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萝比在医务室的107床。

陆茜和身后情绪委屈巴巴的霍克斯，两人一路走过人满为患，呼痛声响彻不绝的其他病房。

这次受那些巨龙的影响，不少学生都受了伤。

因为老师忙不过来，受了龙灾厄后的学生们互帮互助，药剂科的给上药正骨，炼金术科的做外部手术。

武技科的学生力气大，他们负责把站不起来的人抬来抬去，魔法科则想办法扩宽有限的病房容量；他们吟唱起还略显生涩的空间魔法，让更多的人能有床位，好好地休息一下。

一旁的几个老师忙碌的同时，也在旁边仔细观察：

“这个孩子吟唱魔法的速度很快。”

“那个包扎手法很熟稔。”

“组装医疗臂？这是她自己的点子吗？”

“很聪明的做法。”

走到107房门前，陆茜敲了敲门，里面的萝比已经醒了，“请进！”

小兔子睡的地方只有一个成年人从脚跟到膝盖那么宽。

她住的是这间医务室的迷你床，大概是为了填满空间，她的隔壁还有一张象鼻兽人的大床。

它们并排摆在一起，像乒乓球和足球场，看着格外神奇。

见兔子要走了，那只正躺在大床呻吟的象鼻兽人抬出一根脚趾，想放到萝比的床上，“我这太挤了，能让我放一会吗？”

萝比点头，“请随意。”

她一觉睡醒，活力十足地跟着陆茜离开了。

……

走在路上，霍克斯忍不住回头观察和魔女说话闲聊的萝比。

——她看起来倒是非常平静，没什么特别亢奋的表情，蓝鹰敏锐地察觉到，萝比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欣喜情绪。

怎么搞的，人暴富之后不都会狂喜来着？

总该不是被巨龙吓坏了，都忘了自己发财了吧？

他困惑地挠了挠头。

……

针对萝比得到的那份意外之财——大概等价于整整八万多枚金币的购买力，学校在统计清楚后，给她负责任地全部存到了地精银行的未成人账户里。

但因为她的父母已经去世，这笔钱是可以由萝比自由支配的。

于是第二天的学校八卦，除了讨论昨天的恐怖巨龙群是怎么来的，学生们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萝比·兔会怎么花那笔钱。

“如果我是她，”最经典的如果我是亿万富翁出现了，“我现在立马退学，帝国一个普通三口家庭，一整年收入也就几十金，有这么多钱我还上什么学！”

直接财富自由，全大陆旅游走起！

“你想得倒挺美，”有人反驳，“但她是格林家族的跋扈，仆人的财富起码要上交给主人一半吧？再加上这种意外收入的必缴纳税，剩下的也不够什么环游世界了。”

“要我说格林也看不上这点小钱，他跟着殿下有的是肉吃。我上次看见他连侍卫制服的领口上都镶嵌了20多颗金子，啧啧，”说话的人啧声摇头，“龙就是壕啊！”

“他那么有钱吗？”

“废话，殿下可是安菲王夫的唯一孩子！以后全帝国的财富，以及黑龙一族的积累全是他的！”

于是大家聊着聊着，八卦话题又转到阿希尔德·法兰特的父亲，那个带着上万座令人惊叹的龙藏宝洞（每个洞穴还都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罕见珍宝），嫁给法兰特帝国皇帝的传奇王夫，黑龙安菲·法兰特身上了。

……

学校的流言蜚语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没几天，有关萝比的热度便慢慢消散下去。

但巨龙群留下的影响依然存在。

据小道消息称白昼出没的巨龙群跟瑟奇拉关系匪浅，但她尚未回来，此事只能暂放不提。

对陆茜来说，这两件事的可怕后遗症却尚未结束。

首先是，已经习惯了悄无声息走进校门，默默无闻站到魔法电梯的魔女，她的脚刚踩在红色阵眼上时，有人会开始热情地同她搭话。

“魔女早上好唷！”——这是打招呼的。

“你能给我算一卦吗？我也是东方人，我看你就很亲切！”——这是想套近乎占便宜的。

“实不相瞒我家最近破产了，要是你能给我占卜，我愿意&￥”——这是套完近乎就直接图穷匕见的。

其次，是她在三年级的走廊，如往日那样阴影般游走时，有人会突然叫住她。

“魔女，听说在你这买的爱情药水药效特好，我和男朋友那方面最近有点冷淡，你能卖给我几瓶吗？”

“不卖爱情药也可以，”对方继续说，“我朋友说喝了你的魔药汤她一下子精神百倍，那种药卖给我，我用一用，看看到底是哪个男朋友出了问题。”

最后是那种莫名其妙的。

“魔女，听说你长得还不错，斗篷摘下来让我看看呗？”

对于这些人，魔女的统一回答是——

“……叫我陆茜，谢谢。”

她筋疲力尽地走到了教室门口。

小兔子已经习惯了趁早读的时候来和她说话。

“大人大人，你跟我过来一下。”

但今天她有点神神秘秘的。

陆茜被暖融融的兔兔爪牵着手，她跟了上去，萝比带她来到她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然后，她递给了陆茜一袋金币。

“这是……？”

陆茜惊讶地问道。

“嘘！”小兔子长耳朵嗖地立起，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大人收下就是了，这是萝比的心意。”

陆茜打开了那袋金币。

“……”

