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个地狱

林洛烟看着她，十年来的委屈不禁又涌上心头，她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泪“吧嗒”一声坠到船上，溅起零星水花。

天边的蒙蒙黛色一如她眉间锁紧的愁云。水汽渐渐蒸腾盎氲，温度，冷了下来。凉凉湿湿的风仿佛直吹透了身体。

“为什么？”她喉头哽咽，见到这个昔日的姐姐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一直紧绷的弦，断了，她终是再也忍不住，近乎崩溃的问道。

“什么为什么？”林灵扯了扯嘴角，一副“你莫名其妙”的样子。

苏婕儿用手帕擦着林洛烟的泪水：“小姐别哭。”她看着林灵，亦是一脸不明所以。

“十一年前的林洛烟，你还记得么？”林洛烟定定的看着她。

林灵顿时瞪大漂亮的桃花眼，面无表情的表情瞬间破碎，不敢置信的道：“你是……烟妹妹？”

林灵随即掏出一块玉佩，正欲对林洛烟说话，却被林洛烟抢先。

林洛烟道：“你是想要我拿出家族玉牌？可惜，我身上的那精美的玉佩早已遗失了。”她的眼泪还是不住的掉，却冷笑道，“呵，灵姐姐，我沦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拜你所赐啊。我真得不明白，为什么？”

“我本以为，你待我最是亲近，而你却利用我年幼天真，让我到家族坊市，并支开了我的护卫……你知道这十一年来，我过得是一种怎样的日子么？我不仅全身修为被封，无法再修炼。呵，呵，你知道么？我堂堂林氏修仙家族的嫡长女，却被卖到俗世富贵人家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鬟！

那时，我才五岁啊，我干活完不成任务，那户人家又把我贱卖给牙婆子。我不听话，她不给我饭吃，我不听话，她任意打我骂我，就算有吃食——可是猪糠一样的残羹冷饭也能算做吃食么？

每日仅有一顿，只是不让我还有那些同我一样可怜被卖的人饿死罢。

我看见那些与我一道的女孩儿，她们面黄肌瘦；她们瘦得皮包骨；她们头发脏腻枯黄；爬了满头的虱子；她们浑身酸臭，衣衫褴褛……她们说，我跟她们一样……

我没有办法，我想逃，可是我使不出术法，我才恍然发觉我没有了修为，我逃跑换来的结果是更为严厉的毒打。

只有被再次卖走的那一天，才可能将浑身刷干净，才会吃一顿饱饭，才有新的粗布衣裳穿——这让我心中甚至是有些期盼着这一天，我甚至是，甚是迫切的希望有人能买我。

我不知道我被卖了多少次，她们狰狞丑陋的嘴脸，蛮横无理的作为，让我几度以为是遇到了罗刹，坠入了地域……呵呵呵，堂堂林家的嫡长女啊。

我无数次的在想，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我到底得罪了谁，恨我到如此地步？

我本可以成为修士，以我的资质，以林家和乾清宗的资源，我可以凌驾于多少人之上吧。我用得着对那些无耻村妇巴结逢迎，以乞求换来一点点可怜的吃食，换来一个稍好的‘前途’？

呵呵呵，你整日还享受着林家的资源吧？

你的修为蒸蒸日上，你美貌无双，你还有资质更甚于你，修为更甚于你的天才做道侣，你一定幸福极了吧？

你可以冷若冰霜，目中无人，你可以傲视多少人？

可是，我真的想问，我碍着你什么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算有了我，我堂堂林家难道资源供给还会短了你的么？

你知道么？

我十岁那年，被卖入**。

我是该庆幸么？来自林家的人都貌美，我因此得到老鸨的青睐，从此生活待遇好上不少。

琴棋书画，那些俗世伪君子们喜欢的调调，我拼命的学习，那些伪君子们喜欢的房中事，我也要拼命的学习，那些伪君子们喜欢的美貌，我也要努力地保养。

为了不挨打，为了有饭吃，我只能如此。

为此，我练舞扭到脚，我不敢停下来，我弹琴弹破手指，我也不敢停下来。

可是，十四岁那年，我真的害怕了。

一位姐姐患上梅毒死了，你知道么，我看望她的时候，她满身疹子，皮肤也糜烂得没有一块好肉，在痛苦中死去。

然后老鸨说我也要接客了，她让我观察真人学习……我看到了那些恶心的男人，我恶心的三天食不下饭。

我向老鸨推脱，她见我出落得愈发貌美，便作为花魁培养，我由此逃过一劫。

我和婕儿谋划逃跑，我十六岁要正式接客了，我便带着婕儿从事先定好的方法逃跑，但我们还是太天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是破绽百出，若不是段大侠相救，那么……”

