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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暗伤

来人正是司机小刘,从昨天到今天,他马不停蹄,东奔西跑,汇报请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他一直心中挂记夏雨病情,怎奈难以脱身,好容易下午抽出身来,火急火燎跑来医院,他也是个急性子,走路如风,却不想正好撞上陈婷婷。

2号病房是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大号病房,要不是权高位重,或者没点特殊关系,一般人住不进来,这会虽然人多,倒也不嫌拥挤。

在小刘的一番斡旋之下,一张临时病床加了进来,并排和夏雨的床摆在一起,陈婷婷脸色苍白地躺着,手背上和夏雨一样插着输液针头,人也和夏雨一样,还没有醒来。

“张师傅!不是俺说你,你也是老把式了,怎地就犯这错误,差点害了夏哥性命,真是老糊涂了。”

说话的正是小刘,当初他本不愿让夏雨去坐那筏子,怎奈阻挡不住,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憋着气,这会全撒在张师傅身上。

“唉!唉……唉……”

张师傅有苦难言,这事原因复杂,但他外柔内刚,为人老辣,却也不愿推卸责任,只是叹气。

“若非张师傅火速赶来,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夏老师恐怕凶多吉少。”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却是一直未曾说话的李玉清。

整件事的经过,夏雨和陈婷婷从头至尾亲身经历,但此刻两人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自然无从谈起。

西琳前面质问陈婷婷,也是一时心急,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自从上次和李玉清在白塔峰听夏雨一番言传身教,回去后两人交流心得,受益匪浅,夏老师这三个字已从嘴上称呼变为内心认可,今天看到好好一个人如此模样,心中难过,她自小生长环境不同,心直口快,却把一腔怨气发泄到陈婷婷身上,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又想起自己还欠着陈婷婷一个道歉,今天却又变本加厉,此刻懊恼不已,突然说道:

“玉清!你打我一顿吧。”

李玉清听了,哭笑不得,其他人也是不明所以,心头纳闷。

“到底怎么回事嘛?夏老师怎么落水里的,谁能告诉我?”

见李玉清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她心中也不觉得奇怪,真要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但一个疑问总是在心里翻腾,不由自主又问了出来。

小刘和李玉清一听,齐齐看向张师傅,张师傅又是连连叹气,他本不擅言谈,费了好大劲,才将水上经历讲述了一遍,几个人七嘴八舌,把前前后后拾遗补缺,终于将整个过程还原了出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突然一起摇头叹息,这事要真计较起来,也不是哪一个的错,只能怨夏雨运气不好。现在只盼着夏雨和陈婷婷早些醒来,早日康复,才是正经。

“这位……小兄弟可真了得,水性好倒不稀奇,救人的把式也很老练,可也奇了,不知道从哪学的。”

张师傅突然开口说道,边说边指着李玉清,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小刘也看向李玉清,颇有佩服之意。还是西琳嘴快,直接问道:

“对啊,玉清,你当时一句话不说就跳进河里,我拉都来不及,吓死人了!”

张师傅问的是在筏子上李玉清采用的急救操作手法,西琳只记得他的勇敢无畏,这会说起来,眼神中又充满了仰慕和爱慕,一副花痴样。李玉清倒是没有会错意,瓮声瓮气答道:

“我小时候溺过水,被一位知青大哥救了,

我爸让我拜他为师,都是他教我的。”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再多的话却是没有,不能说,也不愿说。其实他的嗓子原本比较清亮,现在说话瓮声瓮气也是溺水造成的。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西琳一听不干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第一次听说,太对不起女朋友这个称号了。李玉清却再也不发一言,任凭西琳用她的小粉拳捶着自己的胸口。

张师傅来的时候,将相机用一条花头巾包得严严实实,临走之前交给小刘,嘱咐他还给夏雨,说过几天再来看他。

听小刘说王晓琴一会来送晚饭,晚上可以陪护,西琳眼泪汪汪地跟着李玉清回学校了,他们明天还要上课。她让小刘无论如何替她向陈婷婷表达歉意,说自己不是有心为难,等过两天再来亲自赔罪。

房间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小刘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两个人,回想前些日子三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感到很不真实,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俩去坐那劳什子的破筏子。他一个人暗暗生着闷气,突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刘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陈婷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两眼直勾勾盯着屋顶,仿佛说话的不是她,但刚才明明是她的声音,而且称呼他小强,这也是三个人熟悉之后她最近才改过来的。

“陈姐!你醒了!”