然后她沉默了。

“你……”她皱了皱眉，陆茜原本以为萝比是为了感谢她的占卜，所以分给了她一些。

但她没想到，萝比并不是分给了她“一些”。

——她是将自己得到的所有金币，把它们全部取了出来，然后装进了这个魔法空间袋里。

“总之就是有很多很多吧，萝比没有细数，”小兔子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算数太差了，所以干脆让地精掌柜一股脑都倒了进去。”

“当然，我取走了其中的二十枚，”小兔子解释，“因为萝比当时的占卜许愿是‘想要换一个新炼金机械臂’，希望唯独这点大人不要见谅。”

“……”陆茜沉默了一会，她问，“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是客人占卜得到的报酬，那么这些财富就该归客人所有。这些天，不是没人阴阳怪气问她明明是她占卜出来的钱，全归了别人是什么感觉。

陆茜的回答是她挺高兴的。

她认为这就是萝比应得的东西，在她心里毛茸茸又善良可爱的害羞小兔子，她在学校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给她白糖糕和胡萝卜的人——她完全值得这些。

“我不要。”魔女把魔法袋退了回去，她发现上面还绘了一只兔子和一只斗篷挨在一起的可爱刺绣，应该是萝比的炼金手艺，心里那股热热的感觉让她整个人身体都变轻了，“但谢谢你的好意。”

“如果魔女大人不要，那萝比只能扔掉了。”

小兔子抛出一句令陆茜震惊的话。

“？？？”

——这又不是什么不义之财，难道萝比对它的来历是嫌弃的？

“当然，这只是夸张说法！我不是讨厌这笔钱的意思！”谁会嫌钱多啊，萝比连忙补充道。

在陆茜的面前，小兔子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紧张到她想从怀里掏出一根胡萝卜咀嚼再咀嚼，她知道自己不说清楚对方是不会收下的，所以她认真地清了清嗓子。

“请听萝比说，为什么萝比认为这些钱并不属于我，”她说道，“大人可以把您的几分钟借给我吗？”

魔女立即站直了身体，“你说。”

萝比深深呼了口气。

“如您所见，萝比是矮兔兽人。我们矮兔兽人的家一般都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兽人村庄，家里有一块能种蔬菜的田地便足以，虽然过得不一定富裕，可是我们和家人往往都知足常乐。萝比也曾过着那样的生活，和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天天待在一起，那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但兔子的寿命是很短的，我十二岁的时候，爸爸老死了，然后是妈妈。他们都是很普通的兔兽人，没能遗传到矮人的长寿，于是妈妈只来得及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她就去世了。”

“我和部分的弟弟妹妹虽然遗传到了幸运的基因，可以多活些年，但没了顶梁柱的家，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哪怕来到帝都后，也是在霍克斯大人家族的庇佑之下，才过上了能吃饱肚子的生活。”

说到这里，萝比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光靠着别人的同情，怜悯和体谅，一只兔是无法立足的。萝比深知这一点，所以拼尽办法也让弟弟妹妹们都上了学。”

“那之后我们自食其力，在五年内还清了欠下的所有债务，还在王都的郊外有了自己的小房子，田地，每天都能丰收不少的果实——连学校也经常向我们矮兔一族购买蔬菜水果。虽然曾经失去过，但依靠自己的努力，萝比又过上了曾经那样幸福的生活。”

“所以大人您明白了吗？萝比身上的每一根胡萝卜，它们都来自萝比每周勤勤恳恳在家园农地里的劳动结果——我播下种子，锄下每一铲土，给它们雨露，阳光和汗水，所以我才能得到这些甜美的果实。这是生活予以我的真诚回赠与祝福。”

“而从天上掉下那么多财富，它虽然令兔惊喜，但经历了这么多的萝比比谁都清楚，这些金钱，它们不属于萝比——因为我摘下的每一个果实，上面都应当有名有姓，刻着【萝比·兔今天也在努力】，总之它绝不该是那样‘轻飘飘’从天而降的东西。”

……

说给魔女的这番话，萝比在家里斟酌了很久，还好写在纸上背了数十遍，直到弟弟妹妹都举起兔爪，认可语言流畅没有问题，她才特意怀着忐忑的心，跑来向陆茜说明她的理由。

当然，其实她也有别的选择：比如把这笔钱献给霍克斯大人的家族，或者捐给学校，可是——

就怪萝比是只护短的小气兔子吧。

当那天照顾魔女大人的时候，得知她在家里没人照顾，很小开始便一个人生活，很多时候都是靠吃土耗子干度日时，萝比回家后就偷偷的哭了。

哪怕在她家里那么困难、几十口兔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的时候，萝比也有邻居的兔奶奶给她送的新鲜蔬果，水灵灵的胡萝卜，和她鼓励的拥抱和亲吻。

但是这么善良，这么温柔的魔女大人，她得到过这些东西吗？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私胆小的萝比却选择了逃避，整整两年对她视而不见，和班上的同学们一起霸凌这个什么错事也没做过的女孩子。

于是斟酌了很多天，她最终做下了这个选择。

她想，反正起码有了这笔钱，大人就不用再吃那些土耗子了！

回忆起年级里前段时间又开始新流传的魔女谣言13号——

“你知道魔女最掉价的一点是什么吗？她竟然吃耗子干！哈哈我笑死！”

“……”

一帮只会在背后说人长短的讨厌鬼！

萝比气愤地想，有了这笔钱，让你们见证大人顿顿吃胡萝卜烤肉、吃一锅扔十锅的眼红日子就到了！

到时候集体抱头嫉妒痛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