见到当初疼爱自己的姐姐，林洛烟又怨又恨又哀，本想声讨谴责一下林灵，却不想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得倒出了憋了十一年的苦水，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旁的船夫和苏婕儿，不知何时晕倒在船上。

林灵默默的听着林洛烟的宣泄，待她说完，她上前一把抱住林洛烟，喃喃道：“烟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

却说段风雪被东方逸带到桥忘城的边缘，也就是湖边的一颗桃树下。

只见东方逸掐诀念咒，面前的桃树就幻化出一扇拱形水幕门。

东方逸带着段风雪进入。

段风雪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场景的时候，便听一个带着揶揄的声音传来。

“我说老兄你搞定了没有啊？怎么这么快？你自己演技这么差，可别怪我没配合好啊！咦……你居然带了女人来，还是个凡人。我说老逸，你怎么可以带别人来……”

“攸子，你给我闪一边去，别打扰老子和人叙旧。”东方逸打断此声音。

段风雪这才观察到，这里只有一处三层阁楼，和脚下铺往阁楼的碎石路，其它便是白茫茫一片，没有天，没有地，似乎什么都没有。

段风雪跟着东方逸踩上碎石路，那拼凑在一起的，一小块一块的小圆石，使得此路凹凸不平，踩上有种微弱的痛感，更多的却是一脚踏实了下去的舒畅。

前方，一位红衣红发的男子，从阁楼中迈步而出。他一头火红的短发凌乱随意，俊美的容颜带着痞痞的笑容，手下意识的撩拨着愈撩愈乱的短发。

“你……”段风雪不由停下了脚步，“你是左彧攸？”

当年那个少年的身子拔高了不少，容颜也愈发俊美，但头发依旧那么红，依旧那么短。

左彧攸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冲到段风雪面前，双手捏住她的双肩：“段风雪？”

“嗯。”

他不由抱住她。

他早该感觉到的，她的神魂。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段风雪愣了愣，随后回抱住他，他的胸膛结实可靠。

“当初，你为什么走了？”

“呃，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是个凡人，都怪那个该死的……”段风雪咬牙切齿恨恨的正欲倒苦水，却被东方逸打断。

“喂，我说，你们认识么？呀，还这么亲密，一见面就搂搂抱抱的啊……”

此言一出，段风雪和左彧攸皆不由下意识脸红，随后连忙放开对方。

二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且修真界本就没有俗世中的那些条条框框，这只是一种老友相见的热情罢——至少，两个人当事人就是这样想的。

东方逸捏捏下巴：“既然都认识，那么也就不用我做介绍了吧。”他插入二人之间，一手搭在一人的肩上，“走吧，一起尝尝我从巴老头那儿弄来的美酒。”

三人进入阁楼，段风雪没想到，这阁楼外面是木质古式经典阁楼，里面却是一片冰雪世界，所有家具摆设皆如寒玉雕刻，晶莹剔透，美仑美奂，然而进入却不觉寒冷，只是清凉，就如乾清宗内温度一样。

“这些可全都是千年寒冰玉造的呢。”东方逸得意的道。

左彧攸闻言撇嘴：“也只有你才会这么败家，没有冰灵根，还偏偏要弄寒冰玉，除了好看以外，没有半点好处。”

寒冰玉，虽不算特别珍贵，但一块灵石才能换得一块灵石大小的寒冰玉，说此楼完全是由灵石堆出来的也不为过。

“都是穿越，差别咋这么大呢？”段风雪碎碎念，目光各种羡慕嫉妒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东方逸，才有脸称作“穿越人士”吧。

坐在寒冰玉制成的八仙桌上，东方逸手一招，桌上就出现一酒壶，三酒杯，看模样似乎亦是寒冰玉所制。

东方逸起身将三杯酒斟满。

酒液竟是罕见的黑色，晶莹而稍稍透明，像是融化了的上好墨玉，与散发着寒气的酒杯一接触，便有袅袅云雾若隐若现的升腾。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墨……”段风雪不由愕然道，但还没说完，就不由住了嘴。

一种奇异的，淡而轻柔地香味飘入鼻端，嗅之却仿佛全身升细细密密的微痒，让人忍不住颤栗。

醉，真得像是醉了的梦幻的感觉。

所幸段风雪还堪堪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她用普通话对东方逸道：“左彧攸……他知道穿越的事吗？这个，会不会有麻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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