠娘倒吸一口气，急促而短暂，又戛然而止。这种情绪大幅度的波动让我非常不适应，虽然我看不见，但正是因为掩盖在黑暗中，精神更加敏感紧绷，我知道，下一刻，筠娘便会爆发。

可是这种爆发好像被阻止了，我只能听见她压抑着的哭泣声。“呜呜……”

“当时他敏感地闻到了后藏硝烟的味道，便想浑水摸鱼，趁乱夺得符章，掌控一方势力，以满足他的狼子野心，却没想到迟了一步，你的父亲已经被害，你们兄妹也早被达延汗的亲信偷偷送走，符章也随之消失。”

尹夜顿了顿，继续道：“他自然不肯放弃，竟跟着后藏策反分子顺藤摸瓜，找到了你们，得不到符章，得到汗位继承人未必不是好事，所以，当你们被人追杀时，他选择救了你弟弟。”

“呜呜~~”筠娘已然泣不成声，我却了解了一个大概。尹夜口中的他，多半就是朱慈炫了，家仇？我不知道尹夜跟朱慈炫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也没兴趣知道。朱慈炫那个时候，正一心想要扩大势力，哪儿都想插一脚，是他准没错。

他所救的那个继承人，纵观他身边的可疑男子，也只有那个跟他暧昧不清的磊公子了。呵，原来也只是利用，正如对我一样，当然我还是比那个磊公子强的，因为至少，我还能反利用。

“因为我一直都跟着他，所以，他带走了你弟弟，我紧接着便救了你，只是你当时已经被鲜血溅了满脸，神智也有些模糊，应该没有看清我的样子。”

“尹……尹大哥……”筠娘的情绪似乎平稳了许多，“虽然当时满眼都是血红，你的样子也已经模糊，可我记得你的轮廓，真的，所以在二虫居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等了好久梦里寻了好久的那个人，呜~尹大哥……”筠娘似是哭着扑进了尹夜怀里。

“好了筠娘，其实，当初救下你之后，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了你母亲的故居淮安，我被那人追杀至淮安，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来看看你。哪怕你不记得我也好……”尹夜语中带着些许落寞。

不，这个变态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谁知道当初救下筠娘是不是已经把筠娘安放在未来的计划当中了，

“怎么会不记得！当我醒来的时候，伤已经好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放了一沓银票。当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千里之外的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已经没有力气伤心害怕，只有一个人踽踽独行。我让自己忘却以前的事，放弃寻找或许跟我一样为人所救的弟弟，开了二虫居，开始了作为江南女子的新生活。可是我一直记得那个模糊的轮廓，我在淮安等着，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找我的，尹大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筠娘，我本不想拉你卷入这场风波，更没想过要告诉你这些，只是聪明如你，我知道，没必要也不能够再瞒你了，今日便是告诉你一切的契机。”

“没有你，何来今日的筠娘，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乃至性命。你的仇人那么强大，而你却势单力薄，我可以帮你，当初父汗将符章一分为二，分别给了我和弟弟，只要将符章合二为一，便能号令徒属，为我所用！”筠娘此时的气势我从未感受过。

我知道，我今后的路会更难走了，筠娘，毋庸置疑，已经是尹夜的人了。

“筠娘，且不急，眼下我们必须将小雨的脸治好，才好实施下一步计划。”

“尹大哥，让我跟你一起做这些事好不好？”

尹夜又是沉默，像是在纠结，嗤，金马影帝已经是你的了，旁观者清，筠娘，早就被尹夜纳入利用之列了，只是傻傻的筠娘被情迷了心窍，再也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我，还劝得动么？

我能做的，只有尊重他人的命运……

“跟我一起的话，前路未卜……”

“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那好，你许我一生，我定护你一世！”

筠娘，聪明如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被他骗呢？有朝一日我回到了朱慈炫身边，你我站在对立的两头，那时该当如何？

归仙人云游去了，还好外国人老爷爷班大师也懂医术，报上归仙人高徒墨兰之名（尹夜那个娇妻），他二话不说，当即答应第二天就动手术。在歪国他就是个医生，到了这边，更得妙医圣手归仙人指点，医术杠杠的，中西结合，我还担心什么？

担心的只有，恢复后的容颜，是我的，还是明月的？若是我自己的，尹夜又有什么办法让我变成那个“那人最心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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