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笔
从埠昌郡到舆长县,大约是两日路程,经过一段颠簸的路后,再往前头的路段还算平整,马车总算不再忽上忽下,将席文栋颠来倒去,不得安宁了。
像这种没有手机电脑玩,只是单纯的路程实在太无趣了,和网络24小时不分家的席文栋难受的很,有着“网瘾”的他坐在车厢内无趣的撩开车帘,眼馋前头几个护卫骑马的英姿。
几匹马几乎都是棕色的,他看到其中一匹棕马,非常健壮,黑色的垂梢在那晃晃悠悠的,那护卫穿着湛蓝色衣裳坐在马鞍上,有一种落日下策马骑行的侠义感。
他虽然眼馋的很,但也不敢真的上前试一试,毕竟他没骑过,一上马准会露馅。
正暗自感叹,眼尾扫到急冲冲前来的乐山叔,“唰”,手一松,立刻放下了帘子。他可不希望又被目光灼灼的盯着看,跟看熊孩子似的!
席文栋静默片刻,撩开另一边车帘,入目的则是青山绿树为背景,一张小伙子傻笑的脸庞。这是刚刚被指派过来伺候他的隆尚,听说也是乐山的义子。
他盯了几秒傻笑的隆尚,认命的端坐在车厢内,手撑着脑袋发呆。
昨个打包的行李今早出门前都被乐山叔压下,就给他留了几件衣裳。还怒气冲冲的把几个本来要随行的丫鬟撤下,指派了隆尚随身伺候,恨铁不成钢的对他说“骄奢淫逸”!
真是冤枉!他刚到这还不习惯,都是顺着别人来的。路途上,只要撩开车帘,总是会被乐山叔用这种看犯人的眼神看着,搞的浑身不自在,席文栋挠挠头,也不知怎么惹到了这族叔,对他很不信任的样子。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趁着路途平坦,他打个哈欠,就要趴在车榻上睡着。
车帘突然“嗖”的被拉开,乐山叔肃着一张脸,神情看着跟个大反派一样,“阿尚,上车给少爷讲一讲席家生意。”
隆尚立刻嚎亮的应了一声。
舆长县水路畅通,是三大河道交汇处,四通八达,也是席家商路重要的枢纽。
从地理位置,到生意来往,隆尚说的头头是道。席文栋坐在车中似懂非懂的听着,清甜的柏木香氤氲着,让他昏昏欲睡。
搞什么生意,他只想当股东。
车中小摆台上摆着刚摘下的桃肉,鲜嫩多汁,他伸手拿了块吃,又招呼阿尚一起,随口问道:“话说,我怎么不科考啊?”,怎么都叫他经商,没人让他好好读书呢?在金国,从商虽然不是贱业,但是科举,永远的神啊!
阿尚没有听他的跟着一起拿吃的,反而在他问完话后,大脸涨的通红,眼珠子四处乱瞟,就是不看他。
原本只是无心一问。席文栋看阿尚这个老实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知道其中定然有内情。他放下了手中的桃肉,车厢内陷入一片安静,他见阿尚一直不答,便侧身趴着伸出脑袋到阿尚眼前,吓得阿尚双手捂住了眼。
“少爷!”
阿尚放下手后,看着他欲言又止,“少爷,行商能者,也可得天子看重,得以封地。”
哦哦哦这么厉害。只是席文栋还是好奇[他不能科考]这件事,“为什么我不能科考?总不是脑子太笨,考不了?”
席文栋怎么会不能科考呢?不能科考,他之后回到埠昌郡又为什么要去大名鼎鼎的封洛书院呢?
阿尚的头更低了,接下来像个闷葫芦一样,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
席文栋内心充满了疑惑,但其他人更不能问,毕竟不是谁都像阿尚一样傻乎乎的单纯。他暂且放下这件事,相信以后都会知道的。
“你骗人!”
刚要下学的裴姝,就迎面碰到匆匆赶来的纪乐瑶。
方才快结束今日课业时,陈教师喊了纪乐瑶单独出去,裴姝就估计是为了还纪乐瑶首饰盒,顺便教育她这件事。只是她没想到纪乐瑶还能匆匆赶来质问她这个没收贿赂的人。
“不知纪姐姐因何事如此生气?”她行云流水的作了个揖,眉目清隽,语气平静的问。
“你……陈教师……”从陈教师那离开就匆忙赶来,只为了堵裴姝。纪乐瑶发钗都有些松了,闻言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词,只是愤怒的看着裴姝。
如今不过是刚下课,见纪乐瑶怒气冲冲的找裴姝,好几个小娘子逗留不离,想看看热闹。这令的纪乐瑶更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有人从那一堆看热闹的小娘子中间穿过,来人是上身鹅黄交领上衣,粉色襦裙,一派好亲近的模样。正是纪家庶出的四小姐,纪芙蓉。
纪芙蓉站在了纪乐瑶身后,问道:“阿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纪乐瑶这时候倒是知道此事不能被人知晓,哼了一声,也不理会问话的纪芙蓉。
纪芙蓉便看向对面的裴姝,明明是明媚的长相,站在那整个人却是清冷的,裴姝那双丹凤眼的眸子正瞧着她们两人,比起娇俏,更有种直击人心的洞悉。纪芙蓉睫毛微颤。
裴姝淡淡的道:“昨日拾到纪小姐珠钗,便交给老师保管。纪小姐倒也不必谢我。"
纪乐瑶感觉自己胸闷气短,又不好反驳裴姝的话,怒气冲冲而来,怒气匆匆而去。
纪芙蓉唇半张着,好似对纪乐瑶的离去十分不解,对裴姝行了个礼,抱歉道:“我代我家姐向你致谢。”
说完,便追着纪乐瑶离开。
一旁那几个看热闹的小娘子推推搡搡的笑道。
“早就听说纪乐瑶蛮横无理,没想到连道谢也不道。”
“还不是因为考不过人家裴姝,平日里都不爽及了。”
“还是纪芙蓉为人良善,性格也好。”