“你说招待所当时为什么派我来给老夏当助手呢?”

陈婷婷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水,小刘听了心中却如同涌起惊涛骇浪,他颤声说道:

“这,俺怎么会知道,俺又不是招待所的人。”

陈婷婷突然直挺挺坐了起来,眼神中透出少见的犀利,紧紧盯着小刘的眼睛,过了一会又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

看见陈婷婷冷不防坐了起来,小刘又是一惊,头皮上密密麻麻渗出一层冷汗,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强作镇静说道:

“陈姐!你们招待所的事情,你应该去问王经理,杨主任,俺和你一样,是派来伺候夏哥的,俺怎么会知道。”

“我和老夏小时候就认识,他小名叫小平头,后来又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见面,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自然是好事,老朋友见面,肯定是好事。”

小刘胆战心惊地说着,摸不透陈婷婷到底要问什么。

“我和老夏小时候就认识,你一点都不奇怪?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小刘惊地跳了起来,后退一步,颤抖的手指着陈婷婷说:

“你……你……俺……俺刚听你说的……”

他努力辩解着,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只觉得这两天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就连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子,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人心的力量,原来是如此可怕。

“我也不想问谁告诉你的,我也不想为难你,老夏对我俩怎样,我们都很清楚,我只希望我们都不要害了他,希望我们三个以后还能愉快地相处。”

陈婷婷说着,声音却变得柔和起来,说到后面,她又慢慢躺了下去,像在说梦话一样,声音遥远而渺茫。

小刘呆呆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和迷茫,不知道刚才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实发生过,他控制不住地用两只手使劲搓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另一张床上,不知何时,夏雨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似喜似悲,如痴如醉,静静沉思了一会,又轻轻阖上了眼帘。

陈婷婷的问题并不严重,只是急火攻心,输了两瓶液体,又吃了朱砂安神丸,等王晓琴晚上送饭过来的时候,看上去脸色红润,美目流盼,仿佛从来没有晕过去一样。

夏雨也醒了,四肢已经可以轻微活动,气息依然微弱,但也能断断续续地含糊说话了。大夫来看过之后也多少有点意外,黄河溺水事故经常发生,医院收到的病例不少,抢救无效死亡的每年都有几例,夏雨这次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形,但恢复这么快也比较少见。大夫的判断是一来身体素质好,身子骨比较硬朗,二是送治比较及时,没有耽搁,三呢自然是大夫水平高,救治措施得力,这一点是不是自吹自擂,不得而知。

晚上,在陈婷婷的坚持下,小刘和王晓琴还是回去了。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王晓琴对她身体状况丝毫没有疑心,放心地走了。小刘一直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和情绪,在走出病房的一刹那,他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一副解脱的模样,随即,一抹忧色又浮现在脸上。

经过一天的喧嚣,房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眼睛都不知道盯着什么。现在,夏雨终于能够说话了,却不知从哪里说起,两颗心之间突然多了一道无形的隔阂,像透明的玻璃,明明能看见,却无法触摸。

“婷婷!婷婷……”

夏雨突然发出微弱又嘶哑的呼叫,但在陈婷婷耳中却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看向夏雨。

“婷婷!我……”

“老夏!你哪里不舒服?”

陈婷婷坐到床边,却躲开了他的目光,这会尽管没有别人,称呼却又从雨哥变成了老夏。

“你……你看着我……”

陈婷婷颤抖着抬起头,看向夏雨那双尚未完全恢复生气的眸子,两个人眼神交集的一刹那,她几乎就要失控了,但她极力克制住某种冲动,等着他的话。

“我父亲……他跟我说过,爱情……爱情是伟大的……精神之旅,是世界上最……最美好的情感,无关身份,不是占有,不为传宗接代,不受……婚姻束缚!”

陈婷婷听着夏雨暗弱又含糊的声音,头脑中却像一连串爆竹在轰轰炸响,当她听到最后一句,再也无力抗拒,抱着夏雨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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