裴姝只是看了一眼议论的所在处,心不在焉的上了一整天课,还是赶快回到家中厢房将藏匿着的《革金》拿出来来。
昨个除了这本书以外,还有别的东西,今天她就是要试试看这些。
先是这个白色的物块,充满了弹性,她试着掰一下的时候,就感觉不易掰断,果然这白色物块也是很快就复原了。
还有一支应该是神奇的笔,她将笔拿起来的时候就感知到,她若下笔,可变万事。然而因果报应,终有一日会显现。
但她眼中闪烁着和她俏丽的外表完全不同的坚定。有她在,一定不会让兄长这一生风雨无数,永远在生死攸关处徘徊。
不如,……
她抚上了这本《革金》的书页,烫手的很。内容只占了半数,还有一半是空白的。试探的一笔一划在《革金》第一张空白页写下了“席文栋”三个字。
伴着“席文栋”这三个字落下,后面跟着自动出现了一行字。
席文栋这个人现在居然就要到舆长县了,那么离她的死期岂不是更近了些?书中对她的死因也只有草草一句话,她不过是知道罪魁祸首。
裴姝继续提笔,做起了今日的第一个实验,而实验的对象,就是席文栋—造成这一切的引子。她在后面加上“乱风起,使其头撞石。”
写下的字慢慢像印刷体一样印在本子上,裴姝盯着这本书上自己写下的字半响。
虽是初夏,不过到了晚间时分,又是荒郊野岭的,便让人觉察出冷了。
好在侍从们整理起了晚间休息要用到的帐篷,席文栋在一旁跃跃欲试。现下无事可做,整个人闲的单疼。再加上古代的帐篷,席文栋没见过,他看了眼守在他旁边的阿尚,笑眯眯的问:“阿尚,我们也一起搭吧。”
阿尚壮硕的手臂抱着自己,“少爷,这不是您该干的活。”
“有什么该不该干的,”席文栋凑到阿尚身边,捅了捅他的腰,就嘿然一笑着跑到围着帐篷搭着的一群侍从那,从惊慌失措的他们手中接过帐篷搭子搭了起来。
阿尚紧随其中,跟过来一起帮忙。
不远处,乐山叔旁边的好友宗飞扬正注视着席文栋所在的搭帐篷处,本来安静的侍从,在主人家的引领下,竟也是欢语阵阵。
“想不到少爷竟也会做这样的事,但对这种人,过远过亲都不是好事。”
“总比什么也不做,就会火上浇油的好,”乐山看着远处的少爷点点头,“起码,比以前好。”
乐山和宗飞扬哈哈大笑,带着老怀欣慰。
席文栋新奇的看着古代的帐篷搭起,一个个小小的青铜管构建可以自行调节长短,一段段插上后便支棱成帐篷架子的骨架来。
真新奇。突然一阵怪风刮来,还没完全装好的帐篷布被风吹得飞了出去,一伙人赶忙去扒拉。
席文栋往那走几步,也想去帮忙,但他突然发现这风没影响别人逆风而行,但却让他寸步难行,步步后退。
怎么回事?难道他太瘦了吗?
感觉自己被越吹越远,他张嘴想喊他们,却被风吹来的尘土满满的塞了一嘴巴。又一阵大风刮过,他在空中连翻两个跟头,终于听到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少爷!”
但他对后续不得而知,因为风吹倒了他,让他撞在了一个石块上,陷入了昏迷。
席文栋突然的昏迷让席家商队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席乐山看过席文栋的伤势后,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连夜赶路去舆长县就医。
很快,在裴姝写的那行字后面自动出现了一句,“席文栋受伤昏迷”,她不清楚真实情况是否如此,只在后面加了个句号。加完句号后,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明显的不适和异常。
门外,“阿姝,沈姨来了。”,是父亲在喊她。
裴姝放下了笔,推开房门,就看着站在院中的父亲和端着盘子的沈姨。
岁月静好,她甜甜的笑了。
“阿姝快来,刚做了香椿卷,沈姨想着你,就过来了。”沈姨笑着招呼,看着眼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向她跑来,恨不得搂怀里好好疼疼。
即使穿着普通的衣裳,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美人的气质。沈姨满意的看着她,又看了裴家家长裴南一眼。真好,一儿一女成双,儿子是童生,在学院名次一向好,马上就要考秀才了,女儿长得钟灵毓秀,听说学院里课业门门前筹,将来不愁找不到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老裴,也算有福的!
又是一年一度沈姨热情推荐香椿卷的时分,裴姝拿起盘子里的一块香椿卷,咬了一口,香椿奇特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她有些吃不大来,不过还是高高兴兴的吃完了。
正吃着的时候,兄长书房的门打开了,学院的青衫未换,如松柏一样矗立着的身形,玉树临风,看见她吃着香椿卷,笑着向她走来。
裴致远同沈姨问好后,也拿起一片香椿卷。
他看着跟前明亮的望着他的妹妹,她穿着浅蓝色衣裳,在黄昏时分的昏暗中皮肤依然白皙,她看过来的眼里充满了依恋,正乖巧的站在父亲身边。
妹妹快长大了啊。一想到马上就要举办及笄礼,他心里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欢喜和心酸。
他不久考上的话就要去埠昌郡上学堂,到时候只有父亲在家。看样子,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的日程得马上提上了。